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山湖大哥：風光時偷采湖砂，出獄後復婚養鴨
《路邊野餐》劇照
宋達陰沉著臉，對峙的十幾分鐘里，只說了三句話：
「你是哪兒的？」
「你到底賠不賠償？」
「你不賠償能站著離開嗎？」
1
2004年時，多年不見的戰友建平在電話里聊天時，讓我去徐州看看他，敘敘舊。後來他又來過好多次電話，催我趕緊動身，還說他那兒離微山湖不遠，湖上景色絕對讓我流連忘返。
我說有時間就去，「看看順便寫點東西」，建平聽了，立刻說，那你就更應該來，「微山湖裡的宋達很傳奇，夠你寫一本書的」。
那年七月的下旬，我終於有了假期，買了去徐州的火車票。給建平打電話，告訴他我正要去，建平在電話里笑我急性子，也不容他準備一下。我問是否不方便，他倒責怪我太見外，讓我別啰嗦趕緊動身，他會準時在徐州站接我，不見不散。
從瀋陽南下徐州，快到站時，車廂有些輕微顛簸，速度也慢了不少，車上熟路的人說，「這是過微山湖了！」我透過車窗眺望無際的水面，又想起建平提到的那個宋達。
火車到站時，我的思緒仍在飄在湖上。一出站台，便見到了建平，他旁邊還站著一個中年男人，偏瘦的中等身材，炯炯的目光。握手時，建平介紹，「這位就是宋達」。
建平當年認識宋達，是因為買船，那時微山湖裡的采砂業是暴利，他也想入行。建平找到賣船的船主，卻始終談不下價錢，對方說，你買船沒通過宋達，這買賣做不成。建平便約宋達吃飯，見過幾次面，船買下來了，兩人也挺聊得來，便成了朋友。後來宋達又找建平辦過幾次事兒，建平在政策範圍內把事情搞定了，來來去去，兩人關係便鐵了。
宋達的寒暄方式很特別，他看著我高興地笑，然後先朝我胸口來了一記重拳，再來一個同樣有勁兒的擁抱。熊抱之後，他囑咐開車的司機小迪，包下徐州最有名的酒店。之後，免不了一場大酒，喝到酒酣胸膽時，宋達竟要開腔唱京劇，建平在旁邊用肘子捅了捅我，說：「高潮來了！」
宋達唱的是樣板戲《紅燈記》中「謝謝媽」的唱段，在酒精勁頭上，宋達唱得很動情，到催情處，一大老爺們兒竟潸然淚下，把我們幾個聽眾也弄得眼裡淚光閃閃的。
2
宋達最初發跡的地方，是微山湖北邊的東平縣，那裡曾是全國最早的假煙集散地。一批人，靠假煙行當迅速暴富，然後買了大船養在微山湖上，干起采砂販砂的生意。宋達既賣假煙又兼盜採湖砂，在地方上很有勢力，被稱為東平一霸。
建平告訴我說，當年在東平地界上，街上見面時若不先向宋達打招呼問好，便是冒犯，晚上一整夜有人往「失禮」的人家窗戶上扔石頭，裡面的人不得安寧，要想事情過去，就得做局請客，當著宋達自我批評，接受教訓。
宋達愛唱「臨行喝媽一碗酒，渾身是膽雄赳赳」，在東平無人不曉，每次飯局後去K歌，他總要唱這一段。沒有哪家KTV有《紅燈記》的伴奏，他便清唱，據說場面極其怪譎，既有鬼哭狼嚎般的聲線，又有情真意切的感覺。久而久之，朋友們便給宋達起了個叫「謝謝媽」的綽號，連建平也是如此稱呼他，宋達也欣然接受。
大家都知道，他對自己母親的感情很深，宋達有句話被手下人傳得很廣：「有媽才有個家樣兒。」他父親早逝，母親賣血將他拉扯大，等他混出頭掙了錢，母親卻得了癌症。宋達一直覺得母親的病與當年賣血有關，心裡充滿歉疚，母親住院看病，他從不吝惜錢。東平離曲阜不遠，依然保存著淳樸的禮孝民風，儘管宋達在外面呼風喚雨，甚至胡作非為，但在母親面前，他仍是個乖順的孝子，在家每日早上第一件事，便是到母親屋裡問安。
後來有人追殺宋達，從東平追到微山湖，宋達被打中一槍後，一頭扎進湖裡，仇家大概以為他已死了，便帶人離開。幾年後，宋達又出現在微山湖一帶，帶著船隊偷采湖砂，東山再起，漸漸壯大自己的勢力。
建平熟悉宋達的習慣，每次他倆去湖邊，宋達都要去當年中槍的地方站站，神態凝重，望著湖面出神。宋達曾講過，他對那湖有感情，說是自己的起死回生之地，他的采砂船隊出發前，總要燃一炷香，敬一敬微山湖。
3
席間宋達出去了一會兒，建平悄悄告訴我，這幾天他們單位正在整頓，一二把手都「雙規」了，各部門負責人都要集中到徐州開會，上級紀檢派人蹲點監督自查，所有人不許請假，所以，他這幾天可能不能陪我，只能讓我跟著宋達。
當晚喝多了酒，我、建平、宋達都住在酒店，我與建平一個房間。數年未曾謀面，竟有恍如隔世之感，半夢半醒著聊到清晨。天亮後，建平接了個電話，表情有些凝重，我拍了拍他肩膀，讓他去忙，別掉鏈子。
