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en Your Are Old 賞析

最新 03-17

（朗讀：Darren Browne，愛爾蘭）

WHEN YOU ARE OLD

by William Butler Yeats

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

And nodding by the fire, take down this book,

And slowly read, 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

Your eyes had once, and of their shadows deep;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And loved the sorrows of your changing face;

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

Murmur, a little sadly, how Love fled

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

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

當你老了

作者：葉慈（愛爾蘭）

翻譯：梁聰

當你老了，頭髮花白，睡意正濃，

在爐火邊打盹時，取下這書本，

慢慢吟誦，在朦朧中重溫，

昔日你那柔柔眼波，深情蕩漾其中；

多少人真心或假意，

戀慕你曾經的風韻和姿色，

卻有一人傾心於你聖潔虔誠的靈魂，

也愛你衰老臉龐上的憂戚；

倦坐在明亮的爐火邊，

你帶著淡淡的哀傷輕嘆，逝去的愛情，

已越過頭頂的崇山峻岭，

於繁星中隱沒了他的容顏。

翻譯手記

1、第一次嘗試翻譯英文詩，個中艱辛也差不多比得上自己創作詩歌。前人至少有9個比較有名的譯本，各有千秋。我既為了不侵犯版權，也為了表達自己的東西，所以選擇重新翻譯。自然，前人的佳作是我學習參考的對象。

2、翻譯這首詩的其中一個難處是押韻。原詩分三節，每節第一、四行押一個韻，第二、三行押另一個韻。在翻譯中我盡量跟從這樣的押韻安排，所以部分句子的用詞及詞序都特別考究。畢竟詩之所以不同於其它文體，在於它有韻律和格式上的要求，我希望能盡量體現。押韻時，最好能兼顧普通話的韻和廣州話的韻（因為南方方言有入聲韻而普通話沒有），不能兼顧的話就只取一種。最難的是第二節，我無法找到合適的詞語來押韻，只好先貼合文意。現在第二節第一行的「意」和第四行的「戚」普通話押韻，而第二行的「色」和第四行的「戚」廣州話押韻。

3、第二個難處是第三節的「Love」和「his」。這兩個詞究竟都指「愛情」還是都指「愛人」，還是前者指「愛情」後者指「愛人」？為什麼「Love」要大寫——是因為指「愛神」嗎（考慮到作者的神秘主義傾向）？從語法上考慮，「murmur」是現在時，主語應當是前兩節中的「你」（原文沒有點明）；而「fled」「paced」「hid」都是過去時，主語都應當是「Love」。因此我在第三節第二行的「輕嘆」後面加了逗號，以突出「Love」在後面兩行中的主語地位，而削弱其在第二行中的賓語地位，同時在第三行中加了「已」，在第四行中加了「了」，以反映原文中動詞的時態。經過反覆考慮，在最後一行的「容顏」前，我還是加了「他的」，一來忠實於原文，二來保留詩歌的朦朧美，讓讀者可以對這個「his」有不同的理解：一是「愛情的」，二是「愛人的」，三是「愛神的」。這本身也是詩歌的魅力之一。

4、Yeats，多數版本譯為「葉芝」，也有譯為「葉慈」「耶茨」的。我取「葉慈」，一來是貼近英語發音，二來貼近廣州話發音，三來是因為我很喜歡郭富城的歌《砌你》（黃偉文詞）——裡面有一句「你修英語，你讀葉慈」。

（梁聰）

作者簡介

葉慈（1865-1939），愛爾蘭詩人、劇作家和散文家，「愛爾蘭文藝復興運動」的領袖，愛爾蘭國家劇院（Abbey Theatre）的創建者之一，諾貝爾文學獎和哥德堡詩歌獎獲得者。早年的創作具有浪漫主義的華麗風格，進入不惑之年後趨近現代主義。

賞析

《當你老了》是葉慈於1893年為其傾慕的女演員茅德·岡（Maud Gonne）創作的愛情詩篇。茅德·岡多次拒絕了葉慈的求婚，讓他苦戀了幾十年，卻也激發了他源源不斷的創作靈感，成就了他很多不朽的作品。她曾經回憶道「他是一個像女人一樣的男子，我拒絕了他，將他還給了世界」。多麼有意思的角度！全世界（至少文學界）都得感謝她呢！確實，很多偉大的詩篇，都反映了人的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差距，就是那些「求之不得」「念念不忘」才造就了那麼多千古佳句，才那麼容易撥動讀者的心弦。徐志摩和林徽因之間的故事，不也是這樣的么？

有人說《當你老了》這首詩「熱烈而真摯」，我卻認為它表現了葉慈深沉而無可奈何的愛。在此詩創作的兩年前，葉慈第一次向茅德·岡求婚而被拒，開始了他漫長的痛苦和不幸。儘管兩人當時都青春年少，但處於苦戀中的詩人沒有將焦點放在對方的美貌和風韻上，而是哀怨地將目光投向了暮年——當你老了，如今拜倒在你石榴裙下的人都不再傾慕你的時候，你才會發現我對你的愛是如此真摯、永恆，但我們再也無法追回逝去的年華，幸福地在一起了。所以，為免老來時追憶、後悔，你還是現在就接受我的愛吧。

