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離:一代文豪李敖
李敖,思想家,國學大師,時事批評家,台灣作家,歷史學家,詩人。其文筆犀利、批判色彩濃厚,嬉笑怒罵皆成文章,自詡為「中國白話文第一人」。
說到李敖,大多數人對他的評價四個詞就能概括:狂人、真實、犀利、樹敵。
老夫聊發少年狂
(童年李敖與家人合影)
八十多歲的李敖,出了一本自傳。他笑稱寫多了大書,厭倦繁劇,這一本《八十自傳》,沒有長篇大論,沒有對人生洋洋洒洒的綜述,而是用一個又一個「微言大義」的小故事串起自己的一生。李敖的這種自傳方式,體例近似明清文人的筆記體或魏晉時期的士人小說。書不在多,貴在言精,從《八十自傳》中,我們再次看見那個嬉笑怒罵、恣意曠達的「狂人」李敖。
李敖是個實在人。別人一出書,往往依著出版商的策略,一遍遍念叨自己著書的不易、出版的艱辛,他卻說這本書是「自慶」之作,只花了四十天就寫完,自吹自擂、目無讀者。僅憑這段話就足夠讓一批自居端正的知識人惱怒——才寫了四十天?不認真!自吹自擂?不要臉!但這就是李敖,心大。他的一生橫貫抗戰到世紀之交,苦難經歷得多了,但他很少兜售苦難,即便出入監獄,他也是笑著進、笑著出。
有人說他自戀到極致。的確,證明李敖自戀的例子不勝枚舉。他在自傳里把自己和魯迅等而論之,又說別人不吹捧自己,他才自賣自誇。李敖最有名的一次豪言,我至今猶記:
「五百年來中國白話文作家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我這一輩子,其他的功德都不算,光憑好文章,就足以使我不朽。」
他還四處放言,稱自己「將成為第一個拿諾貝爾文學獎的中國人」。結果有人向漢學家馬悅然求證此事,馬悅然說:「他(李敖)寄給我那麼多書,但我一本都沒看過。因為要看的太多,顧不過來。另外,我看書習慣自己挑。」
李敖自己說:我承認有些人了不起,但他們活在我活的時空里,不會凌我而上。王陽明說他做聖人,他做不到;但聖人做他,也不會超過他。真相在此。我一生的「苦心焦思」、一生的「困學紀聞」、一生的「沒個商量處」、一生的「雖千萬人,吾往矣」都是我「綜合爆發力」的張本。吃不消我自吹自擂的人應該慚愧,你們本該替我吹的,但你們閃躲,我就只好自己來了。我吹牛,因為你沉默。
橫眉冷對千夫指
其實,李敖的文字,最終不過是要提倡六個字——說真話,明是非。很多人都說要認真、求真,但真正做到的人不多,別說追求真理,說真話都成了我們時代的稀缺本質,大部分人只是在說「體面的真話」、「不得罪人的真話」。但一個真正認真的人,他容不得半分矯揉造作,他首先對真理負責,對自己心中的是非公義負責,而不是朋友的臉面、自己的名譽。
李敖這輩子說了很多真話,得罪了很多人,他說的對不對另說,但他的確在踐行自己提倡的準則,從這一點而言,他是一位知行合一的知識分子。
說李敖是知識分子,絕非隨大流的品評。我對知識分子有嚴格的標準,知識分子不是知道分子,也不是簡單的學者、作家、批評家、媒體人。我們身處於一個阿貓阿狗都能被稱作知識分子的時代,卻也是有識之士羞於自稱知識分子的時代。
有時候,你說一個人是知識分子,人家還覺得你在罵他,被污名化最嚴重的,就是公共知識分子了,所以有「臭公知」的說法。知識分子其實是很難當的,最基本的兩點,要有思想的洞見和行動的力量,這兩點,李敖都具備,他當得起知識分子的身份。
無論是眉眼還是言談,知識分子李敖都透著股狂傲勁,像一位魏晉名士穿越到現當代中國。當社會體制固化,環境愈發溫吞,李敖的狂傲就顯得刺眼。別人說他特立獨行,不是他選擇特立獨行,只是太多人自覺選擇平庸。
口中藏劍 喋喋不休
李敖譽謗一生,但活得瀟洒。古來聖賢皆死盡,唯他李敖喋喋不休。做人猖狂,難免付出代價。李敖蹲過兩次牢房,原因撲朔迷離,有人說是他得罪了當權者,也有人說第一次是他資助台獨,第二次是他侵佔他人財產,但李敖反台獨的立場其實十分鮮明,讀過他作品的都知道。
(李敖2005年訪問大陸時,與妻子兒女在天安門城樓合影)
李敖這輩子貫徹三件事——反台獨、罵國民黨、談戀愛。看看他的殺傷力100%的犀利語錄。
·67 年來,台·灣的煩惱都因不曉得自己是老幾,要在世界強出頭。在開羅宣言里,明說台·灣歸於中華民國,但該國沒想到,它早在1949 年亡國於台·灣。蔣介石私下低吟亡國曲,公開卻演趕屍記。行屍到今天,明明是中國一個叛亂的省,
·三難養:唯女子與小人與熱帶魚難養也。
·三種君子:君子,偽君子,他媽的偽君子。
·三消滅:消滅敵人,要靠朋友;消滅朋友,要靠朋友老婆;消滅朋 友老婆,要靠上帝。
·堅忍不拔:不論在床上床下,我都堅忍不拔。女人喜歡我堅忍不拔,男人怕我堅忍不拔。
李敖的語錄雖然多了很多辛辣的批判和嘲諷,但是確實話糙理不糙。
無友不如己者
一九八七年四月一日,鄧維楨寫信給李敖說:「和這麼多人為敵,我真佩服你的勇氣!這不只是敵人多而已,而是許多朋友會因你樹敵太多而不敢和你做朋友。」不過,從謔畫的角度看,我這種四處樹敵的作風,豈不也正是檢驗「朋友」、驗明「朋友」的好法子?如果「朋友」是這樣偽善、膽怯、騎牆、閃躲,這種朋友,也真可有可無了。
李敖常笑自己說,別人整天做公共關係討好人,我卻整天破壞公共關係批評人;我的敵人不是一個個出現,而是一窩窩出現,我幾乎每半個月就要多出一窩敵人,我真「闊」得很呢!我為什麼這樣與人為敵?
