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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衣言校本《劉給諫文集》題記

《劉給諫文集》五卷,宋劉安上撰,據《中國古籍善本目錄》及《現存宋人別集版本目錄》著錄,是集存抄本凡十餘部,另有清同治十二年瑞安孫氏刻《永嘉叢書》本。北京師範大學圖書館所藏清抄本有清孫衣言親筆校並題跋。線裝一冊。每半頁八行,行二十一字,無框格。卷前有宋留元剛《二劉文集序》。此抄本當為同治時孫衣言、孫詒讓父子校刻《永嘉叢書》本的參校本之一。

劉安上(1069—1128),字元禮,永嘉人,與從兄安節皆嘗師事二程,同游太學,號「二劉」。紹聖四年(1097)進士,歷官監察御史、殿中侍御史、給事中等。安上嘗疏論蔡京之罪,又與御史丞石公弼等於朝廷彈劾之,故以氣節著稱於當時。安上於詩文甚工,《四庫全書總目》(以下簡稱《總目》)雲「其詩醞釀未深,格意在中晚唐間,頗見風致。文筆亦修潔自好,無粗獷拉雜之習。《總目》亦梳理劉安上詩文集的卷數、流傳情況,謂:「薛嘉言作安上《行狀》,稱其有詩五百篇、制誥雜文三十卷,篇帙頗富,然焦竑《國史經籍志》載劉安上集實止五卷,與此本相合,蓋兵煅之餘,後人掇拾而成,非其原本矣。《宋史·藝文志》作四卷,則當由刊本舛誤,以五為四耳。自明以來,流傳甚尠,朱彝尊自潁州劉體仁家借抄,僅得其半,後得福州林佶人抄本,始卒成之。」實際上,在《國史經籍志》之前,宋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十八即以著錄為:「《劉給事集》五卷,給事中劉安上元禮撰」。則劉安上詩文的散佚,當在南宋。《四庫全書》所用底本為鮑士恭家藏本,留元剛《序》在劉安節《劉左史集》卷前,《總目》即以為留元剛僅序《劉左史集》,則誤。館藏抄本卷末有過錄的朱彝尊跋序,可證此抄本當源自朱氏抄本。

孫衣言(1814—1894),字邵聞,號琴西,晚號遁叟。浙江瑞安人。歷官布政使、太僕寺卿等。好藏書,其推崇宋代學者王應麟備至,尤慕《玉海》200卷,故顏其樓曰「玉海樓」。子詒讓,字仲容,號籀庼。清末樸學大師,購書亦富。卒後,玉海樓藏書大部分歸浙江大學圖書館。

(孫衣言像)

孫衣言題跋以墨筆書於集目錄後,迻錄如下:

此丁大中丞藏本,予假得之以校所藏《給諫集》新、舊抄本。中丞本蓋與予新本同出一家,其訛脫及臆改處大略相似,皆不知舊本之善而亦有可互相補益者,且間有新、舊本皆訛誤而獨中丞本得之者,以此知寫本書非多得數本無繇是證也。予既取以校所藏兩本,復為中丞本校一過,大約以舊本為主而文意兩通者,則並存之,庶使昔賢遺書多一善本。予聞中丞藏書甚富,宋元以來傳抄秘籍幾近二百餘種,如能仿毛子晉、鮑以文故事,合而刻之為一巨叢書,則豈徒秇林之幸?將使前人文字在若存若沒之間者赫然復著於後世,即中丞亦當與之同乘不朽矣。同治庚午四月瑞安孫衣言校畢並記。

丁大中丞,即丁日昌(1823—1882),廣東豐順人,字禹生(一作雨生),號持靜。洋務派官員,亦近代一大藏書家,藏書達10萬冊。同治庚午年,其在江蘇巡撫任上。丁日昌的藏書目錄《持靜齋書目》亦載有孫衣言校《劉給諫集》事,記曰:「《劉給事集》五卷,同治庚午年四月孫琴西衣言以所藏新、舊刊本校過,可感也」。以上可確認館藏抄本曾經丁日昌收藏。

