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十六國的滅亡之路

東漢和西漢雖然都叫漢，皇帝也都姓劉，但兩個朝代建國時依靠的統治根基卻完全不同，從劉秀手下的「雲台二十八將」就能看出來，東漢王朝本就是建立在西漢後期豪強地主大戶的支持上的，光武帝劉秀所代表的利益也是這群大地主。西漢雖然繼承了秦制，將皇帝代表的皇室和丞相所代表的政府盡量分開，可因為界限、分工不明確，還有很多一體化的成分。這到東漢時就顯得很奇葩，皇室也好，政府也罷，全都是豪強的代言人。外戚專權，宦官亂政，最終生存不下去的百姓借著張角的黃巾之亂，打著跳大神的太平道的幌子，摧毀了東漢早已腐爛的根基。

然而黃巾軍畢竟是烏合之眾，他們被鎮壓後，這片土地上崛起的強權除了賣草鞋的劉備，其他幾乎都是曾經的大地主階級。我們所認為的「大江東去浪淘盡」英雄人物輩出的三國時代，其實就是這群舊有貴族瓜分東漢遺產、讓下層貧苦百姓連年征戰的混亂局面。整個漢末三國人口銳減，大量農田被拋荒，大大小小的勢力在曾經的良田上蓋起城堡，來鞏固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連相對閉塞的天府之國蜀地，因為劉備、諸葛亮的霸業，不從事生產的人口高達13%，中原大地更是「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當司馬家滅亡蜀漢、打敗東吳的時候，這片土地早已滿目瘡痍，而當年三國爭霸時所收買的大量游牧民族軍隊，日漸看到了自己逆襲的希望。江東的孫皓在國破之時，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司馬家族的腐朽，就在司馬炎滿臉堆笑和孫皓說——我那個「歸命侯」的椅子在北方給你放了好久，而孫皓也表示，我江南也有一把相同的椅子給你留著呢。

司馬炎建立的西晉，也就短短地存在了37年，成為史上最短命的大一統王朝之一。

果不其然，司馬炎吸取了曹魏因為宗親勢單力薄導致被篡權的教訓，他又一次把自家的兄弟分封到各地為王，並讓幾個親屬把持重兵，而他所傳位的皇帝，就是那個說出「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

司馬家族守著一個傻皇帝，醉心於權力爭奪，再加上家族得位本就不正，所以曹魏士族不願與之合作，出現了「竹林七賢」的阮籍猖狂、窮途之哭。而無法鼓吹「忠」這一儒家思想的司馬家，只能大力鼓吹「孝」，這也導致了極其迂腐惡劣的「二十四孝」的形成。

在後來的「八王之亂」中，司馬家族互相殘殺，晉國實力損耗極大，這讓在戰亂中崛起的匈奴小弟劉淵看到了希望，他率領曾飽受漢人壓迫的中亞羯族的石勒，扳倒了腐朽的西晉王朝。而在巴蜀，因為關中和蜀地漢人過少，在甘肅、川西遊牧的氐族人也內遷，最終氐人李特瓜分蜀地建國「成漢」。晉朝名存實亡，在琅琊王氏豪族的幫助下，西晉貴族放棄北方，司馬睿在建康（南京）稱帝，史稱「東晉」。因為司馬睿一方面是王氏扶持起來的半傀儡，另一方面為了能夠在江東站住腳，曾經孫吳的江東士族被他大肆籠絡，最終造成了整個東晉換湯不換藥，琅琊王氏、陳郡謝氏、陳郡袁氏、蘭陵蕭氏、譙國桓氏以及孫吳四姓等士族才是東晉實際的控制人。

三國鼎立僅僅過了30年，亂局又重新殺了回來，轟轟烈烈的「五胡亂華」時代開啟。

此後的北方大地，幾乎成了北方游牧民族的狩獵場，劉淵建「漢」後，他自稱繼承了劉阿斗的法統，而「漢」這個名字也在400年的光陰流轉中，成為南北民族的共同記憶。幫劉淵打天下的石勒實在勢力太大，接著他在北方又建立王朝「趙」，而石勒本就是異族奴隸出身，對漢人本就沒有好感，而在他死後奪權的侄子石虎，簡直就是個披著人皮的魔王，他大肆屠殺北方漢人，認為「高高在上」的農耕民連牲畜都不如。石虎死後，他的漢人養子冉閔打著「恢復漢家江山」的旗號篡權，和石家在北方打成一團，沒想到卻被東北游牧民族鮮卑的「慕容」部抓住機會，一舉滅掉了這個曇花一現的漢家王朝。

