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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敖的墨跡

李敖10點59分病逝:作家李敖罹患腦瘤接受治療, 18日傳出不幸過世消息。台北榮總發出通知,李敖於3月18日上午安然離世,享年 83 歲,將於下午2點召開記者會說明。

李敖,生於1935年。在北京讀小學,1949年隨父母去台灣。台灣著名作家,近代史學者。著有《李敖大全集》80冊,三千萬字。為人特立獨行、行文嬉笑怒罵。他一生做戰士,樹敵無數,毀多於譽;一生勤勉筆耕,著作等身,才情兼備;一生風流倜儻,情深意重。他是一個傳奇,是一本大書。

李敖先生談書法


狂了八十年,寫了部「風流」自傳

他獨坐書齋、獨步文壇、獨立抗爭;

他狂放不羈、鋒芒畢露、風流多情;

他博聞強識、皓首窮經、縱橫捭闔;

他以玩世來醒世,用罵世而救世;

他用一支筆震撼海峽兩岸,

用一張嘴影響無數華人。

他是李敖,閱盡人情世事,豪顯文採風流。

狂了八十年的李敖,寫了一本《李敖風流自傳》,聲稱要以此給自己定位。最近,我們經李敖授權,出版了這本自傳的簡體中文版。八十歲的李敖,依然很狂很「李敖」,今天就為大家分享幾段。

一百歲前的八十感言

因為我立志要活到一百歲,所以在八十歲時寫這本書,好像太早了一點。但是八十總是一個關卡,要定性、定位,總不失為一定局。八十以後,所作所為無非就此定局,錦上添花而已;所以,一百歲以前的二十年,只是花團照眼,其為錦簇,八十以前早定之矣。

於是,幾經猶豫後,我還是決定寫這本書,給我一生做一前瞻和總結。前瞻一百,總結八十,除非我一百以前討逆、討姨太太,活得不厭煩了;我一生的定性定位,趁八十生日就此打住。我要用我的八十定性、定位,顯靈給人,使人感到,後世的子孫,很難想像「這世界上曾經走過這樣一位血肉之軀」。

我吹牛,因為你沉默

我承認有些人了不起,但他們活在我活的時空里,不會凌我而上。王陽明說他做聖人,他做不到;但聖人做他,也不會超過他。真相在此。我一生的「苦心焦思」、一生的「困學紀聞」、一生的「沒個商量處」、一生的「雖千萬人,吾往矣」都是我「綜合爆發力」的張本。因此在八十前夜,我寫下這本書「自大其身」。清朝學者李塨說:「交友以自大其身,求士以求此身之不朽。」我一生朋友不多,也不花時間招朋引類,所以「自大其身」,全靠自己吹捧自己。吃不消我自吹自擂的人應該慚愧,你們本該替我吹的,但你們閃躲,我就只好自己來了。我吹牛,因為你沉默。

吹乎哉?不吹也!

改寫《論語》一句:「吹乎哉?不吹也!」我生也野狐,死也野狼。「自大其身」的不朽,全靠自己野牛的牛X。不過牛只是我鬧劇式的宣傳,實際上,我是貨真價實的。我有真功夫、有硬里子,我的程度,迥非世俗所能測其淺深。我留下這本書,正說明了這一點。我不全是寫給世俗看的,我是寫給自己看的,所以「秘密」,不無自藏自珍之意。宋人的詩說「半是濃妝半淡妝」,是濃是淡,隨我高興,不化妝素麵朝天照鏡子,也是自得其樂。雖然事實上,我很少照鏡子,因為我怕看到鏡中人,他是文化恐怖分子。

綜合一下我的「偉大」

我以自得其樂的心境寫這本書。我笑對李戡說:「媽媽認識我三十年,她的最大本領就是知道我偉大,但不知道我多偉大。」如今,我要綜合一下我的偉大。八十年了,我要用這本書,綜合一下我的偉大,無懼於讀者又喊饒命了。有個陳文茜,她看來是最能欣賞李敖自吹自擂而不以為苦的人。文茜說能欣賞李敖的自我吹噓而不以為他在吹牛的,是具有智慧的讀者。陳文茜自結識連戰、郭台銘,說了很多錯話,但這次說對了。

