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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歲爺爺滿腹學識卻抑鬱不得志,一天他說出秘密嚇傻我們全家

每天讀點故事簽約作者:姜千重 | 禁止轉載

1

初春下午三四點的時間,空氣褪下冬天帶來的濃重的寒意,開始裹挾著暖風一起吹進屋裡。

窗帘被吹得鼓了起來,肚子里一包春風,中間有空氣在打著旋兒。我打著春盹兒,趴在桌上打遊戲。

這時外邊突然響起了敲門聲,「哐哐哐」的,聲音大到讓沒有防備的我心裡咯噔一下。反應過來後急忙從桌前坐起身來,一邊慶幸著自己沒打組隊類的遊戲,一邊被這毫不溫柔的敲門聲弄得心慌。

我輕手輕腳走到門前,透過門上的貓眼一看,心裡鬆了口氣——是姥爺啊。

我一邊「哎呀」著一邊打開門抱怨,「敲門這麼大聲,嚇死我了。」

姥爺穿著黑色的薄襖,開著拉鏈,裡面就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頭上頂著中山帽,腳底踩著黑皮鞋,面上總是帶著笑意。如今聽見我抱怨,只是嘿嘿一聲,一溜煙地進了客廳。

姥爺八十歲的人了,卻依舊健步如飛,走路跟帶著風似的,就是永遠都學不會摁門鈴。

我關上門,接過姥爺手裡的東西——是一袋甘蔗,又大又白的,應該是來的路上買的。他換上拖鞋站到秤上稱體重,那麼小的字連我都看不見,他卻眼也不花,淡定地說著:「胖了胖了。」

我笑了一聲,問了個數字,便跟著姥爺一起坐下了。對面的人精神很好,似是遇著了什麼喜事。

他拿過剛買的甘蔗,順便遞給我一根。

這甘蔗我單是看著都覺得牙疼,可姥爺啃起來一點不帶含糊,大口大口地嚼著。

明明年紀大,蛀牙卻比我還少,也是令人羨慕了。

氣氛其樂融融了一會兒,我煮了壺水,泡上幾片茶葉。茶香出來得很快,第一杯水倒進杯里的時候,姥爺把甘蔗放到一邊,說話了。

「瑩瑩。」他喊我的乳名。

我放下水壺,咬了一口甘蔗,「哎」地答應著,也回了聲,「姥爺。」

可當我抬起頭看他的那一刻,頓時有些怔愣。姥爺露出了一個奇怪的表情,似是喜悅,又似是別的什麼。總之誇張無比,同平時完全不同。

而後在聽到他說話的那一刻,我的心都涼下了半截。

「瑩瑩,我的出頭之日到了。」他渾濁的眼睛裡帶著亮光。

他平時同我說話都會自稱「姥爺」的,這次沒有。

2

每次談起姥爺,總會把姥姥一起談進去。

姥爺跟姥姥當初是經人介紹認識的,當初姥爺是村裡唯一的大學生,而姥姥是沒有文化的普通農村婦女。

姥爺喜歡讀書,姥姥也喜歡。

不同的是姥爺喜歡論語,姥姥喜歡讀黃曆。姥爺每天念叨的是「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而姥姥每天念叨的是「阿彌陀佛,觀世音菩薩,老天保佑」。

姥爺說姥姥是封建迷信,姥姥一巴掌堵住姥爺的嘴,讓他不要觸犯神靈。

姥爺喜歡在書上記筆記,年輕的時候寫得一手好字。而姥姥大字不認識幾個,最熟悉的字是「觀世音菩薩」和「如來佛祖」。提起姥姥的字,我想起的就是這件事。

那時候老人們不會用手機,在老家打電話全靠座機,而電話號碼總是被人拿著本子一筆一筆地抄寫下來。我在姥姥家,閑來無事看到了記著電話號碼的本子,裡面有兩種字體——我指著其中一種哈哈大笑,問姥姥,「這是誰寫的呀?像是狗爬的。」