整首詩沒有華麗的辭藻，語言簡明，意境優美，感情細膩。假設、想像和對比貫穿於全詩，並且通過擴大距離感來表達「天長地久」的愛——全詩沒有常見的山盟海誓之辭，卻在距離感中表達綿綿無絕的愛意。

第一種假設和想像，是老去的愛人頭髮花白，昏昏欲睡地倦坐在火爐邊，拿出「我」的詩集吟誦，追憶逝去的愛情。這裡的對比，是青春與暮年的對比，也有「現在我在身邊」與「那時我已不在身邊」的對比。但時間和空間的距離擴大後，卻更能體現「我」的愛是那麼的真摯和持久，是那麼的不可或缺。寫愛人的老態固然沉重，但畫面柔和、溫馨，且充滿關懷。「我」不在「你」的身邊，但仍然一直關注著「你」。

第二種假設和想像，是「你」現在的追隨者也許並非出於真心，而僅僅因為「你」的美貌和風韻而愛「你」，到「你」年老時自然會離你而去。這裡的對比，是「我」深沉而綿長的愛，不因「你」容顏衰老而改變。有人聯繫茅德·岡因投身愛爾蘭獨立運動而表現的堅強和冷酷（因此對葉慈也是這樣）以及她關於葉慈「像女人」的評價，對第二節的pilgrim和man進行了更深一層的解讀，可以作為背景參考。

第三種假設和想像，是對虛無縹緲的未來的描述。詩的最後兩行頗令人費解，但也給人留下了廣闊的想像空間，一如它所表現的意境。無論大寫的「Love」指的是「愛情」，還是「愛人」，還是「愛神」，最終「他」都離「你」而去，翻山越嶺，隱於星空。這裡的對比，是「近」和「遠」、「有」和「無」、「瞬間」和「永恆」的對比，無論是時間還是空間，無論是深度還是廣度，都大大拓寬了。「fled」「paced」「hid」這些過去式的動詞，除了表達出「你讀詩時情已逝」的感慨外，還提醒「你」，「Love」是慢慢離去的，是不舍地離去的，是艱難地離去的。聯想到黑夜的深邃和星光的遮掩，「愛你的我」是多麼的孤獨和悲涼。然而，雖然「你」已看不到隱沒在星光里的這張臉，但「他」（也就是「我」）依然關注著在火爐邊打盹、讀詩的你。

全詩沒有出現過一次「我」字，只在第二、第三節中使用了第三人稱（one man和his），但讀者仍然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我」就在「你」的身邊關注著。而第三節從「你」的角度來看「我」，更顯得「我對你」的愛是如此珍貴，最終被你接受卻又「無可奈何花落去」了。

葉慈在現實中如此無望，只好引導茅德·岡設想年老後的情景，希望她看到這首詩後能早一點明白他的一片痴情，而不要等到多年以後無法挽回。可惜的是，詩中描寫的情景變成了以後的現實，但葉慈的愛和他的作品卻成為永恆的美。

（梁聰）

斯萊戈（Sligo）和葉慈

2017年暑假，我們到愛爾蘭旅遊，其中一站是西北部小城斯萊戈（Sligo）。葉慈雖然一生中大部分時間在國外度過，但他經常來斯萊戈，從它的古迹、山水及田園詩般的鄉村生活中吸取文學創作的養分。

立於1989年的葉慈雕像（圖1-2）充滿創意，衣服上寫滿他的文字。雕像背後是葉慈喜歡的Ulster銀行大樓（建於1863年）。雕像面對著Sligo市中心的Hyde橋和葉慈紀念館（圖3）。Sligo附近的Drumcliff村的小教堂（圖4）的墓園是葉慈長眠的地方。他的墓碑（圖5）上刻著他的詩句「Cast a cold eye / On life, on death. / Horseman, pass by!」。詩句倒是反映了一種自由奔放的男子漢氣概，一洗情詩里的幽怨纏綿——不知道茅德·岡看到會怎麼想。該詩的題目《Under Ben Bulben》，就是指教堂遠處的Benbulben山（圖6）。1939年葉慈在法國芒通逝世前的遺願是葬於此山上，然後一年後「秘密地」遷往Sligo。教堂的園子里還豎立著一尊9世紀的凱爾特十字（High Cross，圖7），上面刻著一些複雜的圖案，講述《聖經》里的一些故事。Strandhill（圖8）是愛爾蘭著名的「狂野大西洋」（Wild Atlantic）靠近Sligo的一小段，岸邊還有一塊石碑刻著葉慈的詩歌（圖9）。圖10是Sligo近郊的田園風光，我們就住在這兒附近新開的小酒店。

（梁聰）

↓　葉慈雕像（拍攝：梁聰，下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