李敖常說:我爭是非、不講俗情、不肯做鄉愿。我的敵人十九都是小人,如果我的朋友不勇於做君子(戰鬥性的君子),不敢和我做朋友,我覺得我該就此人我兩棄,也不錯啊!王爾德(O.Wilde)說世人都疏遠了我,而仍在我身邊的人,就是我真正的朋友。
我年紀越大,越覺得他這種嚴格的擇友標準其實還不夠。我覺得該改為:我疏遠了他們、他們仍挺身為真理而公然站在我身邊的人,就是我真正的朋友。看來我懸格太高了。
(李敖與好友吳悅石)
李敖把自己對「真」的追求覆蓋於交友與做事中。交友,他認為真正的朋友是「我疏遠了他們、他們仍挺身為真理而公然站在我身邊的人」。所以他一生朋友不多,但個個交情深厚。這方面,他倒是有儒家的風範,《論語》里有一句話,叫「無友不如己者」,朱熹解釋道「友所以輔仁,不如己,則無益而有損」,君子求在於「我」,而不在於「他」,所以儒家交友很講究,不僅僅是求一時的歡愉,還要看彼此是否有一個向善的追求,在李敖這裡,是是否講是非公道,有沒有對真理的追求。如果沒有,就算不得真正的朋友。
李敖的一生值得書寫,跌宕起伏的經歷與學貫古今的思想積澱出厚實的生命厚度。李敖寫過很多書,字數加起來比梁啟超還多,但他的人生比這些書還要精彩。李敖曾經說自己:「其文五百年不朽;其人一千年不朽。一千年後,世界末日,什麼都朽了。
如今,一生狂傲的李敖就這樣離我們而去。其實自去年初診斷出腦癌後,5月開始接受放射性治療導致免疫力下降、感染急性肺炎病危,6月甚至有一封公開親筆信,希望「跟家人、友人、仇人好好告別」。全文如下:
你們好,我是李敖,今年83歲。
年初,我被查出來罹患腦瘤,現在剛做完放射性治療。現在每天要吃6粒類固醇,所以身體裡面變得像一個戰場,最近又感染二次急性肺炎住院,我很痛苦,好像地獄離我並不遠了。
我這一生當中,罵過很多人,傷過很多人;仇敵無數,朋友不多。醫生告訴我:「你最多還能活三年,有什麼想做、想乾的,抓緊!」
我就想,在這最後的時間裡,除了把《李敖大全集》加編41-85本的目標之外,就想和我的家人,友人,仇人再見一面做個告別,你們可以理解成這是我們人生中最後一次會面,「再見李敖」及此之後,再無相見。
因為是最後一面,所以我希望這次會面是真誠,坦白的。不僅有我們如何相識,如何相知,更要有我們如何相愛又相殺。
對於來賓,我會對你說實話;我也想你能對我講真話,言者無罪,聞者足戒。
或許我們之前有很多殘酷的鬥爭,但或許我們之前也有很多美好的回憶;我希望通過這次會面,能讓我們都不留遺憾。不留遺憾,這是我對你的承諾,也是我對你的期盼。
對於來賓,不管你們身在哪裡,我都會給你們手寫一封邀請信。邀請你來台北,來我書房,我們可以一起吃一頓飯,合一張影,我會帶你去看可愛的貓,我會全程記錄我們最後一面的相會,一方面是留作你我紀念,另一方面也滿足我的一點私心:告別大陸媒體近10年了,我想通過這些影片,讓大家再一次見到我,再一次認識不一樣的我,見證我人生的謝幕。
謝謝各位!
今重讀公開信,以此紀念一生狂傲,臨終欲與世界握手言和的李敖先生。
文章內容部分參考人民文學出版社《如何評價李敖》
來源: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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