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塊廣告牌》——我們都活在巨大的傷痛中
Last Rose of Summer (Thomas Moore)
RenAce Fleming
English Chamber Orchestra
00:00/04:52
愛和幽默是我們對抗傷痛最好的武器。
1
電影由三塊廣告牌引入，故事卻從一樁悲劇開始。《三塊廣告牌》講的是，女主角米爾德為了替自己被姦殺的女兒申冤，在公路邊租了三塊廣告牌，並分別寫上一句話。這三塊廣告牌，打破了小鎮的平靜。
電影中，首先看到的是媽媽米爾德。在廣告公司里她語言直接、粗俗，身著工裝，簡短的頭髮綁著，尖刻而犀利。但與此同時，導演也給了一個鏡頭：在窗戶邊，媽媽用指尖幫一隻動彈不得的小甲蟲翻了身。
2
廣告牌立起來後，在小鎮引起了軒然大波。廣告將矛頭指向警長威洛比。三塊巨大的牌子沿著公路依次等距排列，上面分別寫著：
「愛女慘遭姦殺」
「兇手至今未捕」
「你想怎樣？威洛比警長」
馬上警員迪克森出場，迪克森在下班途中看見正在印刷的廣告牌，立刻打電話給警長：「我想我們遇到麻煩了。」
第二天兩人一同出現在警察局對面的廣告公司中，質問並威脅廣告負責人威爾比，但威爾比有自己的原則，堅持維護媽媽米爾德，並不打算撤掉廣告牌。
看到這裡，我以為這是一個善良、堅強的媽媽與小鎮居民共同對抗邪惡警察的故事。但影片沒有這麼俗套，恰恰相反，米爾德幾乎成為了全鎮的公敵。
3
先是警長威洛比親自登門，向她解釋案件沒有任何線索，警局已經儘力探查了，米爾德不為所動。威洛比遲疑了一下，說：「我得了癌症，就要死了。」米爾德面不改色。
「廣告上的話只有在你活著的時候才有用不是嗎？」
這就是女主，冷酷如斯。
再然後，她怒懟神父、反擊牙醫、對峙前夫，最後連兒子也站在她的對立面。
一個母親，面對著整個世界。
4
你以為我要誇讚這個女人？不，我欣賞她的勇氣和堅強，但不認同她的行為。當一個人陷入一種巨大的傷痛中，就開始盲目，看不見他人的傷痛，並且更具攻擊性。
她首先傷害了兒子。對她兒子而言，妹妹被人姦殺，屍骨焚毀。這是一件他不敢細想也不敢面對的事。可是那三塊廣告牌每天都提醒著他，他不敢想卻不得不想，不敢面對但每天都要面對。這是一種怎樣的悲痛和折磨，米爾德看不到。其次是威洛比，他大半輩子兢兢業業，工作盡職盡責，卻在事業巔峰、家庭美滿的時候被查出癌症，在人生最後的時光中，還得被人指責，背上不作為的罵名，何其悲涼。
儘管米爾德如此鐵石心腸，但也不是沒有溫柔的時刻。米爾德和威洛比在警局裡互相挑釁時，威洛比話講到一半，突然噴出一口血，濺了米爾德一臉。威洛比在驚懼之中第一反應不是叫救護車，而是急忙跟米爾德解釋他並非故意。米爾德神色關切，說：「I know，I know，baby。」看到這裡，我突然淚流不止。劇情的轉折擊中了所有人的柔軟之處。
5
這是米爾德第一次觸摸到他人的傷口，如此近距離，甚至於吐出來的血還帶著溫熱。但這並不足以令她改變，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甚至讓她更加瘋狂和盲目——她決定火燒警察局。
可是，當米爾德看到迪克森從大火中跳出來，渾身燒傷，但她女兒的案件記錄本卻被保護得絲毫無損的時候，她開始動搖，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米爾德真正的改變發生在餐廳，跟侏儒吃飯巧遇前夫，刻薄的前夫用優越的口吻羞辱了他們一通，並透露了一個秘密——廣告牌是他燒的。
米爾德的心情被破壞，連帶著侏儒也被遷怒。一直刻意討好她的侏儒再也忍不住，站起來大聲回罵，並轉身走人。
