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祗遹研究 胡祗遹與書法
李興發
簡介:元代文學家胡祗遹為武安胡累里人。父胡德珪是金正大四年(1227)進士,授儒林郎富平縣(陝西富平)主薄。因戰亂,未能赴任,羈留於河南。金亡(1234)北渡後,胡德珪先任彰德(今河南安陽)儒學教授,後任彰德從事。胡祗遹隨父北遷,定居彰德。後在外居官多年。至辭官歸來,居於彰德,死後葬洪河村。
胡祗遹不但是文學家,同時也是元初有影響的書法家。翰林學士承旨、胡祗遹的門生劉庚在《紫山大全集序》中評論師尊:「書法妙一世,脫去翰墨蹊徑,自成一家,唯鹿庵、紫山兩公而已。」鹿庵,是翰林學士、知制誥王磐(永年人);紫山便是胡祗遹。胡祗遹的書法不但在元初自成一家,成為北方書家的代表,而且他的書法理論對元及後世的書法鑒賞都有一定影響。
對胡祗遹書法影響最大的有兩人,分別是北宋書法四大家之一的黃庭堅(號山谷)和金代著名詞家元好問(字遺山)。
胡祗遹對黃氏書法的習學來自家學傳承。其在《跋山谷字》中說:「余幼學山谷書,先人之命也。先人嘗曰:『汝高祖善黃書,染楮以屋漏水,人莫辨其真贗。汝當致力。』故仆於黃書,徑窺其門牆。但山谷天資高閑,冥鴻野鶴,行雲流水,氣質凡下者不可企及。……今觀《立之貼》,雖非黃氏得意書,亦虎革之一斑也。……然則蕭散閑雅,落落不凡,不出《瘞鶴銘》之下。」
元好問,是胡祗遹的父親胡德珪的朋友,曾為胡祗遹的祖父胡景崧作《神道碑》,與胡家關係密切。胡祗遹談及觀覽元好問作書時的印象:「仆自兒童時,見先生酒間得筆,不擇美惡,漫不加意,十幅一息,迅若掣電。……近年來,時時復見先生墨妙於河東士大夫家,每一展卷,覺塵俗鄙吝渙若冰釋,此又非書奴輩所知也。」(《跋遺山墨跡》)
由於有家學和書法大家的提攜熏染,胡祗遹的書法能進入大家之列,也就不足為怪了。他不但在書法上卓有成就,而且還形成了獨到的書法理論。
胡祗遹看重氣與識、書品與人品的關係。他在《紫山集·二十六卷·語錄33》中寫道:「立言寫字,全在命意作氣。命意高遠,作氣正大剛直,則辭翰必不凡下。」他認為「氣稟高卑既不齊,才能巧拙自雲泥」。(《題米友仁墨跡》)書品高下與人品優劣關係極大。他在《跋宋徽宗書》中評價晉武帝、唐太宗、宋徽宗的字畫:「晉武、唐太之字畫,創業王天下之英氣,浩蕩不可掩。宋徽之柔懦纖麗,欲不亡國,可乎?」又在《跋徽宗所憶千字文》中感嘆:「書翰乃心畫,因外以知內。……晉武唐太宗,猶足見英氣。吁嗟宣和殿,顧影求妍媚。日與童蔡流,瘦硬誇新制。」
他稱讚柳公權:「文章即情性,骨勁柳誠懸。心正筆乃正,百世歆名言。」(《跋柳公權帖》)稱讚顏真卿:「太師魯公忠義筆,石刻重摹尚珍惜。太師蓋棺六百年,清節照人如昨日。」(《題顏太師墨跡》)也稱許朋友王磐:「後人學顏書,區區較形似。問渠胸意中,有此忠義氣。……鹿庵氣高邁,心畫能勁利。追從瘞鶴銘,安肯求妍媚。」(《題鹿庵書》)又說:「士大夫讀書立言之暇,遊戲翰墨者多,而氣稟拔俗者寡。放筆落紙,凡鄙百出,去胥吏雜流不遠。」(《跋鹿庵字》)由此說明,只有氣魄豪邁、超凡脫俗者才能創作出浩蕩勃發的作品,而氣識平庸、品味低下的人不可能有高品味書作。
胡祗遹反對模仿,貴在創新,講求氣韻。他在《跋元李詩軸》中說:「士之學書,亦如良將之用兵,不必模寫古人之陳跡,顧氣韻何如耳。……大抵我輩自有胸中之妙,古人筆法固當遍參,直至自成一家,乃有真態。世人於遺山,皆不以知書見許,是豈效顰學者所能識哉?」又在《跋遺山墨跡》中說:「詩文字畫 ,不學前人,則無規矩準繩;規規於前人陳跡,則正若屋上架屋。」而擺脫陳跡不易,實現創新卻難。因之他在《跋閑閑公字》中感嘆「字畫瘦勁則易,肉豐滿而氣清雄則難。」