吃過早飯，宋達建議我睡會兒再出發去湖裡，我說不妨，「以前在沂蒙山拉練，頭天趕一夜山路，第二天照樣出早操」。
宋達所說的「湖裡」，隸屬山東濟寧地段，與沛縣搭界。汽車急馳，車窗外景物飛逝，我隔著玻璃望了一會兒，竟睡意襲來。醒來時，車己入沛縣，在車上商量好，到了湖裡，小迪帶我網龍蝦，宋達還得要回趟沛縣，弄道「狗肉鱉湯」。
車過了一個鐵路道口，之後右拐鑽進一片樹林，樹林盡頭有條寬闊的堤壩，一邊是水田，一邊是浩淼無際的湖面。宋達說，這就是微山湖了。
我們在一個岔路口停下，有條狹窄的小土路，車過不去，我與小迪下車步行，宋達坐到駕方向盤後，道了別，駛上另一條岔路。
我和小迪沿著土路往下走，便下到湖邊，那裡有個小房，旁邊泊著一隻帶發動機的小船，房裡走出來個老頭，打過招呼，小迪從房裡取一支網、十幾個簍，引我上了小船，向湖中一個小島駛去。
在小島的方向，遠遠地可以看到兩艘停泊的大船，小迪說，那便是采砂船，是宋達的部分家當。當時，微山湖已禁止采砂，但湖邊草莽們，為錢利總要鋌而走險，采砂作業都在夜間進行，白天時，采砂船便泊在水面。
小迪說，剛才小房子里那個老頭，是個重要「線人」，他有一個在水政稽查部門上班的兒子，消息靈通，老人住在湖邊，做些保管的雜事，宋達一月給他三千元，年底還有分紅。
我們將小船停在小島邊，小迪在岸邊教我如何下網下簍，結果我一不留神，竟掉到了湖裡。
我以為湖邊不會太深，沒想竟一直沉不到底。所幸我是海軍出身，心也沒慌，倒是來了勁，乾脆潛下去探探有多深。我大約向下潛了七八米，還是未見底，出水後，還能感到湖水有種異味。
我覺得怪異，便好奇著問小迪，「這是湖啊，還是海啊，咋這麼深呢？還有種怪味！」小迪只是輕笑著說，探不到底的，采砂船的鑽桿都在二十米上下，這一片都被掃蕩過了，湖底砂少了，生態已被破壞得很嚴重了，自然就有怪味。
4
從「湖裡」回來，宋達安排我晚上在他家吃飯過夜。
宋達家是獨門獨院的二層小樓，外表氣派，內里裝修遠超一般鄉村水平，有些歐式風格。
當天的晚餐很豐盛，除那道「狗肉鱉湯」外，桌上擺滿了各種菜肴。開飯前，小迪說家中有事，無論如何要回，宋達便讓媳婦給小迪裝了一個便當盒，每道菜都給夾一些，讓他帶回去跟家人一起吃。
那位被小迪稱為「嫂子」的女人很年輕，比宋達小二十來歲，兩人在歌廳里認識的。女人來自農村，家裡欠著債，宋達為她花過不少錢，還幫她家裡還債。宋達當時的妻子吳麗知道後，鬧過一陣子，宋達索性把家當對半分了，離了婚，娶了這位年輕女人。
我們坐下一起吃飯、聊天，席間宋達出去接了電話，回來說要給手下人分配今晚的活兒，便又出去了。我與宋達媳婦繼續聊天，說起微山湖畔家家能有小洋樓，許多便是仰賴這采砂的營生。
我看過資料，在徐州東南有個比微山湖小得多的駱馬湖，上面就曾活躍著數千艘采砂船和運砂船，一些大的采砂船價值可達五百萬，偷采一晚的利潤就是數萬元，已持續多年，直接從業者就是上萬多人，算上家裡人，指望這一行吃飯的人還會更多。
宋達一共有六隻大船，三隻采砂，三隻運砂。在微山湖裡，采砂的不只他一家，船隻不計其數，他們形成一個個拉幫結派的團體，而宋達是裡面非常有分量的人物。在小迪這些「下屬」眼裡，能在宋達手下做事、上宋達的船打工，是件極體面的事情。當然，能上船的，都是水性、體力、技術出類拔萃的人。
關於宋達的「愛才」，還有這麼一個故事：說當年在采砂的隊伍里，曾有一個「能人」，他有著豐富的采砂經驗，僅憑打上來的砂樣，就能判斷湖底砂層的大致厚度、面積、質量，以及能賣出多少錢。只是後來，此人大約已掙夠錢，又厭倦險中求富的草莽生活，便退出采砂隊伍，隱居起來，在微山湖邊養鴨子。
宋達想請此人重出江湖，上門找過一次，結果遭到拒絕。一天夜裡，宋達手下將此人從被窩裡拉走，衣服褲子都沒穿，直接塞進車裡，等他的家人找來，他已經成了宋達的一名船員。後來，那位「隱者」給家人講，提起當晚的事兒，他就腿肚子抖，他不得不跟宋達干，說宋達這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好在他不會差錢。
