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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步時產生的一些思考

開學兩周,春天終於安分守己地暖和了一天。朋友圈刷到一條動態:「這晚風也太溫暖了吧」。遂起跑步之心,匆忙把手頭上的東西丟擲一邊,緩存好音樂,換上跑鞋和運動褲,沉默且歡悅地往操場去了。

我其實挺愛跑步的,判斷自己愛不愛某個事物,首先想一想對它的喜愛是否基於某種物質需求。我沒有減肥的需求,也不期盼跑步讓我體格強健。可能更多地,只是精神寄託於此,所以斷然說聲愛跑步,還是頗有底氣的。但我並沒有長期堅持跑步,嚴寒酷暑時,跑的不多暫且不提,即便晚風溫柔輕撫,可能也無法在我耳邊輕送。——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形式主義者,在我決定跑步之前,我得先買好跑鞋、運動手環、藍牙耳機、髮帶、七分壓縮褲、速干T恤...總之無論姿勢標不標準,鍛煉強度能不能得到保證,從外表上看,總想著向運動品牌廣告上的模特看齊。就像真正把七龍珠湊齊時,烏龍向神龍許願卻只要一條女生內褲。當我把跑步裝備湊齊後,彷彿還沒邁開腿就已經把跑步完成大半,留給真正去跑,去移動,去折磨的熱情,往往所剩無幾了。

然而,因為我上文提到了,我是真的蠻愛跑步的。因此那些所剩無幾的熱情仍舊支撐著我跑了不少段路。我總在樓底下的小操場跑,一圈一圈地,像一頭拉磨的倔驢。從精神飽滿度上來說,可能還不如它,善良的主人有時會在驢頭掛只鮮嫩的胡蘿蔔,老天爺卻什麼都沒給我,我眼前除了平常景物,再無別緻東西。所以時常期盼三體人也給我發射個智子玩玩,至少我不用戴手錶了嘛。今天再次踏上這操場,朋友圈誠不欺我!風的確暖和,有種親吻的味道。大家似乎也聞得到,都跑到操場親嘴來了。戴上耳機,邁開步子,我像一頭吃飽的驢,去拉一架紀梵希的石磨,興沖沖地雙蹄並一步地奔跑而去。

其實我們很少孤獨。我們可能總是一個人,吃飯也好,無聊呆著也好,大多數情況下,還是通過手機和世界接觸著。什麼算孤獨呢?跟自己對話時,才算孤獨。這可能是我愛跑步的根本原因,我們在豐富的文娛中浸泡著,精神和思想不間斷交互,於是越來越少地跟自己的身體器官對話了。跑步斷絕了我們和外界大多數的聯繫,當你跑起來時,特別是在這樣不斷重複的小操場,周圍的景色別無二致,人群也再次再次再次擦肩,終於可以無聊到去想一想自己的事情。關於理想,關於生命,關於感情。如果耳機里的音樂應景,正好在你胸懷理想時「想飛上天和太陽肩並肩」,在你計劃著和女同學約會時「是你讓我看見整個沙漠變成彩虹色」,大腦皮層產生的腦電波就能讓國家電網憂愁著這還怎麼賺差價。這些想法大多數會無疾而終,在明天早上醒來後被忘得一乾二淨。你在跑步時產生的那些深層的,哲學的,思辨的觀點,假如不儘快記錄,也會像暴雨中的夏雷,聲響猶在,姿態難尋。我就是這樣,重新跑動起來時,仔細搜索往日在這片小操場上的回憶,我究竟曾經怎樣計劃明天,怎樣為那個女同學動情,都已經記不清了。唯有昏黃的路燈還昏黃,親嘴的情侶還親嘴,結伴的同學還結伴,我還在跑。在奔跑之中,我感到我不僅像頭驢,也像阿甘,也像博爾特,也像一台搖桿攝影機。總之,相當美好了。

寒假在家的時候,看蔣方舟的《東京一年》,有篇寫到跑者:「在缺乏宗教的社會裡,過剩的中產需要跑步這種宗教般的歡愉來緩解自己過剩的焦慮的壓力」。蔣小姐從跑步中考慮階級的自我意識——作家喜歡,也需要從社會學角度總結某種現象的起因。但人們凡事都喜歡問個因果,凡事卻未必事出有因。或者說,起因因人而異,一條規矩來束縛住群體行為的初衷,顯得太過於單薄。譬如,支撐我今天跑下去的,既不是跟自己的對話,也不是對本我美好肉體的追求,而是那四個跑在我之前的女同學,我全程在想:她們這個女生宿舍有幾個微信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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