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手不敗 奧妙何在——王培生談技擊智謀
編者：本文記述者為著名太極拳家王培生先生的弟子張耀忠先生（1925-2013）。據此文提供者說，張先生將此文發給他的時間是2002年8月，距今也有十五六年了。
王培生先生
我師王培生先生，一生與人交手無數，總能取勝，其中的奧妙何在呢？
這一問題，我們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期向先生請教過，先生對我們談了以下內容：
在太極推手中，要能「百戰百勝」，必須掌握好陰陽變化原則。要求達到「知己知彼」，胡亂打不行，必須知己知彼。知己知彼實質是什麼，就是知曉對手的內五行和外五行，這裡聯繫到七情六慾。
七情六慾跟練拳關係很大，五臟六腑是心、肝、脾、肺、腎；胃、膽、大腸、小腸、膀胱、三焦等。經絡和臟腑的變化雖然在人體內部，但卻表情於外，通過外面的現象，就可以知曉其內髒的情況。常言道：「通過現象看本質。」外邊的現象是什麼，是喜、怒、憂、思、悲、恐、驚。在太極推手當中，與對方一搭手，他若嘻嘻哈哈不當回事，此時他的身手定是
散亂的，他這種現象裡面包含著有懼敵、有輕敵。雖然懼敵，但又沒有真正重視對方，所以才大大咧咧的。外面輕蔑裡邊怕，喜笑顏開是假象，這時他的動作表情是反映了他的心情的外在表現，他的思想是懼敵和輕敵混雜在一起的，所以就表現出這種假象。他的思想變化，實際影響他的心臟，喜傷心，這時怎麼打他，你的意念一想他的心臟部位，就是膻中，一想他膻中的位置，就把他表現的那種態度、形象，那種勁給摧毀了(消滅了)。不管他手怎麼變化，就用意念往他膻中(心臟部位)那麼一想，神到，意到，氣到，勁到，神、意、氣、勁全合了，不論用什麼招數(掤、擠、肘、靠)，都攻他的心臟，這叫作通過現象，攻打本質。
怒傷肝，他若發怒，你想他肝臟就行。肝屬木性而長，木屬直性，他的勁是硬性的，像木頭杠子杵的勁，你便用按勁以金克木，這是五行相剋之理。總之，現象是內臟本質的反映。明白了這個道理，才能知己知彼。因為彼我都是人，都一樣，你有什麼，他也有什麼。在進攻當中，點穴、三十六死穴，還有時辰，有時能點不能破，所以就不敢點了。因為點死穴致人死命得償命，所以也就不教，也不學，就拿它很神秘了。其實簡單地說，你檢查一下自己的身上，在哪個地方怕打、怕摸、怕碰，也就是對方所怕之處。你找准對方的位子，一點就行，例如軟肋、腋下神經。極泉穴一點上還動不了，叫作定身法，因為是血流馬上停止了。
知己知彼，相生相剋的道理，在推手當中的具體應用是，彼掤我（扌履）、彼擠我按、彼肘我采、彼靠我挒。一方進攻，一方化解，循環變化，其中有個聽勁，但非耳聽，而是靠皮膚神經的靈敏性感知對方勁力的來龍去脈加以走化進攻。
定步推手步子都固定不動，稱為險步。如同二人面對面站在獨木橋上互不相讓，不但不退，只想把對方弄到河裡，你只要一動步就掉到河裡，人家就過去了，所以定步推手時手老是障礙，腳要扎得很穩，不論坐步、弓步都一樣，後腳一動就算輸。
大（扌履）相反，大（扌履）是以步法為主，叫作活步推手。如掤和擠，都是上步套鎖，頂肘是腳踏中門，肩打靠是跨步。所以，大（扌履）專註步法，手法不用管它。向前是掤、擠、肘、靠為進攻；後退是（扌履）、按、采、挒為化解。前者為一二三四，後者為五六七八。第五個字破第一個字，即（扌履）破掤，按破擠、采破肘、挒破靠。不論進攻也好，化解也好，都是以步法為主。破解的時候，（扌履）完了即蹬地收腿往後撤步；打靠完了也是腳蹬地收腿後撤，先右腳向左腳靠攏，然後再往後撤步。按後還是左腳蹬地收腿後坐，收腿後再變眼神，這是破對方的套鎖，讓開正面擋他側面，以隅擊正。總之是以步法為主，就注意步法，手法不用管它。
