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一輩子嗜酒如命的醉漢,最後留下了什麼樣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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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年關,大大小小的親友聚會上,總是少不了醉酒的景象。
喝酒是一件苦差事,姑娘們醉了,不論形態如何,好歹還能有個「醉美人」的幌子撐著,而男人們醉了,卻少不了要有作為醉漢的各種窘迫。
可曾經有這麼一名醉漢,卻將酒喝出了新高度新境界,千古留名。
1
這個醉漢,叫做劉伶,生活在魏晉時期。平生沒什麼特別的成就,只是喝酒。
他喝起酒來,那可真叫一個不要命。
《晉書》上記載,劉伶經常帶著一壺酒,坐著輛鹿車邊喝酒邊到處晃悠,還讓人扛著一把鍬跟著,說:「我要是死了,便直接把我埋了。」
大概最後他真的抱著酒壺悄無聲息地醉死在了某處,所以後世沒有人知道,劉伶的去世日期是哪一天哪一月哪一年。
倒是有一個傳說一直流傳下來,說是某一天,劉伶路過杜康的酒坊門前,抬頭看見了門上有副對聯:猛虎一杯山中醉,蛟龍兩盞海底眠。橫批是:不醉三年不要錢。
一向好酒的劉伶看見這樣的標語,就進去猛喝了三碗,結果真的醉了三年。三年後,劉伶酒醒了,深感這酒如此之好,就左一碗右一碗,一口氣連喝了一百零八碗。就此大醉不醒。
劉伶的夫人見狀無法,便也喝了杜康的酒,夫妻兩個一起從此長眠。晚輩們便和杜康一起,把劉伶夫婦埋進地里,立下一個墓碑。一百多年過去後的一天,杜康算了算時間,來到了劉伶的墳上,挖開墳墓,推醒了劉伶夫婦,引著他們飄遙踏雲而去。
民間流傳的那句「杜康造酒劉伶醉」,就是在說這個故事。
但傳說中的事情畢竟不可考證,歷史上的制酒鼻祖杜康到底是生活在哪個朝代,也有很多種說法。
但可以考證的是,這個劉伶不僅整日里酒氣衝天,而且他還長得丑。宋朝劉義慶說他「身長六尺,貌甚丑悴」,也就是一米五幾的個頭,樣貌醜陋憔悴。
這也難怪,誰要是喝酒喝成這樣,容顏不憔悴才是稀罕事。
所以他的妻子看不下去,就強行把劉伶的酒全都倒掉,把他的酒器都毀壞掉,哭著勸他道:「你喝酒太過量,這對身體不好,不是養生之道,必須要把酒戒掉!」
劉伶答應的很痛快,說:「可以啊,但是我自己禁不了自己的酒,必須向鬼神發誓,藉助他們的力量,才能讓我戒掉酒癮。你要是想讓我戒酒,那就擺好酒肉祭祀鬼神,讓我向他們禱告。」
劉伶的妻子信以為真,就按照他說的那樣擺好酒肉祭祀鬼神。沒想到,劉伶跪在鬼神的牌位前,認真地作了一首《咒辭》:「天生劉伶,以酒為名。一飲一斛,五斗解酲。婦人之言,慎不可聽。」
意思是,我劉伶天生就是要喝酒的,我一次喝一斛,喝下去五斗酒,什麼病都能好了。我妻子說的話,鬼怪神靈你們千萬不要聽她的。
然後,劉伶便直接從供桌上拿起酒肉,不管不顧地又開始喝了起來。
2
就是這樣一個醉漢,按理說應該是人見人厭、貓狗都嫌的吧。
但是很奇怪,風姿清舉的音樂家嵇康(古琴曲《廣陵散》創作者),對多少達官貴人他都看不上眼,卻偏偏對一介布衣的丑醉漢劉伶青眼有加。
他們兩人經常在一起,一個彈琴,一個喝酒,還跟其他五個好朋友經常一同在山陽的竹林中開懷縱歌,暢談玄理。正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魏晉「竹林七賢」。
與其他六人擁有眾多膾炙人口的作品不同,劉伶流傳下來的文章,只有不足4篇之數。但他對於後世的影響力,卻是千百年來持續時間最長之人。
自晉朝至今,將近一千八百年的時間,人們不僅沒有討厭他、忘記他,反而一直記著他、推崇他,各處酒樓、飯莊門首的楹聯上還經常會寫著或者畫著他,真可謂是一醉千古名。
劉伶之醉酒,到底有何獨到之處,值得人們世代銘記?
