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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愛情可以長久

現實比不上小說那樣浪漫,是因為多少人沒有細細的一刀刀剖開

可小說里的酸澀疼痛,戀愛過的人大都懂得

我們笑得前俯後仰的時候

我們哭得無法剋制的時刻

都是孤獨的

在其中的,只是自己

這一生情願或不情願的出入別人的劇本

也主動或被迫的允許別人進入自己的舞台

燈光打在帷幔上

褶皺的黑暗裡有一絲無奈

地上的倒影卻又有一絲竊喜

喧鬧間偶然失去了魂魄般

在帶有疑問的眼光里

凝結成一座石像

有人抱著你哭泣

有人掩嘴得意

倒也

倒也罷了

(2018.3.16)

愛情或許不如空氣那樣被人所需,但它就像雲朵,每次抬頭幾乎都能看見。有人幻想在雲朵上來一場酣暢睡眠,有人渴望下一場雨淋走心頭焦慮,有人只是愣愣地看著,彷彿等待天降仙女。

愛情的魅力,比雲朵帶來的幻想要豐富不止十倍。它似乎可以出現在任何人身上。不管別人怎麼看,年幼的小學生、多情的青年人、飽經風霜的中年人、耄耋之年的老年人,都不會贊同你說他不懂愛情。

我認為愛情不是道理,不需要定義,自己感覺是就是了。

但是在我眼裡,愛情有終了的時候,不然為什麼那麼多人最後都分開了?雖然分開的原因有很多,但大部分歸根結底都是因為:不愛了。

怕講自己的故事有過於主觀之嫌,那就講一講別人的故事吧。

蔡欣是我高中同學,我們的友誼從通宵泡網吧玩勁舞團開始。她雙眼皮,很愛笑,戴一幅框架眼鏡,走路老愛一蹦一蹦的,像只兔子。

那時我們沉溺遊戲與小說,滿腦袋想著白馬王子,可身邊連個關係好的男生都沒有。

零八年地震當天,學校放了假,我和蔡欣像兩隻固執的猴子,匆匆走在去網吧的路上。如今看來,那時我們不是固執,是傻,一點兒也不懂生命的脆弱和家人感受。

我們找了幾處才找到一家還開著門的網吧,並且不用排隊。一走進去,心裡便開始激動;就像嗜酒的人喝到了酒,也像尿憋久了終於得到釋放一樣舒服,那種快感一定有人能感同身受。

已記不得上網都做了些什麼,但沒有像平日一樣玩遊戲,發生這麼大的事,心裡不可能毫無感覺。那時手機還未普及,加上住校看不了電視,我們接收新聞的方式只有聽說;所以那天我們不知道有多少生命在瞬間消逝。如果知道,我們應該會回家,也就遇不到蔡欣後來的男朋友蔣小江,那樣是不是就沒有如今的煩惱了?

