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美工、搞畫展、寫廣告歌——一個率性老頭這八十年
我年輕時學的是美術專業，做過美術教師，當過美工，搞過園林規劃設計，近50年的工作都與繪畫無關，因為率性天真，經歷坎坷，但活得坦蕩。直到70歲古稀之年，才找回初心，開始潛心繪畫，邇來剛好10年，2018年1月初，我跟同樣到老才開始作畫的盆景大師周築和一起首次開畫展，算是給自己這10年的創作作了小結。回首80年來時路，往事一幕幕.....
今年初，李平在個人畫展上給參觀者簽名贈書。
兒時玩趣——看電影畫小人
我小時候住在大十字的高家巷，1939年的「二·四大轟炸」，家裡的房子被炸毀，父母就把我就和弟妹們送到五里沖外公家居住，當時的五里沖一片山野溪流，是我兒時玩樂的做好場所，山水、樹木，野草野花，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幾十年後，我作畫，就有當年五里沖的印跡，最愛畫的是芭茅草。直到1945年才回到城裡，在正誼小學讀書。到1949年解放前這5年，因為家裡附近有貴州電影院，我跟著父母看了不少電影，最喜歡的是美國西部牛仔片， 如《惡虎林》、《火樹銀花》，裡面牛仔們瀟洒的扮相和騎馬賓士及對射的畫面尤其喜歡，學習之餘，我就在本子上畫牛仔形象的小人，為我以後學美術打下了興趣基礎。
青年時期的李平。
首次畫作獲省青年美展三等獎
1955年夏，讀高三的我準備參加高考，填報志願前，我徵詢父親的意見，說自己想學美術。結果父親一臉嚴肅說：「不行！學美術不正經 ！」原來，父親眼裡的藝人是舊中國時期的觀念，賣藝為生，地位低下。 這下我沒著了，心急如焚。
正巧。不久，我一幅作品參加了貴州省首屆青年美術展，是小型水彩畫，內容是義務植樹，整幅畫面基本都是綠色，最後獲得了三等獎，頒獎人是著名畫家宋吟可。當我帶著獲獎證書、獎章和30塊錢的獎金回家時，父親深受觸動：原來新社會，搞藝術也是很有尊嚴的，很光榮地職業！接著報紙上也報道了美展，於是父親就恩准了我報考美術專業。
記得我報的是湖北美術學院，這所大學的美術專業考試，是在貴陽師範學院（現貴州師大）進行的，有200多名考生參考。不久，我就被錄取了。後來到學校報到後，我想著當時參考的有200多人，就到處在新生里找我的貴州老鄉，結果一個沒有。也就是說，這一年，湖北美院只在貴州招收了我一個人。
70年代李平的畫作《春》。
動亂年代躲避揪斗，到外地賣畫為生
1959年大學畢業後，我分配到貴州省文化廳藝術處工作，做美工。到1963年，為落實中央「調整、鞏固、充實、提高」的八字方針，省文化廳下放10多個幹部，我是其中之一，結果貴陽市教育局聞訊後全部接收下來，我沒安排到中學教書，先後呆過21中、6中和13中，任美術教師。
1966年文革爆發，各個單位都在大鳴大放貼大字報，因為我的毛筆字還行，就成了專業抄手，給人書寫大字報，我也樂在其中——可以練習書法呀！
我雖然沒有捲入這場運動，但我父親也被關進了牛棚，他在郵電局工作，是個工程師，沒有行政職務，卻被打成了「歷史反革命」和「黨外走資派。」我但作為老大去探望父親時，見父親十分悲觀，情緒低落。我就安慰說：「忍一忍，這種狀況持續不了多久的！一切都會恢復正常的。」不想被監管人聽見了上報，說我干預外單位的文革，我的禍事來了！
李平當年的自畫像。
這年是1971年，我在的13中抽調部分師生參加了學生兵團，在花溪湖潮修鐵路。一天，我回到學校，聽說學校要和幾個中學要在8中「集中搞運動」，批鬥會在第二天進行。我感覺不對，當晚就悄悄溜到8中，一看不要緊，會場已經布置好，掛著一個橫幅：「打倒資產階級知識分子李平！」被批鬥的對象是我！
我知道被批鬥會很慘，絕不願意受此人身侮辱，決定馬上逃！趕緊回到家裡，囑咐妻子要看好娃兒，然後上床睡覺，叮囑她早晨7點50打醒我。次日早上我起來後，也不洗漱，把換洗衣服打了個包袱挎在肩上，就急匆匆出門了。剛從市西路走到大西門，就看見幾個人往我家趕，我躲過他們的視線後，三步並作兩步跑到了衛校郊區車發車站，準備跑到湖潮的鐵路建設指揮部躲起來。