或許可以從他最具代表性的作品《酒德頌》中,窺見一斑。
這篇詩文篇幅不長,但所蘊極深。劉伶以如椽之筆,勾勒了一位頂天立地、超時超空的「大人先生」形象,是為「以天地為一朝,萬期為須臾」。他站在宇宙、天體的高度,俯視地球、人世的變幻,自然感覺渺小微末,那何必斤斤於一旦之交,汲汲於一夕之化。
這個「大人先生」既是劉伶所嚮往的傲然世俗、卓然迥立之理想人物,也蘊含著劉伶本人的性格和影子。而「惟酒是務,焉知其餘」,看似超然物上,不屑與營營碌碌、爭名奪利之世人為伍,但是舉杯澆愁愁更愁,這裡面卻也或多或少發泄了不滿現實的牢騷,包藏著嫉世憤俗的情愫。
「大人先生」雖沉湎於酒,卻不沉湎其心,酒德由是而興;而那些所謂的公子、處士雖不沉湎於酒,卻沉湎於札法,滿口的說教越顯示出他們的無德。
所謂的「有德者」最無德,所謂的「無德者」最有德,正是《酒德頌》這篇文章的題旨所在,也是劉伶一生的寫照。
就像明代金聖嘆的評價說的那樣:「從來只說伯倫(劉伶的字)沉醉,又豈知其得意在醒時耶?看其『天地一朝』等,乃是未飲以前,『靜聽不聞』,乃是既醒以後,則信乎眾人皆醉,伯倫獨醒耳。」
3
其實,不論是嵇康的錚錚傲骨,還是劉伶的放浪形骸,他們這些做法的內在精神,都是從老莊之學的「無為」而衍生出的「越名教而任自然」。
劉伶在早年也曾出仕過,也曾是當時公認的學有專長、才能優異、為一時之選的社會名士。與那些浪得虛名、只知道喝酒、無所事事的酒囊飯袋本質上還是不一樣的。
但自建安時期以來,戰火紛仍,政權交迭,這讓漢朝時所廣為認可的士大夫價值體系徹底坍塌。如劉伶之類的文士們,縱有一腔情懷卻無人在意,他們只能以不拘禮法,談玄縱酒來逃避當時黑暗虛偽的政治環境。
而晉朝的司馬氏政權建立後,因為初期當權者的性格原因,使政治環境變得更加高壓和血腥,連嵇康這種聲望甚高者,最終也因為不肯為司馬氏效力,而被冠上莫名的罪名,受迫害而死。
所以劉伶選擇了乾脆以酒為媒介,完全自絕於主流社會,進入了一種以醉求醉,似醒非醒,超然於物外的狀態。
劉伶曾在喝醉酒時與別人爭執,那人扯住他的衣袖揮拳要揍他。劉伶緩緩地說:「我瘦得像雞肋不能讓你的拳頭打得舒服。」那人就笑著不打了。
《世說新語》中也說,為了讓統治者覺得自己真的只是個發瘋的醉漢,劉伶常常縱情飲酒,任性放誕,有時脫掉衣服,赤身裸體呆在屋中。有人看到後譏笑他,劉伶說:「我把天地當房子,把房屋當褲子,諸位為什麼跑到我褲子里來?」
由此觀之,劉伶的性情之放達與對世事的無所謂態度,漸漸浸入了骨髓,成為了他行事的獨特風格。
正如廈門大學教授易中天說的那樣:「也許,劉伶已經清楚地意識到,無論一生一世如何度過,最後終歸於死。那又何妨走到哪裡算哪裡,死到哪兒埋哪兒?同樣,人生既然並無意義,那又何妨想怎麼活就怎麼活?實際上這也是劉伶的處世之道。對於司馬政權他不像嵇康那樣公開對抗,也不像阮籍那樣委曲求全,而是在被招聘時大談虛無,讓執政者覺得自己百無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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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在那個封建專制的年代,面對統治者的強權,即使不能奮起用性命去抗爭,但能夠始終堅持住不去同流合污,保持獨立的人格和精神的自由,也實屬難能可貴。
劉伶一生,確實當得起唐代皮日休的那句詩:「他年謁帝言何事,請贈劉伶作醉侯。」
世世代代,何樣名聲?
堪稱醉漢作「醉侯」,禮法不拘,自然不羈,沉飲高風至今聞。
作者
卓早早,90後旅歐大胸女,留英影視碩士,經濟學新聞學雙學士,富蘭克林讀書俱樂部簽約作者。外向孤獨患者。味覺鈍感,直覺敏銳,冷辣不忌。讀書觀影幾家話,談情論史一碗茶。詩酒趁年華。公眾號:卓然不群(ID:zhuozaoz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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