夜裡十二點,網管忽然喊了一聲,雖然戴著耳機沒聽見什麼內容,但看到網吧里的人開始往外跑,便知道大概是地震了之類的話。

我「嚯」一下站起來,扯下耳機甩在鍵盤上,問蔡欣:「跑不?」

蔡欣看著我,特別淡定:「別怕。」

我坐下,網吧只剩下我們,和一個在角落抽著煙的少年。當然,那個少年不是蔣小江。

蔣小江是在半小時後來的,說話時上氣不接下氣:「蔡……蔡欣……終於……找到你啦!」

蔡欣看著他,掛在脖子上的耳機傳出《希臘池的許願少女》的美妙節奏,她歪著頭:「咦,蔣小江,你這個好學生也來上網?」

蔣小江像看自家花園裡的花似的掃了一眼蔡欣和我,心滿意足又帶點倉皇的搖搖頭頭,轉身準備走。

蔡欣像剛才的我一樣,「嚯」的站起來,叫住了他。蔡欣頗有俠氣風範的說:「蔣小江,是不是有困難?有困難你就吱聲。」

那個瘦高的背影頓住,轉身,像過獨木橋一樣緩慢地走了過來。他站在蔡欣面前,脫去身上的牛仔外套,露出白色短袖,指著自己的胸口說:「你看這」

蔡欣扶了扶眼鏡,將臉湊了過去:「一隻小雞,有什麼好奇怪的?不過……這雞是你自己繡的嗎,好奇特。」

蔣小江咧開嘴笑道:「肯定是我繡的啊,特意綉在胸口上,貼著我的心房,怎麼樣?」

大概旁觀者清,我捂住嘴巴,露出看破天機的得意眼神,起鬨道:「哎喲,好肉麻。」

是的,接下來蔣小江對蔡欣表白了,他說:「傻瓜,你屬雞呀,這隻小雞代表你。」

蔡欣的小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接著是羞澀和微微地興奮。他們就這樣毫無兆頭,沒有鋪墊的在一起了。

後來才知道,蔣小江從上學期開始就暗戀蔡欣。那天地震回去看了新聞,他發現對蔡欣實在挂念,於是挨著網吧找,見了面心終於安了,卻在準備走掉時被她叫住,才終於忍不住說了出來,不然表白的事恐怕還要等上好幾年。

蔣小江說,原本打算選擇在一個晴好的周末,準備好99個龍貓公仔再向蔣欣表白的,卻沒想到提前了。蔡欣得知後,對他說:「你欠我99個龍貓,要記得還。」

有時候沒有準備的驚喜,才算是驚喜。

蔣小江替蔡欣打熱水,買熱豆漿,甚至趁著課間操時間跑校外買最好吃的陽楊記鍋盔;還買了《小王子》、《情人》、《撒哈拉沙漠》等書給她。當然,沾她的光,不管什麼總有我的份。吃人嘴軟,於是我老在蔣欣面前誇蔣小江好,她當然就更加堅信自己的選擇沒錯。

高中歲月急速過去。見證了其他人的分分合合,看多了書上悲傷故事,也就特別開心蔡欣和蔣小江的感情從開始到現在都那般甜蜜。他們是生活中真真實實的人,比起小說里的人物來說,缺少很多巧合、誤會,既不引全校關注,也沒有風雲人物爭個頭破血流。但我相信,在他們心裡,彼此都是耀眼的;對方的眼神藏匿何種情緒,對方的嘴角勾勒多深期待,他們互相懂得;這是盜不走的真諦,是道不完的感動。

高中畢業,我去了成都讀大學,蔣小江去了西昌。而蔡欣沒考上大學,也不打算復讀,經親戚介紹,在老家的加油站上班。

這是他們感情的一個轉折點。

蔣小江在學校里接觸了新鮮事物,好奇心也隨著長高的軀殼跟著膨脹。他一邊對蔡欣說想她,一邊對其她女生表白。

蔡欣當然不知道。她只知道每次交班總會少幾百塊錢,對一個月工資不高的她來說很是打擊;而剛過十八歲,對工作毫無經驗的她找不到問題出在哪裡,好在蔣小江幫她分析,想辦法替她解決,才慢慢有了好轉。她只知道,蔣小江在每一個節日,都會來找他,他們住在加油站供值夜班的人睡覺的屋子,半夜聽到有人敲門,會選擇忽視,並將對方抱得更緊。蔡欣曾說半夜敲門,要真的加油的人倒也無妨,可要是遇到搶錢的就完了;平時蔣小江不在,自己一介女流,是斷不會開門的。

蔡欣爸媽是釀酒的,經常要晾曬玉米和背一些重東西,蔣小江便趁著假期常去幫忙。蔡欣父母誇他做事很踏實,也算是對兩人關係的一種認可。

有一天,一個陌生女孩來到加油站,指著蔡欣的鼻子罵,罵完一招手打了輛人力三輪就走了。噢,人力三輪是縣城裡最常見的交通工具。

蔡欣從女孩兒的罵聲中,終於得知蔣小江在學校里和其她女孩兒的事。她傷心,難過,甚至想立馬衝到他面前扇他巴掌。但是加油站離不開她,她想等著經理招了人就請假去找他好好問個明白,而這個過程一等,就等了兩個月。兩個月,她的委屈早已變淡,當然,變淡的或許還有思念。

