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記——一位基層醫院麻醉醫生的夜班記錄
夜?記
——一位基層醫院麻醉醫生的夜班記錄
一
昨晚夜班。
接班之後,一手術間有一全麻下雙下肢截肢手術正在進行中,患者姓名「無名氏」,年齡「不詳」。
骨三科手術醫生張文俊說,此人乃「三無人員」,流浪漢,聾啞人,智障。
此患者何其有幸,生而為人;何其不幸,為人至此。
這個患者估計十七八歲吧,差不到哪裡去。
聽手術醫生說,患者送到醫院時,護士第一眼看到其雙踝以下,以為其穿了一雙黑色襪子,定睛細看,乃雙腳壞疽發黑,瞬間嘔吐起來。
第二個護士前來,依然嘔吐不止。
第三個護士心理素質稍好一些,打完針之後,也是到衛生間乾嘔了一陣。
雙足壞疽,發黑髮臭,其狀其味,無以復加,難以描摹。
手術終結時,患者及時醒來。
所發出聲音,不知所云。
二
零時。
骨三科一腳外傷患者需急診清創固定手術。
老頭子七十歲。
右腳多厚的紗布都被鮮血打濕了。
面容看來並不是多麼痛苦。
腰硬聯合麻醉的過程中,我問老頭子咋搞的?
老頭子說在家使用電鋸鋸木料,不小心把腳給鋸了。
我說你都七十多了,咋還干這些活呢?
老頭子說,農村人,活一天,干一天,直到死了為止,干不動為止。
家屬應該是餓了,一人端著一碗面,在手術室外面吃著。
手術結束時,我和主刀醫生徐威碩士互致辛苦。
三
普內科一夜打了多次電話。
先是借丙泊酚給一個農藥中毒的病人泵注。
後是請求值班麻醉醫生到該科室重症監護室查看該患者氣管導管是否移位或者脫落。
那個喝農藥自殺的患者,我目測頂多二十歲。
因為農藥的作用,導致呼吸肌群麻痹,正在使用呼吸機機械呼吸。
由於之前的掙扎,氣管導管已經脫出,只有重新氣管插管,持續泵注丙泊酚,繼續施行機械呼吸。
其父親吧,應該是。
抓著孩子的手,其情悲慟。
我對這個老漢說,這孩子如果搶救過來,今後絕對不會再沾農藥,絕對。
不知什麼坎過不去,非要藉助農藥了其一生。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如果他活了,還有記憶,他一定會後悔。
四
夜半兩點。
外二科電話。
急救室一病人呼吸心跳驟停,亟需氣管插管。
心急火燎地帶著傢伙什兒跑到該科急救室,陳旭濤醫生正在給患者做心臟按壓。
心電監護儀上,該患者的心電圖已經是一條直線。
一家屬在旁邊打電話。
我簡單問詢了患者的年齡,病名。
再次徵求患者家屬意見,人已至此,有無必要再進行氣管插管機械通氣。
應該是患者的兒子吧。
「算了,都七十多了,隨他去吧,這是他的命!」
回來的路上我在想,這個死者的兒子很理性。
那個老者,膽道嚴重梗阻,是癌嗎?終末期?
五
凌晨三點。
泌尿外科電話,緊急催促,立刻到該科室為一患者做深靜脈穿刺置管,施行氣管插管。
主任葉永飛,副主任范明全,護士長鄢麗以及兩三個護士,正在給患者輪流做心臟按壓,並通過一路液體靜脈推注搶救藥。
我觀察心電監護,一條直線;病人的瞳孔,已經散大到了邊緣。
心內科值班醫生嚴正秀副主任拉了幾次心電圖,依然是一條直線。
患者的老伴,說老頭子有多年的高血壓病史,能搶救過來就搶救,不能搶救過來就放棄,免得人死了還遭罪。
老太太說的有道理。
結語
昨天周六。
我的夜班。
沒有像往常一樣很忙,但是也依然折騰了一夜。
普天之下,有多少醫院裡的醫務人員,依然在深夜裡行走,穿梭,步履匆匆。
為了病人的活著,更好的活著。
我只是其中一個麻醉醫生而已。
我以前曾經寫過一篇文章:《我的愛,像天使一樣,守護著你》。
天使,其實不在天堂。
天使,就在人間。
很多人都希望歲月靜好。
可是,他們不知,有多少人在為他們負重前行,各行各業,包括醫療戰線的白衣戰士。
早晨,六點,依然未眠。
是為記。
作者:姚瑞林,湖北省襄陽市襄州人民醫院麻醉科副主任醫師,國內知名撰稿人。
編輯:肖卓、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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