到了郊區車站，發現有人在守著，等著捉我。我躲在附近，不知道該怎麼辦。結果時來運轉，旁邊一輛北京吉普車上下來一個人，是13中的軍代表翟守富，他看見我就打招呼，我趕緊說：「他們要抓我去批鬥！」翟守富很同情我，就派司機把我直接送到了湖潮。鐵路指揮部指揮長是貴陽警備區下來的劉營長，他接待我後說：「你單位已經來人了！馬上到工棚里避一下！」
不一會兒，單位上來的人就被擋回去了，劉營長說：「在這裡也不是長久之計，你父親被下放到了六枝，你先去看望他，再自己想辦法！」接著請市革委會開了公函，讓我帶著坐火車到了六枝。呆了幾天後，我決定離開貴州，身上已經沒有多少錢了，就趴貨車，一路輾轉到了廣西柳州，在一個旅館住下，身上只有10塊錢。 「天干餓不死手藝人」，我上街買了寫畫筆、畫紙和顏料，在旅館畫花鳥小品畫，帶到公園裡賣，一張畫賣6毛錢，買的人不少。就這樣，我在柳州呆了半年多，期間，我寫信給同事王立德，跟他約好在郵電局通電話，大概到1971年底，1972年初，我得知風頭已經過了，就回到了貴陽，到13中報道，要求領導安排上課。但校領導態度生硬，要我認錯，我堅決頂了回去，最後兩人吵起來，還動了手。
1981年，李平（前排左一）的父親去世，靈堂牌位全是他書寫布置的，一時引得眾人驚嘆。
雖然最後也給我安排了工作，但我氣不過，甚至有了出家的念頭，對教書已經沒有興趣。1974年，我想辦法調到了省風景園林學會，從事園林規劃設計，一干就是15年。
80年代，李平繪製甲秀樓風光宣傳畫。
80年代，李平到省外出差，爬到古樓上研究傳統建築風格。
80年代末，李平應朋友之邀創作國畫。
一個舞台設計，讓我破格進貴州台
1989年，貴州電視台接辦貴州省大專院校歌詠比賽賽事，請省風景園林學會設計製作舞台。我去了後，只用了5天時間，就全部完工。我憑著這個能力，就找人想調進貴州台工作。但年齡成了個坎。因為我當年已經51歲，台領導在商討時，一位領導說：「李平雖然年齡大，但他的能力，一個人可以頂2個、3個，為啥不能用？」就這樣，我如願成了貴州台的人，在廣告部工作，負責廣告設計製作和跟客戶談判。
李平（右）跟朋友在外地參觀畫展時留影。
雖然是做美工，但我也跨界做過一件事，就是給當年貴陽出名的「晨光羊皮裝」寫了廣告歌，歌詞很簡單：「OK晨光！OK晨光！OK晨光羊皮裝！.....」我們製作出來作為廣告投放出來，馬上火爆全省，可以說是貴州第一首洗腦的廣告歌曲。
李平創作的幾首歌曲。
後來我自己包攬詞曲，寫了一些歌頌貴州的歌曲，自我感覺還不錯，因為沒有進入音樂界，沒能唱出來，倒是我在雲南教民族聲樂的女兒拿去，給學生視唱，效果很好。
1998年，我設計的作品，參加昆明國際園藝博覽會，獲得了金獎。退休後，我也沒閑著，經常幫著朋友干。
1998年，參加昆明世博會展示時，布置貴州館完畢，李平準備掛上銅鼓。
直到2008年，我突然想起自己當年學的美術專業，我的初心，現在該是找回來的時候了。
李平的畫作，野趣橫生。
尋回初心，俯案作畫
但年大學學美術，從素描到油畫，奠定了我作畫的基礎。我嘗試著用西洋畫的風格在創作國畫。我這人，興趣駁雜，涉獵隨意，率性做人，幾十年的經歷積澱下來，提起畫筆，似乎有了孔子所言的「從心所欲，不逾矩」的感覺，一發不可收拾。
從我小時候玩耍的五里沖，到我遊歷過的各地山水，都銘刻在心，落在畫筆上，都是我依然保持的真誠與美好。我希望從我的畫面表達中，讓人感受到大自然崇高博大的魅力，和深沉的力量，喚醒和日常生活麻痹的心靈。我的畫作，基本上都是貴州風光，從神奇的白岩斷崖，到溫馨的岩腳村寨，表達的是我對黔地大自然博大神秘面貌的追尋。
李平的畫作。
李平的畫作。
在我的畫冊里，蓋著我的兩封印「百年一夢」和「生如夏花之絢爛。」正是我這個年紀的心境。
書房裡，掛著李平對死的感悟。
幾年前，李平爬上了雲南的玉龍雪山，心情激蕩。
TAG:老聶講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