說來也奇怪,那段時間蔣小江剛好也沒來找她,也不給加油站打電話聯繫她。蔡欣想他終究是心裡有鬼,心中抱有的僥倖便如掉入水中的熱炭塊,冒了一陣煙便毫無跡象了。

這期間,蔡欣遇到一個瘋狂的追求者。見過幾次面,在一次喝醉酒後,差點兒被「冒犯」。雖然是差點兒,但已讓蔡欣心裡充滿罪惡。她在好幾個夜裡,聽到僅隔著兩米遠的鐵門被敲得震天響,她蜷縮著,蒙在被子里,害怕的哭著,委屈的哭著,難過的哭著。

蔣小江終於來找她了。蔡欣沒有扇他巴掌,曾在心裡設計好面對他時要表現絕對冷漠的表情,卻被淚水沖刷成一幅動人又可憐的模樣。

蔣小江揉了揉臉,很認真地對她說:「我知道我錯了,我保證以後不會了。」

蔡欣甚至沒有過多細問就原諒了他。她對我說那有什麼辦法,既然心裡捨不得就抓住,對她來說,分手比承受傷害還痛苦;更何況,他保證了再也不會。

我想,還有原因就是她曾試著接受那個追求者,雖然最終沒能成功,但她的想法和舉動,讓她的心充滿愧疚,於蔣小江的做法,兩相抵消。

蔣小江是個帥氣陽光的小伙,看上去自帶一分木訥,兩分真誠。他的保證,他做到了。至少在接下來兩人長達五年的相處中,他沒有再傷害過她。

經過這麼一出,兩人的感情更很加艱深。

因為相隔兩地,對他們的日常了解得越來越少。但從他們發表的心情來看,慢慢的,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們的愛不再張揚,但充滿不言而喻的幸福,當然也有一些透著失望的三言兩語,但這不正是感情起伏的姿態嗎?如一條時而下坡,時而平緩,時而又上坡的公里,從這頭開始延伸到地平線的盡頭,鑽過青山,越過大河,路過四季,承載風和雨,留下無數人看不見的腳印。

過年回家,我必與蔡欣相聚,一起走過大街小巷,在我家樓頂烤露天燒烤,看夜晚漫天的繁星。

每次蔡欣都會提到蔣小江。她說:「蔣小江的媽媽是媒婆,臉上還真的長有一顆比較大的痣,他爸爸在工地上做活,賺的錢不少,但一點賺錢就停工,然後成日的喝酒。」

我問:「你在乎嗎?」

「我不在乎他家窮。」她露出很坦然的笑。

那個時候,我並不覺得蔡欣的不在乎有多難得,有些東西要接觸更多事情以後才會明白其中的不易。就像看網上視頻,那些見義勇為抓小偷的人,舉動似乎並不多麼令人震撼,但當事情發生在你身上,你才能知道,那是需要很大很大勇氣的。

蔡欣接著說:「但是,我討厭她媽媽。她媽媽說話很不客氣,這也就算了,我不能理解的是,他媽媽根本不愛蔣小江,將家裡的錢準備全部給他弟弟,一分也不留給他。」

那個寒假回學校不久,蔡欣給我發來消息:「蔣小江家的房子,被四五十個人找來挖挖機,給挖平了,他們一家人現在沒地方住,看著也怪可憐的。」

「為什麼,那怎麼辦?」我問。

「你應該知道,原來鎮上的老房子都是沒有房產證的,有個人說房子時他們的,要將房子收回去,他媽媽當然不允許,氣得躺在地上打滾,但有什麼辦法?蔣小江現在住我家,他爸媽和他弟弟妹妹只有自己想辦法了。」