姥姥看了一眼,波瀾不驚道:「我。」

笑聲戛然而止。

姥姥那邊老家的泥土地,幾十平米的小房子。一眼望過去,超過2層的樓都沒有幾個。院子里有兩棵大棗樹,一到夏天有樹蔭遮著,拿個馬扎坐在底下乘涼,偶爾還能掉幾個毛毛蟲下來。樹下是種著的菜,韭菜小蔥,鬱鬱蔥蔥的,都是姥爺種下的。

年紀大了本應該放下農活,可他覺得種地是運動,而生命正在於運動,每天研究的事是如何輕鬆跨過一百歲。而姥姥年紀大了,卻沒有年輕那會勤快,每天看看電視劇聽聽戲,身上大毛病小毛病的,一大堆。

2008年汶川地震,我讀小學六年級。每家每戶的電視里播的都是救災實況,姥姥家自然也是。

村委會發起捐款,姥姥捐了一千塊,回家求了很久菩薩。那時候我不懂事,說話驕縱極了,仗著自己學過《科學》,沖著姥姥嚷嚷,「哪有神仙啊,根本就沒有神仙。」

而姥姥則是一臉嚴肅地打斷我說的話,「沒有神仙,汶川地震是怎麼回事?」

我覺得好氣又好笑,笑姥姥是如此無知,竟然不知道地震是因為地殼運動,還以為是神靈遷怒。

姥爺也發聲了,卻是站在我這邊的。他拿著書,斜了姥姥一眼,轉轉腦袋,話說得抑揚頓挫,「不學無術,不學無術,愚昧無知得很。」

還有最近的一次,電視里是節日晚會,姥姥總看不慣現代人的時尚,語氣抱怨,「你看這人,把兩邊的頭髮剃光了,就留下頭頂一撮。還有這衣服叮叮噹噹,哪有早時候那分頭和正經衣服好看。」

姥爺瞪她一眼,「你是從歷史博物館裡出來的?」

周圍的人哈哈大笑,我卻發現,姥爺臉上沒有一點笑意。

姥爺喜歡吟詩作對,喜歡讀書,喜歡運動,而姥姥只喜歡迷信,只喜歡聊家長里短,看著沒見識極了。

我經常會想,如果姥爺不是跟姥姥結合,而是找了一個跟他一樣,喜歡讀書,喜歡吟詩作對,能陪姥爺談經論世的人,現在會不會好一點?

然後很快的,我就會把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從我的腦袋裡徹底掐掉。

不能想,不能想,那是我的親姥姥。

3

最初我是很討厭姥爺的,覺得他神神叨叨,像個瘋老頭。

八年級的冬天,姥爺早上不到七點便來敲門,在得知我還在睡覺後狠狠批評了我。

「你可知孔子看到學生子房在白天睡覺的時候說了什麼?」姥爺氣得吹鬍子瞪眼,「說他『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污也』!

「你這要是我的學生——你這要是我的學生,非得用教鞭抽你!」

桌子被姥爺拍得啪啪響,平時神神叨叨傻樂呵的瘋老頭突然嚴肅和咄咄逼人起來,像是完全換了一個人。嚇得我坐在那兒委委屈屈,想說什麼都不敢說出口。眼淚在眼裡打轉半天,一直到姥爺走了這才掉下來。