宋達在錢上很豪爽，相識的人若家裡有事請客，他總要出最多的份子錢，當然這裡還有個前提——他必須是第一個被邀請的人。豪爽與他所要的氣派，倒是分不清的，也許是習染自水滸之地的風氣，宋達的性格極富張力，類似一種我行我素的「俠客」作風，他自稱生不逢時，若早生幾十年，就是賀龍這樣的人物，菜刀都不用，也要創出一番天地。大約，「小弟」們都容易被這種魅力型人格吸引，願意死心塌地追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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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宋達媳婦上了樓後，我與宋達待在樓下。采砂作業在晚上，需要隨時指揮，所以宋達晚上基本不睡，我便陪他品茶閑聊。中間難免談起他的母親：老人尚在徐州，前妻吳麗認識了一個老中醫，將老太太接過去調理幾天，去車站接我前，宋達就剛去探望過。
宋達與前妻吳麗之間，仍保持著微妙的關係。他始終覺得愧對前妻，兩人一起過了苦日子，感情還在那裡，只是男人還要別的東西。吳麗離婚後帶著孩子去了徐州，在步行街上盤下一家服裝店。宋達時常吩咐手下的人，家裡或者親戚要買衣服，都得照顧「大嫂」，他有時甚至親自掏錢，讓小弟們去前妻的店裡買衣服。
整個晚上，宋達的電話都沒斷，凌晨時，他又出去了，回來時手裡拎著十幾隻簍，說是我昨天安網捕的龍蝦，每個簍里都有二十來只。
我吃過最美味的龍蝦，便是來自這微山湖的。
5
第二天半夜裡，宋達的手機又響了：湖上出事兒了，那邊解決不了。我說，反正也睡不著，想陪他一塊去作業現場。宋達想了下，便帶上我一起。
到了湖邊，早己有一隻小船在等，船上一支探照燈，在暗夜的湖面打出雪亮的光柱。我們上了船，發動機器，突突的劇烈響聲傳出去，沒有回聲傳回來。
小船在湖面走了大約四十分鐘，抵達作業現場，黑茫茫的湖面上，三艘采砂船上燈光搖曳，人影穿梭，機器轟鳴，每隻采砂船右舷靠著一艘運砂船，從湖底打出的砂子，通過采砂船上一條粗大的管子泄到運砂船上。
我們的小船靠了上去，采砂船上的人彙報說，大概是遇到岩石層了，鑽頭下去有點吃力，但這片水底的砂質挺好，砂層也厚，能賣個好價，只是作業太費時。他們給宋達打電話時，湖面有船隻經過，他們以為是巡邏艇，嚇得停了作業。
宋達捏了一把打上來的砂子，深思一下說：「繼續打，線人說今晚這一片沒行動。」船上的人又說，還是謹慎點好，感覺那對線人父子不太可靠。宋達瞪了那人一眼，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人便不吱聲了。
離開時，宋達告訴船上的人，凌晨四點「全體撤」，遇到陌生船隻經過就停止作業，能打到什麼程度算什麼程度。他們的操作是，夜裡偷偷采砂，白天在自發形成的碼頭賣，只要質量好，銷路不愁。
最終，那一夜平安無事，砂子也賣了個好價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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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在微山湖呆了四天，每晚都在緊張的氛圍中度過。第五天一早，宋達接線人報告：晚上監管部門可能要有行動。他便安排隱藏船隻，所有船員放假離岸，只留下一個小工看船。
這天快中午時，小迪來電話，說有隻運砂船沒拴牢，漂到了航道上，被經過的一隻鐵船撞壞了。鐵船上的人大概有點來頭，不願賠償，宋達手下的人己把鐵船上的人控制在岸邊，聽候他吩咐。
我和宋達趕到出事地點時，兩伙兒人正僵持著。對方的「大哥」顯然是個練家，身型粗壯，舉手投足間，透著靈敏機智，並且，對方人多。
兩個「大哥」站在各自陣營里，相互對峙著。宋達陰沉著臉，對峙的十幾分鐘里，只說了三句話，每說一句話，間隔兩三分鐘，到最後已含殺機：
「你是哪兒的？」
「你到底賠不賠償？」
「你不賠償能站著離開嗎？」
對方陣營里有個人見過宋達，想出來打圓場，剛說了一句話，宋達抬手就打了他一個耳光。