「就算沒有房產證,也不能這樣無法無天啊。」

「哎,聽說那個人其實是蔣小江的二叔,那是上一代人的關係,太複雜了,蔣小江自己都說不明白。」

「那就不管了吧,只要你和他好好就行。」

「但是我們住一起後,我們吵架吵得更頻繁了。」

「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但是你的刀子嘴確實太厲害了,有時候還是得多為他想想。」我說。我想起去過年在一起時,蔣小江像變了個人似的,原來的一分木訥,變為兩分,原來的兩分真誠,倒也保持在兩分。大概是太愛蔡欣,所以唯她是從,兩人發生矛盾,嚷得最凶的永遠是蔡欣,而最先道歉的,也永遠是蔣小江。可我想這樣並不好。

夏天的一個傍晚,我在圖書館看書,蔡欣發來QQ消息:蔣小江的妹妹出車禍了。

我怕她不方便接電話,於是在QQ上回她:「嚴重嗎?」

「死了。」

我的心抽了一下。我從未見過蔣小江的妹妹,但她也算得上身邊的人。聽到這樣的消息,和在網上看到某個女生誤坐黑車徹底失聯是不一樣的感覺,前者是心中悶著難受,替蔣小江難過;後者是害怕,害怕遇到世上的險惡人心。

蔡欣說,是和班上的男孩子騎摩托車去寺廟,在一個拐彎處撞上了一輛路口駛來的貨車,兩個男生重傷,女孩當場斃命。

我只能說:「別太傷心,想開一點。」

「她媽媽都不難過,我難過什麼。」

一句簡單的話,卻有我讀不懂的太多事。

接著我畢業了,蔣小江也畢業了。蔡欣問我,不打算回老家嗎?我說嗯,可能以後都不回去了。當時我的心不知為何顫了一下,雖然我依然是在成都,和以前與她的距離一樣,卻覺得我們的關係在我下定決心時候開始,變得淡了一些。是距離,還是時間?

那蔣小江呢?我趕忙問她。她說蔣小江為了她選擇回去。我想愛情和友情有時候,確實是有區別的。

蔣小江回到老家,和蔡欣在小學門口租了一間十多平米的門面,做起了圓通快遞。兩人收貨,送貨,很累但很快樂;我去幾次,每次總看到兩人嘻嘻哈哈打鬧,和高中時沒什麼兩樣。我靜坐在一旁替她們開心,也在慢慢感受我們的變化。

我和蔡欣很少打電話,聊天也不多。我們開始有了自己的世界,她的世界圍著蔣小江和家人以及圓通快遞,我的世界圍著第一份工作和自己的夢想。那時的我腦子裡充滿奇怪的想法,我特別不喜歡抱怨的人,也不喜歡心無壯志的人,我幾乎帶著挑剔的目光來審視身邊的所有同齡人。所以當蔡欣跟我講蔣小江的母親是如何不講道理,腦袋像被水灌了一樣時,我心裡產生反感;聽到她說一些瑣碎的事時,我選擇關掉手機繼續看手中書。

她應該感覺到了什麼,所以漸漸沒有找我。我也慢慢發生變化,認真思考了什麼是朋友。最後我決定,不管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基於我們多年純真的情誼,以及曾經在地震時期相守一起,甚至一同離家出走的經歷,我應該珍惜她。生活有時候不必講那多道理,也不能太功利,總要留些空間給最初的真,不管是人也好,回憶也罷。

於是趁著過年的七天假,我回家去找了她。才聽她說,蔣小江的弟弟出了點事,被關進去了。但從蔣小江眼裡,我沒有看到悲傷,大概男孩子不善於表現出來吧。我忽然覺得蔣小江很可憐。