要百戰百勝，就必須知己知彼。要知己知彼，對內五行與外五行的關係要看得准。其中有聽勁，聽勁就是偵察，偵察對方，一般拳術也有偵察的方式方法。偵察的方式方法分上、中、下三等，即上乘功夫的；中乘功夫的：下乘功夫的。各乘功夫其所看的位置不同。先從低的來說，即下乘功夫的，一般看的是對方的兩肩和兩胯。因為兩肩、兩胯管的是兩臂兩腿的動作，他不是拳打就是腳踢。武術講究四個字踢、打、摔、拿。踢是各種腿法，打是各種手法。有三十六摔、七十二擒拿。現在日本柔道就採用了兩項(武術的兩種)，一個是摔，一個是拿。他們現在又加上了一個寢技。就是倒地之後還把對方給按在地上。或用絞技或用固技。在規定的時間內逃不出來就算輸。
前面講的三乘功夫都是指在局的，合格的。但合格的一跟不合格的較量，不合格的是亂打一通，他沒有方式方法，反正就是打。而懂行的則不管對方怎麼動，只盯著對方的兩肩兩胯，否則會被對方耍花子所迷惑。武術有腕花、手花、肩花，梢節動的快，叫耍花招，其根節不動，則無威脅。他若發腿踢，是根節(胯)先動，提起腿來再踢，不是提左腿，就是提右腿。能注意到了這點，這在一般拳術來講，就算是不錯了。這叫作夠格，在我的看法，這只是下乘功夫。
中乘的，連兩肩兩胯都不看。看什麼，看兩隻眼睛。眼為心之苗，你盯住他兩隻眼睛，待會兒他胳膊腿動的更慢了。對方有時用震腳或呼叫，其實沒有怎麼樣，他是使你心裡在發怵。猶如小貓，全身毛都豎起來，「毛骨悚然」，嘴裡還吹氣，它是怕狗，要逃跑時才表現那種嚇人勁。日本軍人的刺槍、劈刀，也是吼哈亂叫，舞動了半天才抽冷子來一下。他是恐嚇。你就盯住他眼神，他的動作看起來就慢了。他心裡怎麼動，眼球先轉動。有時有佯敗的，佯敗是虛晃一招就走，雖走還抽眼看，還盯著你。所以，佯敗不要追，追時也得悠著勁。慢慢看著他有什麼變化，所以，防禦的勁是很穩健的，你要有所防備。把這些把握住，你才能百戰百勝，否則亂打一鍋粥還想取勝？只有失敗。須知，盯住對方眼睛管他全身，任他怎麼動都行，這算中乘。
上乘的，原來一般都把中乘的作為上乘的，下乘的算做中乘的。我這回把下乘的調上來，作為最高的，是什麼呢？叫作低頭貓腰。原來一般說是：「低頭貓腰，學藝不高。」我把這個列為上乘，跟他人相反。一般人說，低頭貓腰的拳不行，一看就搖頭。其實那個東西是最高的。因為，你盯著他兩肩或兩眼，而他盯著你的兩條腿。不是邁左腿、便是邁右腿。所謂高就高在這個地方。因為他是看檔口，當場不讓步、舉手不留情。趕行門，過步眼，不論對方手多麼快，他步子不到位，他打不著你。上步是進攻，你就盯住他步子，夠檔口了，你把他的前腿一消滅就完了。他腿一斷就沒根了。所以說，這是最高的，我把它列為最上乘的功夫。你小看他低頭貓腰的外形，人家要打你了，你還沒有看透昵!人家就專門看你的左右腿，夠檔口以後就走行門，過步眼。走行門是什麼，就是按八卦、八方、八門位置，例如作戰，利用地形地物，佔領有利地形。既能隱蔽自己，又能發揚火力，消滅敵人，保存自己。也跟下象棋一樣，他一拿起馬來，你便知他走幾步，到時你就準備吃馬肉。這說明什麼，就他腳剛一落，那腿還沒有起就去削，他兩腿全完了，呱嘰就躺下。我們也不低頭貓腰，心裡明白此術就是。要是低頭貓腰，讓他更打不著了。
說知己知彼要用眼睛，這叫視覺。而太極拳注重觸覺，不用看，閉上眼睛都行，是用皮膚接觸點來聽，偵察對方方向的變化。我們用觸覺，所以叫聽勁。聽勁不是用耳朵聽，有人有誤解的，應當是「靜中觸動動猶靜」，在運動當中你這裡靜，「靜而後能定，定而後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後，則進道矣。」把這些理論都能突出掌握住，運用自然，才能達到「百戰百勝」。（張耀忠記述）
本文記述者張耀忠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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