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新鮮度,這部揭秘紀錄片分分鐘好看過美劇
埃羅爾·莫里斯:後現代主義真實作者
本文首發於奇遇電影(cinematik)
聯合出品百神傳媒(baishenchuanmei)
作者懷璧不予
編輯鯨魚
陰暗的旅館,陳舊的壁紙,兩個面色陰沉的男人,一縷煙氣。
當黑水苦艾由夢境溢出,淹沒現實,瘋狂也掙脫了理智枷鎖。
作為紀錄片的《苦艾草》,隨之躍身成為《巴頓·芬克》與《真探》的合體,墜入後現代的真實。
劇集開頭,一個男人的聲音輕輕念道:
「第三位天使吹號,一顆燃燒著的巨星,像火把一樣,從天而降。它落在江河的三分之一處,在眾水的泉源之上。」
這顆名叫「苦艾」的星,將水變苦,帶走了許多條人命。
幾分鐘後,聲音的主人似乎也嘗到了書頁間的苦水,竟然從10樓跳下,留給後人一個無解的謎題。
苦 艾 草
Wormwood
2017
(6集)
導演: 埃羅爾·莫里斯
編劇: Steven Hathaway / Molly Rokosz
主演: 彼得·薩斯加德 / 蒂姆·布雷克·尼爾森
莫莉·帕克 / 約翰·道曼 / 傑克·奧康耐
豆 瓣:暫無
IMDb:7.1
爛番茄:90%
真實與謊言
「我不能認同戈達爾所說的,『電影是每秒24格的真實』,我有另一個略有不同的版本,『電影是每秒24格的謊言』。」
這個公然否認戈達爾名言的人,名叫埃羅爾·莫里斯(Errol Morris)。
作為著名的紀錄片導演,他向來不吝於「撒謊」,2004年,還用頗為「主觀」的《戰爭迷霧》一舉奪得奧斯卡最佳紀錄長片。
海報上這個人是羅伯特·麥克納馬拉,二戰時,他是戰地指揮官,戰後,他是福特公司第一位並非來自福特家族的總裁,此外,他還是肯尼迪和約翰遜任上的國防部長,莫里斯通過24小時的採訪,回顧了他的一生
既然是拿過奧斯卡的導演,埃羅爾·莫里斯去年與Netflix合作打造的紀錄片劇集《苦艾草》(Wormwood),自然備受矚目。
但他一貫的口述史紀錄法,到底能不能支撐起一整部劇的體量呢?
心靈控制計劃
1953年,一位名叫法蘭克·奧森的科學家在入住的普郎吉酒店時墜落身亡。
死因撲朔迷離。官方的描述是「跌落或者跳樓」,讓人頗為費解。
等到1975年,一份調查中情局的報告出爐,揭露了中情局使用非法迷幻藥對不知情的民眾進行實驗的事實。
這件事與奧森墜樓的關聯在於,法蘭克·奧森恰恰是參與了迷幻藥活動的科學家之一。
也許,他的謎題,可以由此解開?
法蘭克與兒子埃里克
通過不同人的回憶發現,就在法蘭克·奧森死亡的前幾天,他曾與部分中情局員工到深溪湖邊集會。
這次集會,表面上是釣魚聊天的休閑度假,實際上意在商討機密。也就是在那裡,奧森得知中情局發起了「心靈控制計劃」。
所謂「心靈控制」,操作起來遠不如你想像中神秘。
他們所做的,不過是觀察人服用迷幻劑之後的反應,並以此了解人在何種情況下可能泄密。
畢竟,當時正值冷戰。劍拔弩張之際,最危險的武器,就是信息。
法蘭剋死前參加的深溪湖集會
更不可思議的是,「心靈控制計劃」似乎不只是針對嫌疑人或民眾的。
就在深溪湖集會的進行過程中,在場所有人員喝的酒里也添加了迷幻藥。
奧森用藥後,很快就表現齣劇烈的精神反應。
他情緒低落,剛回到家,就不得不被同事帶去紐約接受艾布拉姆森醫生的治療。
然而,事後調查顯示,艾布拉姆森並不是精神科醫生。他的專長是過敏症。可想而知,驢頭不對馬嘴的治療對奧森全無效果。
而在幾天後,奧森就從酒店房間的窗口墜落身亡。
艾布拉姆森醫生
很奇怪,奧森的家人在得知噩耗後,即便懷疑,也沒有公開提出任何疑問。
幾十年間,「跌落或跳下」的謎題一直被封存在他們的潛意識裡。
直到事件發生22年,奧森家人才認識到自己很可能是「心靈控制計劃」的受害者,奮起反擊。
他們對中情局提起了訴訟,後被輿論推到了風口浪尖。
福特總統怕事情搞大,甚至親自在白宮接待了他們。又是正式道歉,又是75萬美元的賠償。
福特總統接見奧森一家
哈姆雷特式復仇
按理說,不幸到這兒就該結束了?