我問蔡欣:「蔣小江母親先沒有了女兒,再攤上一個不省心的兒子,蔣小江這麼聽話懂事,她母親有沒有對她好點?」

「沒有。」蔡欣露出一個鄙視的表情:「所以你說,他媽腦殼是不是有問題?偏偏要去寵小兒子,小兒子走到今天這一步,還不是他們寵壞的?蔣小江之前學了一段時間修車,學得好好的,他媽媽硬是不讓他學了,說要把機會給他弟弟!」

「蔣小江還有時間去學修車啊?」

「我們早就沒做快遞了,現在學車的計劃也泡湯了,我打算去考幼師,蔣小江一起。」

「他媽媽為什麼為這樣呢?你們坐下來好好談過沒有?」

「談,談什麼談,看到她媽媽就煩。」蔡欣似乎很大的起,愣了愣才繼續說道:「大概是他弟弟天生兔唇,父母心中愧疚吧。」

據蔡欣說,蔣小江家裡現在比較貧困,父母住在一家外出打工的親戚家裡,他們準備買套房子,但那會花光他們所有積蓄——三十萬。也就意味著,蔡欣和蔣小江要結婚,就沒有彩禮錢了。而我們那個地方,彩禮錢收得很重。

對於兩個沒有固定收入來源,也得不到大人支持創業或買房的年輕人來說,他們兩個的感情,其實是面臨著考驗的。特別是我看到大學同學和其他年輕人,擇偶標準是必須在成都有房甚至還要有車,我忽然替蔡欣和蔣小江擔憂。

好在我的擔憂是虛驚一場。

去年五一他們來成都,我陪他們一起去看車,當天上午到,下午他們就訂了一輛總價八萬多的汽車,手動擋,乞丐版;貸款,我借了一萬塊給他們。

若不是不能馬上提車,他們可能當天就開車回去了。蔡欣一直生活在偏遠的老家,對城市來往不斷的車輛和到處都一樣的街道,感到很不適應。我漸漸明白,為什麼一輩子圍著土地忙碌的父母,一點兒也不嚮往城市;也漸漸明白,城市和鄉村,各有各的好。

他們這次來,我發現蔡欣脾氣變得特別暴躁,動不動就沖蔣小江發脾氣。感情的世界裡,你進一步,我就會退一步,所以看到蔣小江低頭道歉的樣子,我一點兒也不覺得奇怪。但是,我依然覺得這樣不好,甚至讓我覺得他們的感情變得有些不自然。

物極必反,一個人能承受的始終有限。可這樣的苗頭,蔡欣看不見。

我在家裡給他們燉了豬蹄,做了香菇蒸肉,也帶他們去吃了火鍋。入睡前,我甚至也想,其實我也可以回去,過著普通簡單的日子,誰說一定要留在這裡,過著朝九晚五?但還沒想明白就睡著了。

我和蔡欣依然聯繫很少,可每次見面都會覺得親如家人。我想,她也真的是我家人。只有家人,才會給你說她最大的痛和最高興的事,才會在你最重要的日子陪著你。

回去後過了幾個月,他們結婚了。我趕了回去,一早陪她去化妝;看她一會兒穿婚紗,一會兒穿一身紅色的復古裝,看她在蔣小江的背上,笑得像個孩子。看蔣小江穿著帥氣的西裝,單膝跪地,看他喝下親朋敬的一杯杯酒。

蔡欣考上了縣幼兒園的教師,算是有了一份穩定工作。蔣小江則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在老家那個不足成都一個區大的縣城,是沒有多少工作可以選擇的。他偶爾做些零碎的工,幫逐漸年邁的蔡欣的父母做更多活兒。要按照很多年以前的話,蔣小江可以繼承釀酒廠的活兒,但如今的年輕人,很少能吃下這樣的苦頭,加上有更多的選擇,再走老一輩的路的人不多了。

時間一晃過了一年,這一年裡,我也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們活在自己的生活里,偶爾無比想念對方。

