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突然痛恨起城市規劃設計來
以前我們去國外旅行的時候，常常是一下飛機就租車，基本上還是駕車游的形式比較多。雖然方便跑更多更遠的地方，但卻失去了在城市裡穿小街小巷的感受和樂趣，有得有失。此次去悉尼，因為有朋友、有任務，就在悉尼呆得久一點，也沒有租車，買了一張卡，沒事就各種交通工具亂坐，看哪裡好就在哪兒下，邊走邊玩，再加上為尋找跳蚤市場的種種折騰，那過程和經歷太過美妙，太過新奇，竟然有點欲罷不能的意思。只覺得時間太短，僅住處跟前的這條鐵路線，才走了幾個站，還有好多地方沒去。
悉尼之所以這次能夠給我們帶來如此驚艷的感覺，跟我們沒有開車有很大關係。當坐著火車從城市空中穿過的時候，可以看到許多開車所不能看到的風景，然後可以自由地到處走，爬高下低，不用操心停車問題。更重要的是，我們發現，不同站點有不同特色和風光，每到一個站，都有格外的驚喜，都讓人忍不住想下去探究一番。悉尼真是一個美麗的城市，有無數海灣和丘壑，帶來城市的無窮變化，真是很值得一處處好好遊玩。
回深圳後的上周末，天氣宜人，我倆乘著在悉尼坐火車遊玩的興緻，決定坐地鐵游一下深圳。於是選了4號線北邊的終點站清湖。深圳地鐵有一個特色就是一出原特區關外就到了地面，想來感覺應該不錯。到了清湖，那裡當然早已經沒有了湖，這是意料中的，可是周邊沒有任何特色，整個地方就是比深圳關內降了許多個檔次的普通村鎮，如果不是看到有深圳什麼的招牌，它就是一個跟深圳關內完全沒有關係的地方，連廣東特色都算不上。堆積的樓盤和平直的街道，簡陋低檔無趣，雜亂無序擁擾，圍著地鐵車站走了方圓兩公里，實在沒有任何看點，想找個按摩洗腳的地方歇歇，看了兩家都不滿意，本來還想再走一站，卻完全沒有了興緻，意興闌珊地坐地鐵回來了。
回家後，我沒來由地恨起了現在所謂的城市規劃設計。在城內光鮮的地方，他們總是設計出巨大的、毫無人性的大尺度，堅硬的大理石地面、寬大得靠兩腳無法穿過的馬路、沒有一顆綠色植物煎烤人的大廣場，把所有溫暖的、舒適的東西全部摧毀，那麼地自大和自以為是；可是在不見光的小地方，卻放任髒亂和無序，任由惡俗和醜陋堆積，於是光鮮之處成了人類無法停留的盲區、稍偏之處又成了放任之地，很難找到一處適合人隨便逛逛、舒適宜人的去處，於是人們只好去商場MALL裡邊、去非常人工化的公園綠地里扎堆，因為實在無處可去。
許多年前，我被委派寫一本城區建設的書，搜集資料的時候，深圳綜合開發院的教授推薦我去看簡雅各布寫的《美國大城市的生與死》，這是一本寫於上世紀60年代初的書，它講到了人與街道的關係，講到了「街道眼」--小商鋪對整體社會秩序的良好作用，講到了城市的多樣性，講到了城市的自然生長……這是一本對我影響較大的書。當我在悉尼的街道中很便捷地從繁華穿入森林時，我就想起城市自然生長這個概念，我所看到的悉尼，就是一個自然生長出來的城市，城市的規劃是跟著自然生長的脈絡，小心翼翼地在它的旁邊或上空，架起方便的道路橋樑，讓人類更自由地來往其中，規劃完全不打擾自然，而是依從和保護著自然，所以我們才可以那麼舒服地徜徉其中，流連忘返。人類是自然中的一份子，當一切是順應著自然規律時，我們也感到了舒適。光鮮之處也可保留天然的那部分，小偏之處也不破壞荒廢，也精心呵護，我經常去的日本也是這樣，難怪怎麼看都怎麼舒服，因為順應了自然。
反觀我們的城市，如此地千篇一律，如此地追求大而堅硬，如此地追求金光閃閃，不知道那些城市規劃者有沒考慮人呆在這樣的地方是什麼感受。我最受不了的是各個城市的所謂人民廣場，鋪上光閃閃的大理石，弄一堆不知所云的雕塑，還搞點噴泉，有沒有人想過烈日炎炎下、寒風呼嘯下，人民如何在這樣的廣場哪怕呆上一小會。而更多的城市規劃都是以汽車為中心而不是以人為中心，許多地方已經失去了小街道、小商鋪，當然不會出現雅各布所希望的街道熟人之間的「守望相助」。我有時候挺羨慕鄰近香港的小街道和街坊，也羨慕日本的那些更小一些的小巷子，走在那裡有小商鋪燈光的溫暖、有熟人之間的家常、有格外整潔清爽的環境。我們這裡卻是矛盾的，整潔一點的地方，大而生硬得沒法呆；街道合適的地方，卻又雜亂得讓人不想呆。所以即使沒有什麼野趣和自然的城市公園、即使有些裝X的什麼創意園，稍稍顯示那麼一點點生趣和柔軟，就讓人趨之若鶩。可是在別處，舒適的自然和溫暖的小街角處處都是，是人們生活的日常。
我是該恨城市規劃者還是該惋惜這個日新月異的時代？我知道我不該抱怨，這讓我很像人們鄙視的「鍵盤俠」和「吃碗面翻碗底」的白眼狼，可是我應該有艷羨和見賢思齊的權利吧。
2018年3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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