但當局語焉不詳、刻意扭曲事實的行為,緩解不了奧森兒子埃里克的悲憤。
實際上,記憶中福特總統的道歉,也從來沒能明確,是不是當局的實驗造成了父親的墜亡。
於是,埃里克又用60多年的時間,堅持不懈地追求真相。
他想要的,是屬於父親的公道。
「跌落、跳樓、意外」,埃里克一直試圖在頭腦里排列這三個詞的關係
在觀看《苦艾草》的過程中,我們很容易注意到一個奇怪的地方——這部所謂的紀錄片,其實更像劇情片。
導演莫里斯在組織素材的時候,頻繁摒棄紀錄片的慣用手法,取而代之以更加意象化的虛構呈現方式。
例如他對奧森死亡當晚的再現。
我們能看到,彼得·薩斯加德飾演的奧森·法蘭克在酒店的房間里心緒不寧。
他試圖看書安撫情緒,卻被門外的異響吵醒。出於好奇,他透過房間的貓眼看向走廊,卻見到了這樣的異象:
貓眼裡一個男人在水中輕輕擺動雙臂,一輪明月高照,氛圍極其詭異
奧森在貓眼中看到的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數天前參與深溪湖集會的自己!
類似橋段,你也許在其他懸疑驚悚片里看過多次,卻很難把它放到紀錄片里。然而莫里斯就是這麼叛逆。
個體在一潭黑水中顯得格外渺小
另一方面,莫里斯還注意到這起案件的始末,與戲劇《哈姆雷特》的有兩個相似之處:
一則,兩位父親皆冤死於藥物毒害。
莫里斯將深溪湖集會時摻了葯的酒,和老哈姆雷特飲下毒酒痛苦掙扎的畫面進行對比,意圖明確
二則,兩位兒子都面臨他人讒言的蠱惑,需要堅定自己為父親昭雪的決心。
這些充滿象徵意味的剪輯手法,一方面深化了主題,另一方面,也讓我們的觀感耳目一新。
莫里斯在影片中插入哈姆雷特聽到父親的鬼魂說出「記住我」,以此和埃里克的所為形成互文
此外,即便是紀錄片中最常見的訪談畫面,莫里斯也沒有「老實」對待,而是充滿自信地貼上鮮明的個人標籤。
最明顯的一例,當屬他與埃里克的對話。
通過不同角度的畫面拼貼,影像暗示出語言的多重含義,開放了旁觀者的理解。
訪談場景的拼貼式畫面,非常特別
眼見未必為實
莫里斯一直以打破傳統為樂。
這個嗜好,從他的處女作《天堂之門》(Gates of Heaven,1978)就開始了。
當時人們普遍認為,紀錄片的拍攝手法應該是在過程中跟蹤,盡量少介入事件,影片的剪輯也要盡量還原第一手場景。
另外,紀錄片拍攝非常忌諱個人風格化的美學。後者與紀錄片的真實性,似乎是不共戴天的仇敵。
然而,莫里斯的紀錄想法顯然卻與主流有異。
從《苦艾草》中你能明顯感覺到,他很強調導演的主體性,甚至說過這樣的理念——
「紀錄片未必不能像故事片那樣成為個人作品,打上製作者個人的印記。真實不是風格或表現方式能保證得了的,真實不是任何事情能保證得了的。」
電影呈現的真實是不是個偽命題?
