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忠：開拓中國原創童話新美學
陳 詩 哥
兒童文學作家
陳詩哥，原名陳開斌，1980年2月生於廣東肇慶，現居深圳。2009年開始發表童話，作品見於《花城》、《兒童文學》、《少年文藝》(上海版和江蘇版)、《中國校園文學》、《國語日報》(台灣)等，入選各種年選。2012年5月出版有童話集《幾乎什麼都有國王》。獲2009年冰心兒童文學新作獎、2010—2011年首屆《兒童文學》金獎。
開拓中國原創童話新美學
文/馬 忠
「童話」是什麼？不同時代不同理解。比如，童話就是周作人說的「鳥言獸語」，讓貓狗說話，讓小花小草說話，這是孩子們最早認識世界的方式。然，又不盡然。當歷史以不可阻擋的腳步向前邁進時，詩意的神話時代已成為過去。人類進入物質化時代，但真誠、純潔、自由自在的夢想世界仍然存於每一個兒童的心靈世界中。正是這樣的心靈世界挽留了童話，正是這樣的童話牧養著人的心靈。這是我最近讀了陳詩哥童話集《風居住的街道》後，對童話這一自始而終存在著爭議的文本分類的感受。
陳詩哥童話集《風居住的街道》
這部文集輯選了陳詩哥14篇短篇童話精品，基本是其成名作或代表作。在這些短篇童話中,融合了想像與寫實，既著眼兒童趣味又滿足成人的審美需求，不僅有俗世故事的「美」也有深沉哲理的「思」，尤其對童話的闡釋，令人耳目一新。在作者看來，「童話不是風花雪月，不是王子與公主的故事，不是潔癖，更不是幻想文學。童話是在現實里的修行，是對世界的重新解釋和重新命名。」「一篇文章不一定要是童話，但它可以充滿童話的句子，散發出童話的聲音、顏色和氣味，那就是青草、白雲、花朵、羊群的國度了。」童話並不只是一種文體，而是一種本體，是世界的真正面目。顯然，這樣的童話觀，跳出了傳統觀念的牢籠，新鮮、有說服力又十分的接地氣。可以說，《風居住的街道》就是陳詩哥童話理論與創作實踐完美統一的有益嘗試，為國內原創童話注入了一種新元素、新風格和新思想。
在《風居住的街道》中，點燈的默風每天都要爬上高高的梯子去點亮街燈，這樣「逛街的風才有方向感」；讀書的風經常在街道的書店裡把書翻得「嘩嘩嘩」作響；陰風其實一點都不恐怖，它只是喜歡一個人在「蘋果樹和橄欖樹之間」散步；所謂的颱風、颶風、龍捲風、飆風等等，不過是喝醉了酒的風在發酒瘋……隨著不同的風的所到之處，街道的場景也悉數出現，街燈、書店、蘋果樹和橄欖樹、洗衣店、客棧、酒館等等。讀這樣的童話，孩子會覺得驚奇萬分，有趣極了。大人讀了心靈也像被風洗過了一樣，變得異常純凈、清新和美麗。由此可見，童話應該是一座橋，在孩子的眼裡，它通往現實世界，是他們了解和認知這個世界的一種渠道；在成人的眼裡，它又通往我們自己的童年，帶我們去回憶那些或美好或荒誕的歲月，以及那些歲月里的我們。
一直以來，國內都存在對童話認知誤區和局限的理解，認為童話創作所針對的閱讀群體是兒童。回顧世界文學經典發現，大凡著名的童話總是透著深邃的哲理和想像力；小王子，愛麗絲夢遊仙境，王爾德的，卡爾維諾的，安房直子，宮澤賢治的，很多連大人也不一定全讀懂，但它卻真是可以流芳百世的童話。安徒生說過，「每一個童話後面，都會隱藏著一個成年讀者。」對此，也有專家指出，好童話總能被大人小孩一起接受的，然而我們目前的創作卻忽視了大人的這份需求，這對中國的童話出版在商業性上也是一個莫大的損害。我認為，這點上西方及日本已走在我們前面很遠了。既然童話很多時候，首先是大人的一種選讀，對於那些還不能獨立完成閱讀的小孩，則是在家長選擇後的一次接受性的閱讀或聽讀。那麼，我們有什麼理由去說，童話就是寫給小孩子看的故事呢？
童話《小王子》
