我是十惡不赦
我想原原本本把這件事記錄下來。
這件事發生在我上班的地方。
先說說我上班的地方,位於兩排商品房中的一棟樓。兩排商品房中間有一條馬路,馬路一段通向大街,一端通向垃圾場。
那天下午,我在門口瞎晃悠,看到馬路上有一個男子拖著一隻貓往垃圾場方向走去。
是怎麼個拖法呢?他拿著一把掃帚,貓的兩隻前爪緊緊地抓住掃帚,整個身體隨著掃帚的移動與地面親密接觸。
不大對勁,這不是主人和貓鬧著玩的遊戲。沒有人會忍心讓自己的貓在地上摩擦,貓會疼。
我和朋友跑上去問他,是在逗小貓玩兒嗎?他說不是。我懷著些敵意揣測他,他怎麼能這麼對待小動物。他繼續解釋:這隻貓出了車禍,躺在他家門口一天了,喂它東西它不吃。我在想,那怎麼辦?他不敢碰它,它是一隻流浪貓,而且現在很兇,會撓人。如果被它撓傷,有感染狂犬病毒的危險。
他打算把他拖去垃圾場。我想,就這樣讓它死去嗎?我要怎麼救它呢?
我轉身回了屋。我知道這種事我管不了,我無能為力。
我無法平靜下來,我沒辦法坐視不理。我又追了出去,男子停了下來,離垃圾桶還有10米左右。
那個男子說,這貓不處理不行,沒人收養它,沒人願意救它。
我不能道德綁架,不能怨他不能救它。
他準備繼續將貓往垃圾堆里拖,我不忍心看到貓在地上被拖著走,我制止了他。
他問我:"你要收養它嗎?"
我腦子裡一片混亂,我要怎麼辦?我要收養它嗎?
我說我的條件不允許,我無法收養它。
我想把它送去寵物醫院,可它以後怎麼辦?我是沒辦法養它的。
我問那男子:"有寵物醫院嗎?" 男子說有吧。
我腦子裡還是很混亂。
那男子一直問我:"你要不要救它?要不要收養它?沒人收養它啊?沒人要它啊!"
我的眼淚一直在眼睛裡沸騰,我拚命的眨眼,不讓它有機會溢出來。
他一直用掃帚戳那隻貓,貓也很倔強的用爪子回擊。
貓的傷很重。它的下半身完全癱瘓,無法動彈,嘴已經破了,滿嘴的血。身上還發出一股腐爛的味道。
那男子每戳它一次,它就用上半身用力回擊,但下半身不聽使喚。
那男子說貓吐了很多血。我看它的體表幾乎無創傷,除了嘴,猜測應該是內傷。
我不確定在這個小縣城會有寵物醫院,他們又能救活它嗎?它這樣活著多痛苦呀!還不如死了。
當時我的腦子裡不是想著怎麼救它,而是想著,怎麼讓它安樂死。
男子準備把貓繼續挪向垃圾場,我不讓。他還是問我是否要收養。我猶豫,一直在猶豫。他一直問我。
我們就這樣僵持著。
我蹲下來,想去摸摸它。它的爪子卻是帶著憤怒向我伸來。我躲開了。
它很害怕吧?它才會那麼用力去反擊。
我對男子說,你不要這樣拖它過去好嗎?能不能用什麼將它抬過去。沒有任何工具,也沒有人敢和它接觸。
我救不了它呀!我忍不住我的眼淚了。我只能轉身走了。
我依然坐立難安。
我和朋友又返回去垃圾場,看了看它。
垃圾場發出噁心的臭味,它就那麼無助的躺在那裡。我想靠近它,它沖我怒吼。它的全身都在抽搐,肯定傷得很厲害。
我走遍了整個垃圾場,想給它找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明天也許會下雨,它怎麼辦?
找到一個角落,可以讓它暫時修養。要想辦法把它弄過去。
我知道,捉貓防止被貓抓傷的方法就是抓住它的脖子後面,然後提起來。一旦有人提它後頸,它幾乎是無法反抗。
我和朋友蹲下來,近距離地看著它。它也看著我們,眼裡充滿了敵意。
我也像貓一樣,發出"喵喵"的聲音。打算在它放鬆警惕後將它挪過去。
我們就這樣"交流"了幾秒。它的眼神明顯緩和了。
它應該能感受出來,我不會傷害它。
我還是不能貿然動它,它很胖,體積也較大,挪它相當費力。
再與它交流一會,待它完全放下戒備。但是,那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半了,我要去坐5點的火車回學校。
另一個夥伴打電話叫我們趕緊回,要出發了。
怎麼辦呢?那隻貓"嗷嗷"的叫著。我們要是走了,它能挨到下個星期嗎?
去火車站還有一段路程,我們放棄了。我們離開它的時候,我一直回頭看,它也在看著我們。
我放棄了一條生命。
這幾天晚上,我躺床上一閉眼,全是那隻貓的樣子。
回來那天還下雨了,它不是更難活下去了嗎?
冰冷的雨水打在它身上,於它破碎的身體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它沒有食物,也無法進食。
我能做什麼?我身居外地,沒有能讓它容身的地方。
我不為自己開脫,只要我想救,就沒有解決不了的困難。
但是我怕了,我不知道後面的困難怎麼處理,救了它以後我沒辦法養它,沒辦法對它負責。就算它繼續流浪,至少它的生命還在。有生命就有希望。我不指望這隻貓能夠接受我。
作為一個醫學生,我未來也許會是一名醫生,醫生的職責是救死扶傷,不輕易放棄任何一條生命。
我很慚愧,當時有讓它安樂死的想法。它受那麼嚴重的傷了,治好的可能性並不大。又是一隻流浪貓,無人收養它,照顧它,為它療傷。它會活得非常痛苦,也會非常痛苦地死去。生不如死。
還不如讓它早些走呢!減輕它的痛苦。
有這樣的想法,我真是十惡不赦。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去決定他人的生死。活著,一切都有希望啊!我怎麼想著死亡就沒有痛苦了呢?
昨晚寫了這篇文章,泣不成聲。這周回去,可能我見著的只是它的屍體了。這一周下過那麼多次雨,它能挨得過去嗎?
昨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全身皮下全是小蟲子在爬,吸我的血。如果那隻小貓走了,也許也有很多小蟲子在它身上吧。
這周回去,如果它還在,我一定要救它。沒有住的地方,我就將它送回重慶,回我的家。
不然,我可能永遠都不會原諒自己了。
我接受譴責,接受批評。我是十惡不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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