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隨筆之《遠山淡影》

《遠山淡影》 石黑一熊

「我喜歡回憶，是因為回憶是我們審視自己生活的過濾器。回憶模糊不清，就給自我欺騙提供了機會。作為一個作家，我更關心的是人們告訴自己發生了什麼，而不是實際發生了什麼。」

有些書就是你只有讀到最後一行字，作者的千里優線和文本的巨大力量才會徹底爆發出來。《百年孤獨》的結尾筆風磅礴雄厚，《遠山淡影》的結尾輕描淡寫，給人的震撼卻同樣大。

雖說是生長在英國，也用英文寫作的作家，可是我還是再一次看到了日本這個神奇的國度給小說帶來的獨特的韻味。正如典型的日本小說，石黑一熊的視線是永遠向內的、深深地凝視自己。他不在意故事發生的背景（這往往是他寫小說最後確定下來的設定），甚至不在意真實發生了什麼，而只用極為主觀的回憶與第一人稱敘述，去窺探人的內心世界。通過扭曲的回憶所能反映的許多微妙東西，他不會明說，可隨著故事的發展，會逐漸展開，最後像倒映在鏡子上一般清晰。

小說大抵是兩條主線：講述者「我」悅子，與「我」的好友佐知子。敘述是從妮基——「我」的女兒來看望「我」的那五天，而回憶卻橫跨了二十年。小說如同它的名字，用筆極輕、極淡，大多數信息要從對話中支離破粹地拼湊起來，而且即使到最後，作者也沒有完整地交代故事中一些極為關鍵的部分，只有一個大反轉是從一開始就布下的。

隨著故事的推進，會慢慢發覺悅子和佐知子是多麼相似的兩人——都有一個女兒，都拋棄了原來的丈夫來到美國組建新的家庭。直到小說最後一句話：「那天景子坐了纜車，她很開心。」戳破了敘述者編織的幻境。——原來佐知子和悅子是同一個人！而悅子正是不願意麵對自己的負罪感，連自敘的時候都要藉助一個朋友的名義來講述自己的故事。這之前的所有疑問，都瞬間變得合理了。

這也正是作者的理念：更在意人們告訴自己發生了什麼，而不是實際發生了什麼。實際上，到最後作者也沒有交代清楚事情的始末：景子為什麼自殺？「我」為什麼要來到美國？一切都是模糊而朦朧的。我想，這也正是其魅力所在。

2017年12月9日 寫於 成都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