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大型水電題材小說《左岸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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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2期
大型水電題材中篇小說
文 | 安 生
第十一章
1
在我們小鎮，水電局辦了一個有限廣播站，廣播站定期廣播，一天三、四次，時間（根據春夏秋冬，天的長短而定）早晨6點半，開始曲預告節目；中午11點半；晚上15點半；然後最後一次廣播是晚上的20點。每次廣播基本是轉播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新聞，及本省新聞。我喜歡聽廣播，平時一到廣播了，我在放學的路上邊走邊聽。到了中午長篇小說聯播時間，我基本都是手裡端著飯碗，坐在廣播喇叭下聽，我聽小說達到痴迷的程度。每次曹燦叔叔聲音在廣播里一出現，我的就會屏著呼吸，凝神聽講：下面是長篇小說聯播時間，請曹燦叔叔繼續播講浩然長篇的小說《艷陽天》。曹燦：上次講道……
句子的三哥心靈手巧，不知道他從什麼地方，鼓搗一些材料，自己裝了一個礦石（耳機）收音機，雖然它只能收聽本省節目，那也是別人沒有的好東西。裝好礦石收音機的那天，我和句子倆幫忙，把綁有一根天線的杆子立在院子窗戶下，句子的三哥在小屋裡緊忙呼著，開始這個礦石收音機沒有一點動靜，句子三哥的汗也出來了，嘴裡還不停的嘟囔著，不對呀，不對呀？
我們倆也有些傻眼了。白白費一場力氣。
有了，有了。句子的三哥從屋裡興奮地手舞足蹈。
果然，從礦石收音機發出了歡快的樂曲聲。
2
句子三哥指著礦石收音機得意說，如果現在還有材料我就再裝幾個。
我巴結句子三哥，都需要那些材料，裝完一個先給我。那需要花好多的錢呢。就說這三節管、二接管，吸鐵石，電話的耳機子也要花錢賣的，再說這些需要好多錢呢。
3
你在想啥呢？腚子推了我一把。
玻璃弄到了？我問腚子。
我們想做幻燈片。我們弎人一起，從腚子的叔叔家找來了玻璃刀，把玻璃給割成小人書的大小。
手頭有一些幻燈片子，還遠遠不夠，我們打算自己多做一些，把周圍的孩子組織起來，讓他們看我們製作的幻燈節目。於是我們找來了玻璃，句子和腚子負責用蠟燭光把玻璃熏黑了。我在上面模仿小人書畫上一些人物。
上演前，我家的小屋擠滿了小孩子。句子早早把一塊白布當成了銀幕掛到牆上。燈滅了我用三節筒的手電筒，把燈罩摘下，燈泡用薄薄的紅布遮住，裝入一個木盒子里，一束燈光照在白布上，一手把幻燈片按順序排列，一張貼到燈光上時木盒子口上，銀幕首先出現我、句子、腚子的名字，接著帶人的幻燈片一張一張地顯現在銀幕，孩子們在黑暗中歡呼雀躍了。
4
天天放幻燈片我們也漸漸失去了興趣。
沒事的時候我整天就著魔著句子三哥，想要他的礦石收音機。我發誓自己早晚也要弄到一台。
我沒事就往句子家跑，有時我看見句子三哥在忙，我就討好幫他做活。句子三哥說，你小子，倒挺鬼兒呢，別在這裡幫倒忙了，快進屋裡去聽節目，節目馬上就要開始了。
進去一會兒我又出來了，三哥你從哪裡又搞到一個礦石收音機？
我自己花錢裝得，這個能收聽中央台呢！句子三哥不無得意的。
那把你那舊得給我吧。
那可不行，我想給句子。不過，我裝那台買材料的錢還沒還上呢，唉。
我極不可耐，你說這個機子多錢。
句子的三哥豎起指頭。
五塊太貴了。
我過去了央求他，三塊好不?