如果你不理解陳詩哥獨特的童話創作觀，就無法真正讀懂他的童話。陳詩哥的童話對象不止於孩子，也抱括成人。而真正意義上的「天真」也並非孩子的專利，很多通常被認為是成年才有的內心體驗，早在童年、少年時就已經體驗過。與其他文體相比，童話更是對可能性的探尋，不僅包括語言的可能性，也包括存在的可能性，存在於人而言不僅意味著想像力和經驗，也意味著向個體之外的群體、社會和更廣泛的世界敞開。細心的讀者不難看出，陳詩哥的童話其實都有一個很童話的名字。讓讀者一看，就知道作者寫的這個東西是童話。如《風居住的街道》《圖畫是故事的彩色花朵》《一個故事的故事》等等。這些童話的名字，能傳達童話本身的內容和信息，調動讀者的好奇心和探究的慾望。如《如果世界重新開始》，我們一看就會覺得很好玩，幽默，誇張自不待言的。而《宇宙的另一邊》這個題目，我們一看就知道其中充滿了幻想的色彩。而的《河的女兒》，給我們傳達的信息是充滿深情的，是很優美的童話。如《幾乎什麼都有國王》《大海在哪裡》等等，都是帶有詩意的抒情色彩很濃郁的特點。
陳詩哥作品《幾乎什麼都有國王》
創作本身，就是創新之作的意思。我們有些童話作家的作品，你看了以後，會覺得似曾相識，為什麼呢？問題出在借鑒不高明的這兒，有時候還是屬於模仿的範疇。我覺得，要寫出好的童話，一方面需要大量地閱讀童話作品，另一方面要不斷磨練想像力。如果不大量地閱讀童話作品，就不可能知道自己寫的東西是否和別人一樣。一個童話如果缺乏想像力，那麼它就不可能飛揚起來。但想像力這東西，一半是天賦，另一半來自平時的勤學苦練。想做一個童話作家，就需要經常去觀察生活，大量閱讀，積累人生經驗和創作經驗。想像力就像地下的水一樣，越挖水越清澈。同樣，它也需要完善。陳詩哥保持著認真修改和修訂童話的習慣，這就是對想像力的一種完善。《風居住的街道》這部稿子他修改了很多次。他在創作談中說：「在我居住的601B房裡，我經常坐在窗前，眯著眼，聽風沙沙地在樹上嬉戲，盪鞦韆，或就某個問題展開熱烈的爭論，然後來到我的窗前，一次又一次地拂動窗帘，如此神秘，似乎在提醒我：人只有透過夢想，才能接近世界。」在司空見慣的生活中，陳詩哥的想像力總能發現一個神奇的世界，寫出與眾不同的童話。
陳詩哥
優秀的童話，能讓你哭，也能讓你笑。但笑過哭過之後，我們總能有點兒收穫。「我趴在窗台上，看看浩瀚的星空。我在頭上打開一個小孔，讓星光灑進我的身體。我聽見星光在我身體里汩汩流動，它要告訴我一個秘密。」《宇宙的另一邊》開篇就很奇妙，完全「無厘頭」。接下來的講述更有趣，「在宇宙的這一邊，我是一個男孩子，但在宇宙的另一邊，另一個我是一個女孩嗎？」「假如在宇宙的另一邊，那另一個我，真的是一個女孩，那會怎樣呢？她會塗口紅嗎？花蔚蔚有時候就會拿她媽媽的唇膏，把嘴唇塗得紅紅的，有時候像兩條蚯蚓，有時候像兩根臘腸。」多麼生動、形象！以及後面的語文課、數學課與「宇宙另一邊」語文課、數學課的不同學習形式的對比；將裝滿水的盆，「放在窗台上，星星一顆顆落到水盆里了」然後發芽、長葉等情節，看似荒誕不經、不合生活常理的想像，卻符合兒童內心生活的本真，流露他們內心的嚮往、夢想和對現實的遺憾。書中諸如此類，讓故事情節說話，讓人物命運說話，隨著故事情節的發展，純真、美好的感情像清澈的泉水般自然而然地流淌到讀者的心靈深處。無理而妙、而趣、而思，從而也不知不覺、或多或少地加深對童話的意義、價值和本質的理解。
不一樣的童話創作觀，必然承載了不一樣的童話創作風格。從陳詩歌的筆下，我們已經看不到傳統概念中的童話了，他已然將詩的文體特徵、詩的藝術手段與童話、散文等文化相糅合，將詩的氣質灌注到這些文體當中……都有一種詩的張力，有一種濃濃的詩的韻味回蕩在字裡行間。正如著名兒童文學作家湯湯的評價，「他童話里的想像力和詩意，帶給讀者完全新鮮的閱讀感受，令人不得不嘆服，他也許是帶著點天才氣質的，他的才華橫溢幾乎勢不可擋。」
本文作者馬忠，生於七十年代，四川南江人。二級作家。1990年開始文學創作，2004年起主要從事當代文學的研究與批評。出版有理論評論著作及詩集十餘種。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中國兒童文學研究會會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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