她神色愧疚地喊了侏儒一句，嗨。侏儒只回過頭說：「我本來可以不用幫你的。」
那一刻她終於明白，原來自己一直在傷害別人。仇恨使自己變得盲目，誤以為是警察燒了廣告牌，並且傷害了侏儒的自尊心。
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傷痛中，直到觸摸到他人的傷痕。
6
米爾德早年被丈夫家暴，離異後痛失愛女，過往的傷害在心裡越積越深，這樣一個絕望和憤怒的母親，能指望她去體諒誰呢？不僅米爾德，還有警官迪克森，他虐待黑人、公然毆打市民。但他又生長於單親家庭，早早獨力撫養母親，還是一個不敢公開的同性戀，他內心的壓抑又能向誰訴說，只能通過暴力發泄。可是當他們訴諸於暴力時，其他受害者呢？他們該怎麼辦？
人生而有偏見，我們作為一個觀眾，在影片前段也會以為警長是個惡人，隨著劇情不斷發展，人物的過往不斷被看見，我們才開始察覺自己的偏見。在生活中，我們不過是他人的觀眾，誰能完全了解他人經歷過什麼，正在承受什麼。偏見是我們無法擺脫的命運，而傷痛與仇恨會放大我們的偏見。
7
當傷痛來臨時，我們很容易以受害者自居，將自己塑造成悲劇英雄，一個人憋著勁和整個世界對著干，看誰都覺得不順眼，其實這都是不必要的。
誰也不是生活唯一的受害者。侏儒一出生就是殘廢，迪克森是一個同性戀，警長身患癌症。說到底，我們都生活在巨大的傷痛中。
或許是想通了這一點，米爾德才沒有將酒瓶砸向前夫，她看著前夫的小女友，只是說了一句對她好點。也許就是這個小姑娘的一句話將她點醒了。
「憤怒招致更深的憤怒。」
這句話是整個故事最好的註腳，因為仇恨不僅令人盲目，仇恨還會製造仇恨。
8
故事中出現過三場大火，而這三場大火有內在的邏輯關聯。第一場火燒死了米爾德的女兒，因此她立起了廣告牌，也因此，她才會跟前夫爭吵，於是有了第二場火——火燒廣告牌。之後米爾德認為那是警察所為，一怒之下，燒了警察局。三把火互為因果，環環相扣，而仇恨則是火的助燃劑。
但這三把火沒有繼續燒下去，卻是因為警長。實際上警長是我最喜歡的一個角色，他勇敢、智慧、幽默，而且唯有他看到了其他人的傷痛，因此他理解迪克森和米爾德。人是環境的產物，妻子和家人的愛令他從容面對死亡。他也讓我相信愛和幽默是我們對抗傷痛最好的武器。所以，他留下了三封信。
第一封信給妻子，如果不是這封信，妻子可能會將丈夫的死歸咎於米爾德，帶來更大的傷害。第二封給米爾德，若不是第二把火再次激怒她，或許米爾德會因此而慢慢與自己和解。第三封信最為關鍵，他給迪克森的信里有一句話，「恨永遠解決不了事情，你需要的是愛和冷靜」。是這封信拯救了迪克森，讓他浴火重生，同時也拯救了米爾德。
三塊廣告牌，三場火，三封信，三個人，三種痛苦。
9
最後，說一下故事的結局。
影片最後，當我看到嫌疑犯在酒吧里炫耀他的「戰績」時，我心裡有一絲欣喜，也有一點失望。我甚至默默為導演把後續劇情編好了：迪克森抓了兇手，恢復了警察身份，米爾德大仇得報，和侏儒在一起開始新的生活。
我在心裡為這個結局哀號了一聲。
可是當我得知嫌疑犯不是兇手的時候，我幾乎是鬆了口氣，呼～一切就該如此，這才是人生。人生沒有那麼多剛好的巧合，更多的是差強人意。
案子也沒有破、迪克森沒有復職、侏儒也沒有和米爾德在一起，這一切都是生活。已經造成的傷害就像被火燒傷的皮膚，再無法彌補，但生活仍會繼續，因此，我們也還會擁有更多的愛，不是嗎？
※《亮劍》：我從李雲龍的這句話里，感受到了刻骨的傷痛，還有殺機
※越南戰場上迎敵之花，背著滿身傷痛無家可歸，都是戰爭惹的禍
TAG:傷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