他評價顏真卿的書作:「魯公擘窠大字,見於石四:《中興頌》《離堆記》《東方朔畫贊》《八開齋舍記》。《畫贊》《離堆》結構清雄,點畫全作隸書。《中興頌》《齋舍記》嚴正開豁,點畫全作二篆。以四本相較,《畫贊》優於《離堆》,《中興頌》優於《齋舍記》。竊意妄料:書丹不傷其真,模勒者頗失筆意。」
胡祗遹非常稱許蘇軾書法,他在《跋東坡儲祥墨跡》中評價:「東坡大字,忠義清雄如顏平原(顏真卿);小字,韻勝緊結如李北海(李邕,唐代書法家)。《儲祥碑》奉勅撰並書,文理正大,因事納諫,字畫謹密中,雍容自若」。又在《題夢岩所藏東坡帖》中說:「東坡手簡,行書為第一。自得之妙,雖晉唐諸賢有所不能及者。小楷次之,大字又次之,草書又次之」。
他評禇遂良:「工書者評《蘭亭》帖,惟禇遂良臨本最為得真。然則所臨《黃庭經》,亦當為貞觀朝士之冠。」
胡祗遹特別看重書家的自得、自適,揮灑隨意,不受羈絆地書寫心中情、心中意。他在《自適》中寫道:「作詩匪求名,言情代吟嘯。作字非悅人,形寫胸中妙。辭筆偶從心,美惡忘譏誚。」因之,他在《跋蘇黃米三賢帖》中說:「宋朝字學蘇黃米,鼎時誰能加毀譽。……我於三賢之所長,不學庸工專一藝。或真或行或奔趨,喜怒悲歡隨興寄。人心秀髮寧有限,一氣數分生萬異。洪纖高下總成文,正似前賢為墨戲。」他在《挽北山先生平浩然》中談到:「古人學書欲自適,妍丑初不求人知。千金一字不苟售,碑榜掛名何足為。有時酣醺興寄發,酒牆茶壁皆淋漓。顛張(旭)醉(懷)素兩寂寞,千載誰復同襟期。」他感嘆王羲之作《蘭亭序》時的心境:「蘭亭佳序寫幽懷,殷浩何人知肺腑。閑窗弄筆作遊戲,虎躍龍騰走風雨。高情已自過鍾(鷂)張(旭),戲以百錢驚老姥。當時墨妙隨渺茫,畫圖想像開襟宇。字字精嚴豈偶然,至今池水元雲吐。長才偉器百未施,直以書名垂萬古。」(《王右軍書扇圖》)
胡祗遹對書法的源流和發展有整體的把握和梳理,並毫不掩飾自己對書法承傳過程中的喜好和厭惡。比如,他對草書的出現不以為然,在《篆韻序》中評價:「贏秦以降,政煩文冗,日趨乎苟簡。大篆減而為小篆,再削而為隸,為楷,為草。字至於草,則荒唐無法之極,承惡習謬,莫知其非」。也因之,他對東坡的草書評價不高。
對於胡祗遹的書法成就,元人評價有褒有貶。曾任翰林侍講學士的張之翰在詩作中感念:「自視功名真土苴,人藏翰墨重金珠」,(《挽胡紫山紹聞二首》)並稱頌其為「紫山筆」。而曾任監察御史的宋本卻評價其行草「如拙工鑄鼎,……似奇實陋。」(《跋蘇氏家藏雜帖》)雖是貶評,但亦承認其是「名者」。然而,胡祗遹的書法正是由於不循常規,「脫去翰墨蹊徑」「如拙工鑄鼎」,所以才能「妙一世」「自成一家」。
遺憾的是,由於年代久遠,至今沒有發現胡祗遹的墨跡。令人欣慰的是,元代肥鄉籍名臣竇默神道碑尚存。《竇默神道碑》由翰林學士承旨王磐撰文,山東東西道提刑按察使胡祗遹書丹,前參知政事、樞密院副使商挺篆額。由此碑,我們終於可一睹胡氏書法風采。
其碑立於邯鄲市肥鄉區城西村曠野,碑通高4.7米,寬1.1米,厚0.35米。碑兩面均有文字,共1700餘字。經700餘年的風雨剝蝕,雖然碑體已有斷裂,且其中一面已字跡模糊,但正面的字跡仍可見。經書家鑒賞品評,認為碑文書法有顏、歐的根基,但有自己的風格,自成一家。其書結構嚴謹,清雄有力,氣勢磅礴。全碑整體布局疏密有致,耐讀耐看,不愧是元初書法大家之作!
武安歷史上的書家曾有書法刻石傳世的,原來只有明代的李爾育,現在又添胡祗遹,何其幸也!且胡祗遹的書作早李爾育二百年,更是難得。
由此,說胡祗遹是當時北方書法名家有了實證。相信隨著時間的推移,將會有更多胡祗遹的書法碑刻被發現,其書法藝術也將會被更多的書家研究和傳承。
TAG:武安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