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背後的故事：建國以來第一個被報紙點名批評的部級高官

原標題：老照片背後的故事：建國以來第一個被報紙點名批評的部級高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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豐澤園是北京有名的高級飯莊，照片上這個人叫陳愛武，是豐澤園的一名廚師。照片的拍攝者是當時歷史博物館的李曉斌。

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很多高級幹部常到豐澤園吃「客飯」，一頓飯菜幾十元錢，而他自己只付一、二元。這些幹部中，包括當時的商業部部長王磊。他僅自1977年到1980年，到這裡吃『客飯』有據可查的就達16次。以今年該部長吃的兩次有菜單的菜價計算，僅菜一項就是124.92元，而他自己只付給19.52元，如果以飯莊所存「王磊部長飯菜1份」的單據計算，該部長吃 『客飯』少付的錢數，就更為可觀了。

實際上，來豐澤園吃飯不付錢的，當時大有人在。後來《中國青年報》的一篇報道曾說「有一年某領導夫人光臨，飯莊按實價收了幾十元錢。不料，服務局某局長第二天就跑到飯莊來說：某夫人來了電話，告你們飯莊算錯了錢。你們重新算算，把多算的錢退回去。局長親自出馬批評，飯莊領導還能不照辦？馬上將所收款的三分之二退給了這位夫人，並表示了『歉意』。」

年輕的廚師陳愛武對此想不通：憑什麼老百姓坐車不買票就要罰款，領導幹部大吃大喝卻可以不用付錢？1980年7月12日，他向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寫了一封揭發信。中紀委收到了信，真的派了調查組下來調查。

在當時，陳愛武承擔的壓力是非常大的，很多人都擔心他會因此遭到打擊報復。就在他寫這封信前一年，寧波海洋漁業公司鎮海漁業基地的青年職工范熊熊曾寫信向上級舉報自己單位招工時的不正之風，受到壓力而投海自殺，「少說話」基本上是當時人們的共識。單位里很多人甚至都認為他的這封信會給飯莊帶來厄運，對他這種行為橫眉冷對，有人說他是有野心，向上爬，有人甚至要把他請假去上訪記成曠工。

幾個月後，事情突然明朗了。1980年10月14日，中紀委發出了通報，在批評商業部長王磊在飯店吃喝不照付費用的同時，對陳愛武同不正之風進行鬥爭的精神進行了讚揚。通報發出的第三天也就是10月16日，《中國青年報》刊出了關於此事的報道《青年廚師陳愛武敢於向特權挑戰》（就是上面提到的那篇報道），再次對此事定性。隨後，中央人民廣播電台在「新聞和報紙摘要」欄目進行轉播，《人民日報》也大篇幅轉載，引起了社會很大震動。 「這是建國以來報紙公開點名批評的最高級別現職官員。」采寫這一報道的記者馬北北回憶說。據中國青年報當時的副總編鐘沛璋說，當時有個解放軍戰士在火車上吃蘋果，把正咬著的蘋果放下，伸直了脖子細聽（廣播），正收拾行裝的幹部也停住了手，整個車廂立刻靜下來。一播完，整個車廂里嗡地一下子議論開來。許多旅客連聲叫好，有幾個人高興地鼓起掌來。11月 16日在《人民日報》登載《開一代民主新風——評廚師批評部長》的評論員文章，文中說：「這一典型事例生動地向人們宣告了十分重要的兩點：第一，任何一個人民公僕都必須接受人民的監督。第二，利用報紙來監督公僕，好事表揚，錯事批評，是在人民內部開展批評與自我批評，建立正常民主生活不可缺少的渠道。」

媒體的報道，在當時也頂著很大的壓力。鍾沛璋說，當時有領導同志認為，陳愛武批評商業部長不好，會煽動群眾對政府不滿等等，還定了兩條槓桿，一是點名要經過批准，一是要先黨內後黨外。

《中國青年報》發表文章的當天，王磊立即向中紀委作了檢查，承認「確實是特權思想作祟……除深刻檢討，堅決改正，並如數補足錢之外，請求給予黨紀處分。」(《中國青年報》10月18日)同時，他還在當天分別寫信給北京市第一服務局和豐澤園飯莊，在給服務局的信中，王磊寫道：「我確實多次到豐澤園飯莊吃過飯，今年以前的次數記不得了。今年有兩次。……為改正不正之風，已去信豐澤園飯莊，請他們查清我所有吃飯少付的價款，通知我，我當補足。同時，請你們協助我查清，我在各飯莊吃過飯少付的價款，通知我，我也補足。」10月19日，王磊就把1979年和1980年在豐澤園的飯費如數退還。1982年3月，王磊被撤掉了商業部長一職。

其他一些「特殊賓客」也聞風而動。糧食部一位副部長打電話給民族飯店說：「由於和飯店住得近，常去吃飯，如果有收費不合理的地方，請你們查一下，馬上把錢送去。」北京市外辦一位幹部，也打電話到豐澤園飯莊表示「將立即把錢補足」。

是不是有一種人民贏了的感覺？

這個事情在另一名當事人那裡有另一版記錄。 據王磊的老戰友、老下屬發表在2005年4-月15日市場周報上的懷念文章說：事情的原委是這樣的，北京市從五六十年代起有個高級首長的客飯制度，在價格上給予適當的優惠。1980年那天是王磊同兩位領導-同志商談進口零部件組裝電視機的事吃了一頓飯，而就餐的豐澤園飯莊按這個客飯制度收的飯費，是帶有公務活動性質的個人接待。1980年10月王磊派秘書去豐澤園飯莊補交飯錢後，在部黨組會上作了自我批評和說明，同時也提出意見：這樣大的舉動為什麼不按照中央《關於黨內政治生活的若干準則》事先找我談話，也沒有找商業部黨組、黨委任何一個人徵求意見？他直接、間接問過當時的國務院總理、副總理，都說事前毫無所聞。隨即一位副總理根據書記處和總理的意見，正式在國務院常務會上指明：王磊同志是個好同志，這件事的處理沒有核對事實，先未同本人談話，沒有先在黨內講清楚，登報點名沒有經過中央和國務院的批准，做法和手續是不對的。

王磊1982年後任國務院財貿小組組長,國家經委黨組副書記、副主任。王磊同志曾當選黨的八大、十一大、十二大代表，十二大和十三大兩屆中央顧問委員會委員。1994年10月逝世，享年80歲。

鍾沛璋後來調任中宣部新聞局任局長，離休後到《民主與法制》雜誌社擔任總編輯。

陳愛武於1983年考入北京師範學院政教系，再往後，就不知道他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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