對於中國北方來說，一直就分為這麼兩個單元：一個是以冀州（河北）、幽州（北京）為代表的東部；另一個就是以關中（陝西）、隴西（甘肅）為代表的西部。在西部，氐人首領苻洪崛起，到苻洪的孫子苻堅稱帝時，收服了一直都不聽話的羌族首領姚萇，氐人終於制霸關中，自稱「萬年秦王」，史稱「前秦」，和鮮卑慕容部建立的「前燕」平分北方。

而在南方，譙國桓氏的將軍桓溫勇猛地收復了霸佔巴蜀的成漢，卻也成了佔領荊楚的軍閥，隨著年紀的增長，桓溫對外越來越不積極，而是專心控制東晉的權力，成了人人忌憚的強權瘟神。

可以說這段時間是佛教在中國發展的第一黃金期，從東漢時就傳入的佛教在看不到希望的下層百姓、每天互相仇殺的上層人士中蔓延開來。對於北方蠻族來說，宗教也是有效控制先進民族的重要手段。

因為皇室繼承問題，燕國內訌，他們的戰神慕容垂投奔苻堅，前秦如虎添翼，迅速統一了北方，並開始做起統一天下的美夢。這個充滿著民族矛盾的前秦，在完全沒有解決內部問題的前提下貿然出擊東晉，朝臣全都反對，只有不懷好意的慕容垂極力贊成，結果苻堅被陳郡謝氏的謝玄在淝水之戰中打回了原型。至此，北方徹底分崩離析，勢力最大的羌族姚萇、鮮卑慕容垂迅速瓜分了苻堅的土地，這兩位建立的朝代同樣叫「秦」「燕」，史稱「後秦」「後燕」。

此後，在北方一個拿長安（關中）當首都、一個拿鄴城（冀州）當首都的狀況在幾百年中無數次上演，山西、洛陽一直都是東西衝突的關鍵點，包括後面要說的北齊、北周。

後秦和後燕可以說是五胡序列里漢化最為徹底的兩個政權，尤其是姚萇、姚興的後秦，更是少有地擁有了和平發展的環境，西域高僧鳩摩羅什被請來成為帝師，「觀世音菩薩」「阿彌陀佛」等我們耳熟能詳的名字伴隨著這位高僧的一篇篇經書進入東土，經、律、論「三藏」體系逐漸形成，東漢以來僅有一部《四十二章經》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

可這樣的穩定只是暫時的，無論多少英雄出現，皇帝怎樣輪流坐莊，天下的貴族仍然把持著大多數財富。從曹魏開始實行的「九品中正制」，本身就是為士族世世代代地富貴設置的，「上品無寒門」，這群人不僅擁有土地，還壟斷了文化，使得百姓連獲得基本教育的權利都沒有，只能成為他們征伐的炮灰。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兩個邊緣人物開始打破了時代的平衡，一方是比漢化的慕容鮮卑民風還淳樸的北方鮮卑——拓跋部。而另外一方，是淝水之戰後，謝玄一手在江淮設立的駐地京口（江蘇鎮江）的「北府軍」。

北府軍多為南北交戰要衝的貧苦流民，他們和還在荊楚稱霸的桓溫的兒子桓玄，成了東晉最大的兩個軍閥。而桓玄野心膨脹，一路打到首都建康，篡權奪位，北府軍的將軍劉裕看到機會，最終舉起大旗打敗了驕狂的桓玄，成為東晉的實際控制者。而另外一方，拓跋鮮卑沒有那麼多條條框框，他們本就是北方草原套馬的漢子，建國「魏」，定都平城（山西大同），把漢化的後燕打得一敗塗地。而劉裕這個底層出身的農民，更沒有江東子弟的驕奢，一舉攻入關中，把日漸腐朽的姚氏後秦摧毀。

但劉裕終究沒有能力長久佔據關中，只是拿下了後燕殘留的山東，還是拓跋鮮卑最終統一了北方。統一南方後，劉裕篡權早已是傀儡的司馬東晉，建立「宋」，史稱「南朝宋」或者「劉宋」。

就這樣，北魏、劉宋正式拉開了南北朝的序幕，東晉十六國時代結束。

祖先III

安森垚 / 2018 / 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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