我氣得沒送姥爺,從樓上的窗戶看到了他的背影。騎著自行車,大冬天的,嗖的一下就沒人了。我轉過身看到爸爸在後邊,他嘆了口氣,同我講話。

「你姥爺年輕的時候受過刺激,老了精神狀況有時不好……你長大了,要多多體諒他。」

我不情不願心不在焉地答應著,那時候的我,還不明白這所謂的刺激是什麼。

後來,隨著我越來越大,課本上學得越來越多,我開始了解,身為教師的姥爺在曾經六七十年代的經歷。

那之前我還一直以為,他拽著我的手要教我俄語,說俄語說得一板一眼的,是在唬我呢。

受那個時期的影響吧,姥爺沒等到正式退休,就先病退了。問及原因,被媽媽以精神狀況不好,不得已而為之帶過。

當初發生過的事終究不是風過無痕,而是讓姥爺提前離開了他所熱愛的三尺講台。

沒有學生聽他講話了,在家裡,姥姥根本聽不懂他講的話。只是讓他「閉上嘴」,別天天「不做正事」。

每當此時,姥爺就總是抬頭望天,手裡拿著的是墨漬未乾的對聯,嘆息兩聲,「對牛彈琴,對牛彈琴啊。」

……

思緒飄回到現在,空氣里飄著茶香和甘蔗的甜味。姥爺還是那副誇張又神秘的樣子,他摘下中山帽,露出鋥亮的頭頂。

他一邊喝著茶水,一邊同我說:「我跟你說個秘密,你別告訴別人。」

姥爺平時都是說方言的,這次竟然說了普通話。

我望著他神色飛揚的樣子,扯出一個笑,答應著。

姥爺說:「我過兩天要去石家莊了,我認識了一個老中醫,人家開個會,邀請我去做演講。說不定還能跟著這群人去北京走一走……」

話音一落又跟我強調,「瑩瑩,我只跟你說了,不能同別人講。」

我點頭答應,心裡卻是不知作何滋味。

姥爺看我點頭答應,這才嘆了口氣,掏出手機,「你看,這是人家給我發的簡訊,對我是十分尊重的。」

我放下水杯,接過姥爺遞來的手機。上面是一條拜年的簡訊,用的敬語,字裡行間也是對姥爺的尊重。我點頭認同姥爺說的話,心亂如麻地遞迴手機去。

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麼,只知道理不出個頭緒。

看我也認可他的話,姥爺往沙發上一靠,又是嘆氣,「哎呀,你姥爺,八十一了。我有很多抱負啊——真沒想到,八十一歲了,我還能熬到一個出頭之日……等我去演講,我要先把那個對聯拿出來,書上說一千多年沒人解出來那個——」

說罷還得意洋洋地看我一眼,「當然我解出來了,就是不知道對不對。」

我聽了心裡複雜又好笑,現在哪裡還會有解不出的對子呢?怕是被無數的學者解出無數個下聯來了吧……但是姥爺不知道。

那是子女都不懂的對聯,那是妻子嘴裡的「不幹正事」,那是孫子孫女不願意去費時間想的對聯。

姥爺像是終於找到了某個組織,期待著能去大展拳腳。

4

姥爺每次見我都像是有說不完的話,他總是強調著,我是一個大學生,能跟他有所共鳴。

每到此刻,我都只是靜靜地聽著,不知該如何去接話。他每每聊得開心了,總是企圖讓我跟他對對子,陪他猜謎語,或是他來寫首詩,讓我站在他面前,聽他一句一句讀給我聽,眉飛色舞,笑容全都藏在皺紋里。

晚上媽媽留了姥爺在家吃飯,又差下班的爸爸順道接姥姥過來。

媽媽一來,姥爺再也沒說過「出頭之日」這四個字,剛剛浮誇的表情也盡數褪去。同媽媽說了幾句家常,見媽媽進去,又變回老頑童的模樣,把褲子口袋裡的煙藏到上衣口袋裡,還一邊念念叨叨,「不能給你姥姥看到。」

一邊說著,還一邊瞪我一眼,「保密!」

我連忙點頭。

只是想著姥爺戒煙十年,怎麼又抽上了。

等他藏妥當了,又安然坐在沙發上,雙手搭在兩邊,直勾勾地看著我。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只得去給姥爺添了杯熱水。

「我再告訴你個秘密吧!」

姥爺把手放到嘴邊,作喇叭狀。是怕媽媽聽見了,神神秘秘的。

「什麼秘密?」我問。(原題:《姥爺的出頭之日》,作者:姜千重。來自:每天讀點故事【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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