同治十二年,孫衣言、孫詒讓父子囑湖北崇文書局重刻《二劉文集》(即《劉給諫集》、《劉左史集》)並置於《永嘉叢書》中。孫詒讓有《刊二劉文集跋》,略云:「(《二劉文集》)余家舊有文瀾閣傳抄本,脫誤竄改殆不可讀,丁卯秋試於杭州購得盧抱經所藏舊抄本《給諫集》,家大人又從祥符周季貺司馬所錄得吳枚安校訂本《左史集》,命詒讓以家本對勘,刊補頗夥。會武昌開書局刊布經史永康胡月樵丈實總其事,因屬為重刻以廣其傳……同治十二年七月後學瑞安孫詒讓記。」

(孫詒讓像)

由孫詒讓跋可知:孫衣言跋中的「所藏新、舊抄本」即指「文瀾閣傳抄本」和原「盧抱經(盧文弨)所藏舊抄本」。此外,孫氏父子的兩篇題跋所述情形略有出入。一是孫詒讓跋未提及丁日昌所藏抄本,實則就文字而言,孫氏兩抄本均用丁日昌藏本校過,「間有新、舊本皆訛而獨中丞本得之者」,故丁氏藏本於《永嘉叢刊》本的校刻亦有功焉。又孫詒讓在《溫州經籍志》中稱其「家藏盧氏抱經堂抄本及所見順德丁氏、嘉興陸氏諸抄本並作《劉給諫集》」。可作證其確實用過丁日昌藏本。二是孫衣言所云「予既取以校所藏兩本」似不確,實際上「新、舊抄本」主要由孫詒讓校,據《中國古籍善本書目》,其中一本現藏於浙江大學圖書館。丁氏藏本上孫衣言的校文,凡「新、舊抄本」不誤而丁氏藏抄本明顯錯訛者,則徑改;或改正後再批曰:「原作某,誤」。凡與「新、舊抄本」不同,而文意亦通者,則校曰:「一作某」。

《永嘉叢書》本是《劉給諫集》在清代唯一一次刊布。其所用底本當為孫氏所藏「新、舊抄本」之一。從上引孫衣言跋可知,其文字當以丁日昌所藏抄本(即館藏抄本)校過。今筆者將此抄本與《永嘉叢書》本比勘,發現文字差異處仍有數十處之多。茲分三類舉例說明:

1.抄本誤奪而《永嘉叢書》本不誤者,如卷三的《謝釋褐》末句,《永嘉叢書》本作「某敢不敬修士檢,祗服官箴,增益其所不能,日聞其所未至,上酬鈞造,少答已知。」抄本奪「箴」字;卷四的《策問·二》文中,「西漢揚雄議論不詭於聖人,於漢之將相,咸述品澡;班固博極群書,至論古今人,則別為九等」一句。抄本「於」誤作「而」,於義不通。

2.《永嘉叢書》本誤而抄者不誤者,如卷一的五言詩《小飲》後四句,抄本作「池河欺碧玉,籬菊暗黃金,時序將樽盡,翻驚壯士心」。「池河欺碧玉」意為荷葉的鮮綠使碧玉亦相形見絀,與下句「籬菊暗黃金」相對。《永嘉叢書》本改作「敧碧玉」。敧:意為倚靠。池中何有碧玉可敧?卷三的《賀溫守蘇起再任》一文,抄本「恭惟某人風度凝遠,器量閎深」句。《永嘉叢書》本「器量」誤為「氣量」。卷五的《陳善閑邪謂之敬》首句,抄本作「君子之事,君盡心焉,耳已言而不心則近諛,貌而不心則近佞,諛且佞,君子不為也」一句。《永嘉叢書》本「已」誤作「矣」。