宋達主動結束了對峙，離開時留下話：給半小時考慮，賠償修船費用，外加兩千元兄弟們的誤工費。宋達轉身走到岸邊不遠的一塊空地上，打了個電話。半小時後，陸續馳來二三十隻小船，將湖面封死。震懾起了作用，對方猶豫片刻，便立即堆上笑臉，來到宋達面前，同意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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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與宋達聊天，誇讚他的氣場。他卻只是淡然地說，這種場面很平常，每月都會遇到二三起，在湖上養船的人，不拉幫結派是站不住腳的，出事大家一起扛。我說他那一耳光扇得狠，宋達又笑，說，「樣子有些難看，但做人不狠，地位難穩。」
那天黃昏時分，金黃色的夕陽餘光灑滿了微山湖，湖面偶爾有回歸的小船划過，遠處，一個巨大船隊正沿京杭大運河穿湖而過，我與宋達站在湖邊看景，有些陶醉。我讚歎微山湖的景色壯美。宋達笑著說：「在你眼裡僅僅是美，在我眼裡卻是聚寶盆。」
我又說船上的人能享受一路好風光，講了一通勞逸結合的道理。宋達這次竟半天沒有吱聲，後來獃獃地看了一會兒湖面，嘴裡吐出五個字：「富貴險中求。」
6
回瀋陽那天，宋達特意送我到徐州。路上，我想起來時那場飯局，便裝作不經意地問起，飯局花了多少錢？宋達聽了有些不高興，說，是朋友就不帶這樣問的。
建平也在車站等著送我，我聽到宋達小聲告訴建平，托辦的那事情已辦妥了，過幾天錢會打過來。我好奇，問了一句，建平笑了笑，也小聲告訴我：上面查得嚴，他那隻船悄悄處理了。
回瀋陽大概半年後，宋達給我來過一個電話，是為他前妻的事。吳麗要來瀋陽的五愛市場進貨，希望我能照應照應。之後我見到了吳麗，是個非常純樸的女人，大約是操勞過度，面龐顯得比實際年齡要老些，神情帶著憔悴。
我幫吳麗發了貨，臨走時請她吃頓飯，我勸她其實不用這麼辛苦的，又不缺錢。她卻嘆了口氣，說，一來有個事兒做，二來想多攢點錢，以防不測，萬一哪天宋達出事兒了，需要錢的時候，她也能拿得出。宋達那些隱隱藏藏的恩惠，她心裡都有數。
我想了想，說，你對他還是有感情的。吳麗苦笑了一下，又淡然地說，沒感情是騙自己的，畢竟在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又有孩子，宋達畢竟對她好過，離了也沒差過娘倆兒什麼，這就夠了。她其實心裡擔心，新媳婦跟宋達過不長久。
我還想說點什麼，卻沒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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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一個夜晚，監管部門突擊稽查，雖然線人提前打來電話告知，但那次宋達喝多了，沒有聽到電話響。
宋達的采砂船隊全軍覆沒，判刑三年。
後來建平說，宋達進監獄前還睡了個踏實的好覺，覺得自己終於解脫了——那時，因常年給母親看病、養船打點關係，早已財力不濟，很多時候，為了保住面子，都是在硬撐著，
宋達進監獄的第一年，媳婦跟人去了海南，第二年，母親病故。那兩年家裡的所有開銷，都是吳麗在負擔。
母親出殯那天，宋達獲批回家送葬，在母親遺像前，帶著手銬的他長跪不起，又清唱起那段「謝謝媽」，哭嚎得淚流滿面。
後記
三年後，宋達出獄，他賣了家裡的小樓，在微山湖上重新起家，就像當年被他從床上抓起來的「隱士」一樣，養起了鴨子，所產的紅心鴨蛋，銷路不愁。
後來，宋達與吳麗復婚了。從此微山湖上少了一個「采砂大盜」。
（文中名字為化名）
編輯：朱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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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只為真的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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