五六百字的神通

別人老了會啰唆,我老了卻怕別人啰唆。我的書,除小說外,一律長話短說了。任何大道理,都限定在兩頁紅稿紙上說清楚。兩頁是六百字,標題不算,大概用五六百字暢所欲言。五六百字一定足夠了,我是大手筆呀!一個主題,用五六百字還說不清楚的,要打倒它。一九四四年,諾曼底登陸後三天,二十四歲的英國詩人凱斯·道格拉斯(Keith Douglas)陣亡了。他在死前三年有詩預告:Remember me when I am dead/and simplify me when Im dead.Simplify (簡化)的第一篇乃從形式開始,用五六百字決定內容、濃縮了形式。也許沙丁魚不贊成,但罐頭不容分說。五六百字的神通,化為幾百個主題,寫《李敖自傳》。雞零狗碎,您老寫的是哪門子自傳?答覆是:我寫的就是雞零狗碎的自傳。

跟自己聊天

這本書,用語活潑,上天下地,隨意為之,主軸是我八十年來的一些雜感。這些雜感有些該是高朋滿座時聊天的,但我息交絕遊已久,每天都是一個人在大書房裡盤踞,雖沒神經到喃喃自語,但萬念俱灰的局面倒匆匆來去。有些念頭被我鉤住,就跟自己聊起來了。實際都是自說自話、自問自答,有時也會「自訟」、跟自己抬杠,當然贏的還是自己。老子說「自勝者強」,他「自勝」的意思跟我不太一樣。我看他的「自勝」,是跟自己過不去;我的「自勝」,是說一個我好、另一個我不好。最後好的我贏了,自圓其說後,我理直氣壯,全身統一。

「三不朽」中的我

古人講「三不朽」,有三方面:立德、立功、立言。先說立功,台灣太小了,無功可立。再說立言,在立言上,我一直被奉為大寫手,不分敵友,對我的健筆如飛,皆無間言。在寫的字數上,從梁啟超到胡適、魯迅,都不能跟我相比。我的《李敖大全集》,早在一九九九年就出到四十巨冊,早都壓倒群雄。一九九九年後十六年來寫的還沒計入。雖然在立言數量上我如此拉風,但奇怪的,我每自吹自擂、排起順序來,卻總把「立德」排在「立言」前面。換句話說,我一生自憙我人格的偉大,乃在文章的偉大之前。

一些淺人(包括所謂正人君子)聽了,有的會奇怪,會發笑,為什麼你李敖不以文章蓋世,卻以人格號召?答案是,眼觀天下,我在人格上,的確雄踞第一,因為我有「大人格」。

和這麼多人為敵

1987年四月一日,鄧維楨寫信給我說:「和這麼多人為敵,我真佩服你的勇氣!這不只是敵人多而已,而是許多朋友會因你樹敵太多而不敢和你做朋友。」不過,從謔畫的角度看,我這種四處樹敵的作風,豈不也正是檢驗「朋友」、驗明「朋友」的好法子?如果「朋友」是這樣偽善、膽怯、騎牆、閃躲,這種朋友,也真可有可無了。我常笑我自己說,別人整天做公共關係討好人,我卻整天破壞公共關係批評人;我的敵人不是一個個出現,而是一窩窩出現,我幾乎每半個月就要多出一窩敵人,我真「闊」得很呢!我為什麼這樣與人為敵?因為我爭是非、不講俗情、不肯做鄉愿。

我的敵人十九都是小人,如果我的朋友不勇於做君子(戰鬥性的君子),不敢和我做朋友,我覺得我該就此人我兩棄,也不錯啊!王爾德(O.Wilde)說世人都疏遠了我,而仍在我身邊的人,就是我真正的朋友。我年紀越大,越覺得他這種嚴格的擇友標準其實還不夠。我覺得該改為:我疏遠了他們、他們仍挺身為真理而公然站在我身邊的人,就是我真正的朋友。看來我懸格太高了。

別了,李敖。

祈願天堂的你,依舊狂人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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