3.兩本文字皆不誤,但《永嘉叢書》本的文字短於抄本者,如卷三的《謝提舉亳州明道官》文末,抄本作「竊幸里閭之佚,游心魏闕,敢忘畎畝之忠,倘溝壑之未填,願捐筋而上報。」《永嘉叢書》本改「畎畝」為「犬馬」,雖無關大旨,但用詞不甚馴雅,太過直露。

此外,即使以三種抄本互校,《劉給諫集》中仍有許多句子不能卒讀。孫衣言遂以理校法依上下文義進行校改。單字或詞一般寫作「某當作某」或「某疑作某」。脫字較多則略加說明。如卷一的五言詩《竹》,抄本原作「繁枝喜刪除,勁節見獨立,灌溉未逾浹,新筍已戢戢」。「灌溉未逾浹」一句,不解何意。孫衣言於「渝浹」旁批「當作逾旬或浹旬」。「浹旬」的用法在卷三的《知舒州謝到任》文中即有,曰「解受春之組,曾未浹旬,綰德慶之富,已臨近境。」卷二的《朝請郎祠部員外郎石景術提點京西北路刑獄,宣德郎提點京畿刑獄張閌為河北路轉運副使》有「以爾景術吏治詳敏,故擢以河朔轉輸之寄,乃揚各職」句。孫衣言眉批「按目系二人,景術句下當脫一句九字,河朔句上當脫一句七字。」依宋代公文的四六文寫法,此處脫文為十六字當無疑義。查《儀顧堂題跋》卷十一,陸心源據張立人藏舊抄本補出十六字為「故授以畿右按刑之司,以尓閌知謀蕭給」十六字。卷三《謝除中書舍人》中「臣稟資固陋,運際休明,雖少見於藝文,詎堪世用?唯粗安於節守,敢為身謙」句。孫衣言於「謙」旁批「當作謀」。卷五《經義·以肺石達窮民》中「四海之內,無隱不達,則聖人仁民之心於此見矣固已盡矣」。孫衣言將「見矣」二字加上括弧,旁批「二字疑衍」。在《永嘉叢書》本中,孫衣言的這類校文多未被採納。主要原因在於孫詒讓校勘《永嘉叢書》本底本時所用乃嚴格的對校法,即在無版本依據的情況下,輕易不輕改一字。此種校法有其科學、謹慎、穩妥的一面,利於保存古籍的本真面貌。當然,對於明顯疑文誤字亦不做校正,則未免執之太過,使後來利用古籍者仍需為疏通文句而花費心思查閱資料,實屬不便。由於《劉給諫集》自《永嘉叢書》本後再未見其他校刻本,孫衣言所校丁日昌舊藏抄本上的文字可補《永嘉叢書》本之不足,故其仍具一定的文獻校勘價值。

此抄本卷端鈐有「吳興劉氏嘉業堂藏書記」、「周連寬印」印。又有「嘉業堂藏書」書籤一枚。嘉業堂為近代最著名的藏書及刻書家劉承幹的藏書樓,鼎盛時期,藏書達16萬冊。嘉業堂中不乏名家舊藏,丁日昌「持靜齋」藏書亦在其中(見周子美:《嘉業堂藏書聚散考》)。抗戰時期,劉氏因財力日窘,藏書陸續散出。此抄本始流入周連寬手。周連寬(1905-1998),為近代圖書館學、目錄學家、檔案學家。歷任嶺南大學圖書館中文部主任、國民政府內政部圖書館主任、上海市立圖書館館長、嶺南大學圖書館采編部主任、中山大學歷史系資料室主任等職。

北京師範大學圖書館於上世紀50年代初購藏此書。數十年間,人事多變,書亦幾度易主,良可嘆也。

此文原載《北京師範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1年專刊,有增改。

策劃 | 古籍與特藏部

撰文 | 楊健

排版 | 謝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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