句子的三哥直晃腦袋，其實我真的不想賣。
我怕他反掛兒，三塊五，一分不少。
唉你小子，那就現你就把錢那來吧，晚了我就賣給別人了。
後天，寬限一天，我保證給你，你不能賣給別人啦。我和他拉鉤，我朝天吐口吐沫，又朝下吐口吐沫，一起起誓。起誓完了我就急匆匆跑出句子家的院子，找腚子去了。
5
腚子來人了，快爬下。夜幕中，我聽到遠處的狗叫，而且不遠處有人拿著手電筒在掃來掃去。
我摁下腚子的頭，大氣不敢出。媽的要不是為了那台礦石收音機，誰會冒這次險呢。
千萬別被打更的發現給逮了，逮住給送到學校可就慘了。腚子嚇得牙關打顫著說。
一次輕鬆得逞後，我的膽子就大了。我們又去了，這回腚子有些害怕了，緊張的不行，我給他打氣，最後一次，明天賣了鐵我就給你買冰棍兒。腚子說，還有糖塊。
我倆進去後，見院子的燈亮著，打更的房燈早滅掉了。我們就躡手躡腳鑽進來，摸到廢鐵堆，拿起一塊大的。我和腚子剛拿起廢鐵。打更房的門猛地打開了，就聽一聲大喊，抓賊。
腚子快跑。我拉起腚子就跑。我和腚子嚇得也分不清東南西北一直就朝著往上山跑去。跑在後面的腚子忽然一聲驚叫，我趕緊跑回來。他掉在一個墳圈裡了，我費了好長功夫才把他拽了出來，腚子就哆哆嗦嗦。我倆的早已經是魂飛破膽了。原來我和腚子跑到墳塋地里了，這裡埋著的全是為修建水電站而犧牲的建設者們的墓地。我一嚇就清醒了，自己的頭皮和頭髮一下子豎立起來，這時，遠處鬼火一飄一飄的。腚子就媽呀媽呀叫，我抓住他的手一起就屁滾尿流了，而我懷裡抱的那個鐵塊還緊緊不放。
6
我昨晚受到了驚嚇，自己就整整在家足足睡了一上午，醒了眼皮還睜不開。我忽然想起句子三哥的礦石收音機，我就一骨碌爬起，到院子的地里把廢鐵搬出來了，用小推車把廢鐵拿到廢品收貨站，把廢鐵買了，一共賣了六塊錢，我攥著錢攥了好一會兒，心一橫，推車走出廢品收貨站。
把車子送到家裡，我就不顧一切往句子家跑，與正要外出的句子三哥撞了個滿懷。
你小子吃了槍葯了?
我顧不得拍去身上的灰兒，我扶起他時，我把嶄新的三塊五角錢放到句子三哥的手裡。見他看見手裡嶄新的錢愣住了，半天不說話。我感覺他可能又要反掛兒，便拉起他就往他家走。很快，我懷裡已經抱著句子三哥賣給我的礦石收音機，自己就欣喜若狂的跑回了家。
7
我們水電局武鬥開始了。
父親給母親捎話，這些天不要讓孩子出門，更不要到處亂跑，外面危險。
在北山上，我們在白天或黑天都能聽到激烈的槍聲。
一天的晚上，父親回來，他說局裡爭鬧派系，兩派都在爭他，他說，自己身體有殘疾，參加後怕影響革命的鬥爭情緒，又怕給大家拖後腿。父親和母親說，到底他哪派都沒有參加。母親憂心忡忡，你在外面注意點兒，父親安慰母親，現在形勢還很複雜，不過我不會引火燒身的。「九一八」、「大聯合」兩派打的你死我活，太殘酷了。前兩天「大聯合」在戰鬥中活捉了一個「九一八」的年輕人，把他打的死去活來，被折磨奄奄一息，自己竟沒哭嚎一聲，身上都皮開肉綻啦，真可憐呀。
父親嘆了口氣，唉，有一個新婚不久的一對年輕人，男的參加了「九一八」，女的參加了「大聯合」，白天斗，晚上睡覺還在斗。唉！
父親臨走前一再叮嚀，自己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了，我會注意安全的，你也要多照顧好孩子，這會兒你就不要到外面做活兒了。
母親哭泣著，淚水漣漣送走了父親。
8
拂曉，黎明。
空氣凝固了，血腥的瀰漫著整個空氣，誰要劃一根火柴，空氣就會馬上燃燒。
報告，抓住一個姦細。
句子和腚子向我報告。
帶上來。
一個小孩被推推搡搡過來，他一看見我的扮相樂了。
先交待一下，我們居住的北山，到小鎮有一條公路，有兩條小路到小鎮，其中一條經啞圈到縣城的小路。這條小路崎嶇、婉然。而就是這條離縣城最近的小路，我們正在和啞圈正孩子發生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呢。
笑什麼你，知道不，這是我們的大王，腚子說，你看見沒他頭上戴的那是羽毛，知道是啥不？那是雞毛。