今年國慶,蔡欣在醫院痛了一天一夜,誕下六斤多重的女兒。我去看她,聽她給我描繪生孩子時的場景。我早就知道生孩子並不是浪漫的事情,也知道老公不能陪你,就算可以花錢進去,也一定不要讓他進去;有人說如果他看到了,恐怕會讓他倒胃口,以後的性生活或許再也不美好。我不關心這些,因為萬事皆因人而異,我不是一個人云亦云的人,蔡欣也不是。

蔡欣還說,感謝自己平時待人和善,認識很多人,醫院的護士們對她關照有餘,不像其她產婦,孤零零的躺床上疼得死去活來。

蔡欣從未叫過蔣小江的婆婆一聲媽媽,大人似乎也並不在意。在我眼裡,有些溫情時刻自然而然就想叫,沒有,大概是從來沒有過那樣的時刻吧。給孩子取名時,蔡欣和婆婆吵了一架,因其非要在名字裡帶上紅、翠、俊、晗這些字;最後蔡欣還是妥協了,給孩子取名蔣俊朵。

噢,忘了說,蔡欣有個弟弟,比她小兩歲,他弟弟在蔡欣生產前一個月舉辦了婚禮,娶了一個自己並不愛的女人。那個女孩兒,噢不,是女人懷孕了,蔡欣爸媽說不能對不起人家。

所以,蔡欣坐月子時,她母親得在家裡照顧孕婦以及忙釀酒廠的事。剛好蔣小江面上了一份消防員工作,月子才到第三天,他便要連續一周不能回來。

國慶放假我剛好回去看她。她躺在瀰漫著艾草氣味、窗戶緊閉、堆滿小孩兒衣服的床上,套三的房子里只有她一個人。蔣小江的父母住在六樓,那是買房子連帶送的,小地方不比城市,沒有物業或其它監管不允許你在頂棚搭建東西。

我沒見到寶寶,蔡欣說:「寶寶在江哥媽媽那,說前三天不能喂母乳。」江哥是蔡欣對蔣小江的稱呼,高興時叫哥,不高興時便直呼姓名,從來不掩飾自己的情緒。

前三天不能喂母乳?真荒唐,可我卻認著沒說話,我不想再激化蔡欣不滿的情緒。

沒待多久我就必須走了,媽媽帶著表妹在表嬸家等我。第二天我回了成都,過了大概十天,蔡欣給我發來微信:「我覺得我快要得抑鬱症了!她根本就不管我。喂小孩兒餓得很快,半夜我就餓了,餓到心慌,趁著寶寶睡著我自己煮了湯圓吃,但是白天我得抱寶寶,寶寶這幾天腸胃不好哭得很厲害。她卻要等到十點才給我送飯,要麼不送,一送就送一大鍋!吃剩飯也就算了,要吃時候自己動手熱我也忍了,但是我說她說話很大聲吵著寶寶了,她便從門外沖了進來,更大聲的說她就是這個樣子!我說,孩子好不容易睡著,怎麼忍心吵醒她?她卻說小娃娃就是哭大的,哭一會兒怎麼了?看著寶寶哭我就忍不住跟著想哭,可她根本不管。」

「天呢!」我想我終於贊成,有些媽媽並不是偉大的,甚至是不稱職的,是可惡的。

「我睡不好覺,真的睡不好,我覺得自己的神經緊繃,我感覺自己快要受不了了,還好前兩天江哥回來了,我受到的委屈只有撒在他身上。」

「他不能勸勸他媽媽嗎?」

「勸得動就好了。我知道江哥夾在中間也很難受,但是我真的控制不住,我好崩潰。」

我感到很無語。真有這樣愚蠢的媽媽嗎?自己的孩子一個早逝,一個走上歪路,只剩這麼一個兒子,不知道全力以赴的疼愛和幫助,反而時不時插上一腳,帶去困擾,難道從沒有想過自己老了怎麼辦?就不怕薄暮之年沒有兒孫繞膝?不怕死去後連給自己送終的人都沒有?

