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一年21:怎樣判斷一幅畫的作者是千萬美元藝術家,還是4歲兒童?
有這樣一位美國畫家,他被譽為二戰後最有影響力的藝術家之一,也是第一位受邀為盧浮宮繪製永久壁畫的當代藝術家。1990年,紐約佳士得拍出一件他的作品,550萬美元。2011年,紐約佳士得又拍了一件,1520萬美元。2014年,新的價格記錄是6960萬美元。這位畫家於2011年去世,身後成立的基金會當年資產估值200萬美元,兩年後激增到15億美元,並買下了紐約上東區的一棟別墅樓,打算改建為教育機構和小型博物館。
畫家的代表作品是這樣的:
Cy Twombly
Coronation of Sesostris 2000, panel 1
Acrylic, crayon, and pencil on canvas
Courtesy Gagosian Gallery, New York ? Cy Twombly
我立馬想到禾子同學發明的Sky Fish三聯畫,太陽的風格很相似嘛:
Kyle
Sky Fish
Color on wastepaper, I
Courtesy Mommy, New York
以及這樣的:
Cy Twombly
Orpheus 1979
Oil, crayon and pencil on paper
禾子班級的作品牆上,同學們的字母亦如此歪歪扭扭。
還有下面這件:
『Poem as interpreted by the artist』
[Cy Twombly, Coronation of Sesostris
(New York: Gagosian Gallery, 2000), p.29]
Courtesy Gagosian Gallery, New York ? Cy Twombly
聰明的你一定先是笑,「這我也會」,轉念又會想到,藝術品不會這麼簡單的,藝術家最喜歡跟觀眾玩遊戲,這背後一定有什麼玄機。
先後出現的兩個念頭都是對的。
第一個是直觀感受——模仿兒童的亂寫亂畫、一坨一坨的顏料——正是藝術家的辨識方式、樣式特徵、風格載體。也可以簡單說是藝術家的標籤,最值錢的IP。
第二個是經驗總結——儘管有的觀者並不全然自信——往往蘊含著藝術家的台下功夫:大量的藝術史學習、反覆的取捨斟酌。也是最可以做文章的部分。
這位美國畫家名叫Cy Twombly,生於1928年的弗吉尼亞州。感興趣的讀者可以自行檢索生平。上世紀五十年代,當大量藝術家湧向戰後的美國,湧入紐約時,他卻選擇逃到南義大利過上了半隱居生活。除了創作和處理畫廊相關事務,幾乎不接收採訪,對藝評家的言論也不予置評。
1958年,從美國移居義大利的次年
作為抽象畫派的一員(也有觀點認為Twombly無法被歸入任何一個流派),其畫的是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表達了怎樣的情緒和想像。藝術家不再糾纏於筆觸和色彩的基礎理論。一幅畫,與其說是畫,不如說是繪畫運動軌跡的記錄,藝術家反而成為畫的工具,被驅使著在畫布上留下內心告白。
大家可以看看與Twombly幾乎同輩的藝術風格。
波洛克的行動主義:
勞申伯格的時代潮流:
沃霍爾的辣眼波普:
馬瑟韋爾的大色塊:
每個人都像一個功放大喇叭,再回到Twombly,是不是音量小了很多呢?
這種「安靜」是大量留白的效果,也是簡化筆觸甚至讓色彩乾巴巴的效果,是藝術家經過篩選和深思熟慮後的刻意而為,其背後的創作過程同上面幾位一樣辛苦,並不是我們覺得的那樣一張白紙幾支彩筆就夠了。
Twombly位於羅馬郊外的畫室
回到標題的問題,如何分辨呢?我問了一下做兒童心理研究的同學,似乎也沒有一擊即中的對兒童繪畫特徵的理論總結。只能靠個別經驗了:
好歹閱覽塗鴉無數,我的總結是:
兒童的線條是漫無目的的,隨機性很大;
一些pattern是反覆出現的;
由於缺乏self-consciousness而只能留意到事物的某一個或某幾個方面,而對其他方面視而不見;
一個動作習慣一旦形成,除非刻意干預,小孩子會一直保持這個習慣,幾乎成癖,等等。
人們常說小孩子是最固執的,吃東西口味是最保守的,不願意嘗試新食物,實則同理。這是一種本能,是進化出來的求生自保手段,即依賴於驗證安全的事物及行為模式。(與好奇心並不矛盾,好奇心是另一種生存手段、學習手段,二者是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以太陽形象為例,大家可以看到Twombly畫的光芒的方向,有的從外向內,有的從內向外,有一種不確定性,或許這是他理解的孩童筆觸的隨機性。
而禾子畫的光芒,如果把這兩年的都找出來,無一例外都是從內向外,方向唯一。我問禾子,為什麼沒想過從外往裡畫呢?禾子答:因為我就喜歡從里往外畫。
Bingo!無心之言,一語中的。
藝術家模仿兒童畫的太陽,多數光芒從內向外畫,個別從外向內畫
禾子畫太陽光芒永遠是從內向外
實際上,畫作現身的空間、選用的媒材、尺幅,都很容易斷定是否孩童戲作。內容上,Twombly的每幅作品都有深刻的寓意。有的是詩的再創作,有的潦草文字與古埃及神話相連,有的是一席藝術宣言。藝術家當然會巧妙地將這些信息傳遞給我們,否則就真是4歲兒童的畫了。
兩年前,我曾開玩笑給小禾在幼兒園的作品做了一番「評論」。不會有人當真,不會有人認錯。同樣,也不會有人真拿大師的作品當小兒塗鴉。
後記
那日跟朋友逛上東區書店,走到高古軒樓下,便上去了。Current Exhibition正是Twombly,不讓拍照。朋友出自大畫廊,自然很熟悉這種氣場和地形,我只要跟在她身後就妥妥的了。除了已故Cy Twombly老先生,還有其他有趣的藝術家作品在展。即將開啟的Jonas Wood版畫展也很令人期待。
自從到了紐約,對當代藝術的態度有了轉變。我也思考了一下原因,一是普遍共識,藝術家水平和策展水平確實比國內更高一籌,參差的比例更讓人樂觀些。
二是實實在在看到當代藝術品融洽地出現在一切裝飾性場合,夜晚亮燈後某戶人家透過窗帘若隱若現的客廳里、餐廳牆壁上、馬路邊、書店、咖啡館、行人的背包上……人們從這些作品中看到自己身上的蛛絲馬跡,嗅到相同氣息,很容易找到跟自我的聯繫和情感共鳴。畢竟大衛和提香也曾是他們那個年代的「當代藝術」,迎合著那個時代的需求和審美。
三呢,紐約的舞台足夠大,我相信多數藝術家都能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大家願意消費他們的作品,而作品價格也相對理性,於是便形成了良性的互動環境。
代理了Cy Twombly的Gagosian高古軒畫廊,位於上東區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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