我身上披一件大人的衣服，頭上的桂冠是從腚子家雞毛撣子拔掉的公雞毛粘上去的，臉上貼滿梨罐頭、蘋果罐頭商標。
句子踢了一腳腚子，知道不，那是孔雀羽毛，我家大王戴著，他臉上的知道是啥不，商標，你知道表示什麼，那是大王的標誌知道不？！
我搖搖頭，聳聳肩，你是來幹什麼的？
那小孩說，我們的山待王說了，讓我來特向你們通報一聲，我們馬上就要攻山了。
我說，兩軍戰事，不殺來者。回去告訴他，我們奉陪到底。
第二天，啞圈的小孩開始攻山，我們從山上投擲土啦嘎達。我們打退他們的一次又一次進攻。
有一次，腚子孤身藏到半山腰，將沖在最前面的啞圈的一個小孩，硬是用土啦嘎達把將衝到最前面的小孩砸倒，被我們搶了過來。
9
不久，軍隊進駐水電局，軍委會代表的進駐，使局內的派系鬥爭得到一定的制約，小鎮的到處瀰漫血腥空氣，逐漸散去。水電站工地也恢復了平靜，人們開始拿起工具做活兒了。社會秩序漸漸好轉了。
10
備戰備荒為人民。這句話是當時最時髦最響亮的話。
一說起備戰，那時搞得人心慌慌的，每個家庭的窗戶都糊著紙條兒，說是儘管從天空投下的炸彈很響，但糊了著的窗戶紙條上的玻璃不容易炸碎。玻璃不容易炸碎，可是屋裡倒是黑乎乎。
在局廣播站後面的院子搭起一個八、九米高的架子，上面安裝了報警器。開始警笛一響，彷彿敵人馬上就來到了，一時間大人緊張，小孩子害怕，嚇得直哭，人們不顧一切紛紛向防空洞跑去，躲在防空洞里也害怕要命，幾個小時的等待真是漫長，終於傳來解除的警報消息，人們才從像噩夢中清醒過來。以後再拉響防空報警笛兒，人們的心裡也不再害怕了，該幹啥還幹啥，小孩也就瞅瞅天空，晴空萬里，平靜地照樣玩耍。
備荒，街道主任沙奶奶，一個頭髮白白的，梳著光光亮亮頭髮的小腳老太太，一個慈祥和藹的老太太，一個在人面前永遠是「陽光」的老太太，一個為他人服務用不知疲倦的老太太。每天，沙奶奶一早六點半就走街串巷一圈兒，七點半時她的胳膊上已經戴一個「紅胳布兒」，她就氣宇軒昂，挨家挨戶，今天你們往牆上的備荒袋子放沒放一些糧食？
沙奶奶，放了，放了。
沙奶奶小腳一顛一顛兒，放了就好，放了就好。
我們要響應黨的號召，家家在牆上糊一個個兜兜，往裡面放些糧食，玉米，小米，大米，高粱米。用現在的話就是「做秀」。
11
我們北山的街道喜事就是多，今天在這裡隆重舉行慶祝大會，有革委會的領導參加，有軍委會同志，有工人代表，有農民代表濟濟一堂。
講話的沙奶奶舉著喇叭筒，感謝各級領導，感謝軍委會同志，感謝工人代表，感謝農民代表，您們能在百忙之中能參加我們 「向陽大院」的成立大會，我們感到十分的榮幸、自豪，同時我們也感受到了歡欣和鼓舞，今後，我們決不辜負領導和同志們對我們的殷切希望，把「向陽大院」這塊陣地牢牢守住，讓我們「向陽大院」這塊陣地，在我們這裡「遍地開花」結出累累碩果。
沙奶奶的講話稿，是她的孫女甜甜花了兩天兩夜寫成的。
「向陽大院」成立大會結束後，美的沙奶奶回去的第一件是就是給小孫女做了一碗雞蛋糕兒，好好犒勞了小孫女。
「向陽大院」這塊陣地，它的壽命並不長，作為沙奶奶心中精心呵護一塊精神聖地，她為此沒少花費了精力。
她組織街道聯歡，請來部隊一同表演節目。自己搞節目，每周一小節目，一個月一大聯歡，把「向陽大院」搞得「豐富多彩」，以至到了晚上家家「夜不遺失」。一時間北山出現人們一副「安居樂業」，「載歌載舞」氛圍，人們一直朝著奔向共產主義目標快速邁進。
編輯 香如故 果豐
作者簡介
安生，網名：東北風雪。從上小學就喜歡了文學，經常利用課餘時間讀「大書」。高中在白山水電子弟中學畢業後，到水電一局一處宣傳科從事新聞工作，新聞作品多次在國家水電系統報紙獲獎；散文、小說散見於報刊和在雜誌。今後，筆者將立致於長、短篇水電題材的文學創作。
曾在《咱們村》發表：《季青雲和兒女們的心事》《旅行包的記憶》《白山水電站尾水會戰》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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