而面對生活中的煩惱,安慰的語言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假如,假如我是蔡欣,我會怎麼辦?

我悶悶不樂了一上午,注意力也終於被其它事物吸引而去。但在某個絕對安靜和獨處的瞬間,我窺見了我前所未見的生活陰暗的一面。但我告訴蔡欣,不管怎樣,這些都會過去,未來還很長,不要將注意力只放在當下的難處。

可是,身出黑暗的人,會慢慢感覺不到周圍,慢慢忘掉自己的模樣,也慢慢忘了太陽光照在身上的那種愜意;只有冰冷,只有疼痛,只有消極。

那天清晨成都霧霾很重,我到戴著口罩急匆匆走向地鐵口,一個小時後到了公司,才看到蔡欣連續發來的消息。

她說:昨晚我和蔣小江吵架了,當時把雙方父母都叫來了,蔣小江他媽對我媽說:好好把你女兒帶回去教育教育,一點兒也不懂事!

她說:以前吵架再凶,也不會牽扯到父母,這樣的難堪的局面,讓我心生絕望。

她說:最難過的還不是這些,而是這一次,蔣小江不再護著我,彷彿我們成了對立面。

她說:我現在住我媽這兒。我給他打電話,想和他好好談談,他卻不接電話,我媽給他打了幾十個他也不接,他太過分了!

我急忙給蔡欣打電話過去,卻沒人接。到了中午,她才又發來消息:今天他把寶寶用的東西送來,我對他說了很多,他也說了很多。他說他累了,說我還年輕可以找到更好的,寶寶可以給他,也可以我自己帶。我的心好痛!我委曲求全!我說寶寶還小,等再過幾個月產假結束再說好不好,他卻沉默了……

看完消息,我也沉默了。

一向那麼疼蔡欣的蔣小江,為何會如此?很想說些鼓勵的話,我的心卻因隱隱地無望而說不出。

假如一個一向懂得隱忍承受的人大聲說出了不,那往往是堅決的。有些人的性格就是這樣,可以很大程度承受,哪怕痛也不說一聲,可一旦自己承受不了,那每說出的一句話,都是不容商量的決定。

我不是主張勸和不勸分的人,因為我知道不管離開誰我們都可以過得很好;我也不是一遇事就搬出別人的經驗來衡量自己生活的人,因為我知道沒有哪種生活方式能適合所有人。在這並不輕鬆,並且充滿諸多痛苦的人生旅途中,我們自愈的能力、發現美的能力、創造寧靜的能力、豁達面對的能力等等,都是不一樣的。

就好像十萬元於你不過一個包,在我眼裡或許就是一年的辛苦;就好像婚姻於他不過是一場交易,於她卻是一輩子的憧憬;就好像夏日於有些人是細軟的沙灘和一場艷遇,於有些人卻是頂著烈陽的奔波和家中生病的孩童。在這些不一樣面前,或許談不上智力高低,也不必扯上命運好壞。所以,我感到自己無能為力。

我只有繼續沉默。

或許他們會和好,過上比以前更和諧的生活。或許他們會分開,從此獨自承受。我不想左右她的選擇。

但不管怎樣,前面並不只是一片黑暗。

只是忽然想問,到底有沒有愛情可以長久?或許這個問題根本沒有意義。愛情就像一棵樹的成長,有各種模樣。幼苗時經不住微風吹,透明的全身卻讓人感到神聖;成長時帶些疼痛,逐漸看到別的風景,有些搖晃,有些不安,有些渴望;茂盛時能給人陰涼,卻有被砍伐、蟲蛀的可能;結果時給人享受,卻也要遭遇冬季的寒風,變得蕭條,孤寂。但來年春天又會回來。雖然沒有了赤子般的神聖,沒有了對外界的好奇,也沒有了太多閑情,卻能守著腳下那片土地,在歲月中一天一天走下去。

蔡欣和蔣小江,不過是冬天來了。

(寫於201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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