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不度玉門關:風波
劉強主動讓位,實現了太子之位的平穩交接,使劉秀如釋重負,他覺得對這個兒子虧欠太多,便設法補償一下。東海國鄰近魯國,而魯王劉興(劉縯的次子,過繼給劉仲)當時在朝中任職,並未就國,於是下詔賜劉強兼食兩國。詔書下達之日,劉強千恩萬謝,群臣稱賀,只有大司徒戴涉陰沉著臉,長吁短嘆,很少有人意識到,一場重大人事調整即將來臨。
自古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是未來的皇帝,一有變動,朝堂之上豈能風平浪靜?
建武二十年四月,一日例行朝會,御史中丞彈劾大司徒戴涉,說他舉薦的官員盜竊國家財產,證據確鑿,請治戴涉失察之罪。這種罪名一般也就降職罰俸了事,不料劉秀勃然大怒,逼問道:「戴涉你有何話說?」戴涉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跪在御前,顫抖著說:「臣、臣知罪,臣識人不明,有負陛下重託……」劉秀嚴厲地打斷了他:「識人不明?說的輕巧!國家就是被這些鼠輩掏空的,你是百官之首,無德無能,如同碩鼠!」
群臣都驚呆了,皇帝不但對三公直呼其名,還說出侮辱之語,又聽劉秀拍案道:「廷尉,速將此人下獄!」自漢武帝以來,三公下獄,不管罪名是否成立,幾乎都被迫自殺。群臣知道此事厲害,連忙在竇融、吳漢的帶領下跪倒,為戴涉求情,劉秀不無所動,狠狠地說:「朕意已決!」遂拂袖而去。
失魂落魄的戴涉被拘押在詔獄中,感慨昔日坐上賓,今朝階下囚。數日後,他仰天長嘆:「陛下忌恨我反對易儲,因此借題發揮。也罷!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於是討得三尺白綾,自縊而亡。
劉秀物色大司徒繼任者,首先想到了太中大夫張湛,希望他能夠輔佐新太子,就派使者口頭傳達了自己的意思。雞賊的張湛知道,這個時候,無論自己如何推辭也無濟於事,就含糊其辭,說朝堂上再議。
張湛上了朝堂,剛開始議事沒多久,就故意在褲襠里尿了一泡,尿液順著席子流了出來,引起了旁邊人的竊竊私語。御史循聲而去,有一個人吞吞吐吐他地說:「張大夫,他、他小便失禁了。」張湛步履蹣跚地爬起來,連連叩首請罪:「臣失禮,臣死罪,年老多疾病,實在是不堪重用啊,咳咳……」劉秀皺著眉頭,邊說邊擺手:「好了好了,你回家去吧。」
緊接著,劉秀又選中蔡茂為大司徒。這蔡茂也是宿儒,曾在漢哀帝時出任議郎,後來王莽代漢,他不仕新朝,辭官回鄉。蔡茂是竇融的老朋友,因此也避難河西,入朝後又干起了議郎的老本行,旋即外放為廣漢太守,在職多有政績。也許大家也發現了,蔡茂是竇融的人,大司徒和大司空穿一條褲子,顯然是皇帝不願意看到的。於是劉秀借口三公應該互相監督,免去了竇融的大司空職務(另有任用),由朱浮繼任,這朱浮又是何許人也?
朱浮是劉秀的親信,很可能是劉秀幼時,隨叔父劉良在蕭縣結識的發小。此人有些才華,但性格偏狹,曾在幽州牧任上逼反彭寵,造成了很壞的政治影響。但劉秀念及舊情,僅將他召回京師,七拐八拐做了太僕,掌管鑾駕車馬。此次劉秀任人唯親,就是看中了他的愚忠。
那麼大司馬吳漢呢?他很知趣,死得很是時候。五月份,吳漢病危,劉秀親自前往探視,好言撫慰:「大司馬從征二十多年,戰必勝,攻必克,常常鎮定自若,身先士卒。朕深為感動,還請子顏保重身體。」吳漢氣息微弱,但仍思維清晰,緩緩地說:「臣得陛下知遇之恩,以效犬馬,此生足矣。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臣愚昧無知,只勸陛下不要輕開大赦,寬縱罪人。」諸葛亮治蜀時說「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吳漢不願為赦」,就是援引此事。
不出數日,吳漢壽終正寢,大司馬的繼任人選成為難題,朝中諸將都沒有這個資歷,而重新起用功臣也並不合適。劉秀看了看站在身邊的衛尉陰興,突然問道:「君陵,你來做大司馬如何?」陰興是個半路出家的外戚,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忙不迭地跪倒說:「臣自當萬死不辭,但只怕才具不足,有損陛下聖德。」劉秀沉吟一陣,當眾宣布:「吳漢功高,是本朝永遠的大司馬,今後不設此職。拜劉隆為驃騎將軍,代行大司馬事務。」
這劉隆既是遠支宗室,又是開國功臣,曾在度田事件中被免職,一年前隨馬援出征將功折罪,如今先期返回,正好是各方面都能接受的人選。旬月之間,三公全部換人,他們成為直接或間接的新太子的擁護者,朝局為之一新。逼死戴涉,壓服儒臣;開缺竇融,摒除勛舊;廢除了大權在握,軍政軍令一體的大司馬職位,皇權為之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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