可以說,莫里斯對傳統紀錄片的美學,進行了相當徹底的革命。他對在紀實影像,在內容和風格方面的局限性都提出了質疑。
這份質疑,讓他膽敢在紀錄中植入劇情片多視點、多層面的複雜敘事手法,把攝像機當作調查真實的工具,並通過再現當事人口中的不同場景暗示觀眾——不要把看到的影像當作可信的證據。
埃羅爾·莫里斯,眼見不一定為實
莫里斯從不會在片中斷言某人的證詞比其他人的更正確。他拋棄了紀錄片慣用的旁白敘述,代之以多重觀點,以此增加事件的詭異性,同時說明客觀真實的不可得。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這種細緻的情景再現,不是用來說明真實的,更不是為了向觀眾展示過去真正發生了什麼。
他只想告訴觀眾:真實儘管存在,但要抓住它卻很難。
抓住真實更多時候是水中撈月
顯然,在這樣創作思路下,莫里斯推翻戈達爾所說的「電影是每秒24格的真實」,辯駁為「電影是每秒24格的謊言」,也就不難理解了。
可是這麼一來,爭議也會產生。有人因此認為莫里斯過於自我,丟掉了身為紀錄片導演的職業操守。
此種想法,簡直大錯特錯。
「虛構」照進現實
1988年,莫里斯拍攝了紀錄片《細細的藍線》(The Thin Blue Line),用的同樣是口述史加場景演繹的「自我」手法,卻幫一個入獄十年的無辜青年申冤昭雪,並讓真正的兇手鋃鐺入獄。
那一次,真實並沒有從影像中還原,影像卻反推了現實層面里的昭雪。
《細細的藍線》再現了1976年美國得克薩斯州達拉斯市一起槍殺警察案,訪談時,36歲的倫德爾 ·亞當斯己入獄十年,他告訴莫里斯自己是被陷害的,而出現在謀殺現場並作為原告證人的戴維 ·哈利斯才是真正的兇手
《細細的藍線》同樣採用虛構的手法逼近「真實」,並且用表演的方式,再現了警察被人槍殺的場面。
莫里斯根據相關人士的陳述(包括兩位嫌疑人、律師、警官、目擊證人等等)還原事件。陳述中,各人證詞細節方面的不同,則讓每次還原的場景也不盡相同。
於是,這些相互矛盾的細節,使調查展現出「羅生門式」的敘事結構。更多的問題被啟發出來,最後的真相慢慢浮出水面。
坐了十年冤獄的倫德爾 ·亞當斯
在1986年的法庭聽證會上,戴維·哈利斯承認殺死了警察伍德,讓彼時已入獄十年的亞當斯獲得清白。
雖然法院表示《細細的藍線》並沒有影響法庭的審判結果,但他們最終仍不得不承認,影片錄像帶中的訪談段落的確被帶上法庭「討論」過。
法庭之外,影片的公映也在美國引起了極大反響,可以說至今都是美國紀錄片史上極為重要的作品之一。
莫里斯則因此獲得了國際紀錄片協會大獎、美國國家影評人協會獎,甚至得到了「偵探導演」的稱號。
然而,在當年奧斯卡最佳紀錄片的評選上,《細細的藍線》沒有被評委會接受,原因就在於 「這是一部『非虛構』電影,但不是一部紀錄片 。」
有趣的是,十五年之後,學會似乎改了主意,終於還給莫里斯的《戰爭迷霧》一個最佳紀錄長片。
拿了獎的莫里斯還挺開心的
縱然外界的評價如何變化,從《天堂之門》《細細的藍線》《戰爭迷霧》,到最近的《苦艾草》,莫里斯的紀錄片本質一直沒變。
他幾十年如一日地堅持著劇情片式的紀錄片拍法,反覆挑逗虛構與真實的邊界。
鮑德里亞曾玄而又玄地論述過此種後現代主義的真實。但莫里斯所作的,則更為直觀。
他讓我們發現,在每秒24幀的謊言里,有種真實,隱藏於美學。
※「苦逼」不是留守兒童的代名詞
※從楊貴妃的「妃子笑」到乾隆的「荔枝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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