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歷史）諾曼底登陸前損失慘重的「老虎」演習

原標題：（聽歷史）諾曼底登陸前損失慘重的「老虎」演習

扭轉二戰歐洲戰局的諾曼底登陸人們耳熟能詳，但是為諾曼底登陸做準備的一次重要演習卻鮮為人知。二戰中，在盟軍大規模反攻歐洲大陸前，曾進行過一次大規模登陸演習，但因為「可怕的錯誤」和意外，導致參演美軍遭受巨大傷亡。為了避免給即將登陸諾曼底的盟軍帶來恐慌，盟軍最高司令部嚴密封鎖消息，使這場失敗的演習一直不為世人所知。直到30年後相關的檔案得以解密，才揭開了隱藏於塵埃後的那段神秘歷史。那麼，盟軍為什麼要進行這場登陸演習？這場演習中都出現了哪些致命錯誤？演習又為何會出現如此大的傷亡呢？本期軍史解密，李涵為您講述：諾曼底登陸前損失慘重的「老虎」演習。

二戰後期，盟軍原計劃在1944年大舉反攻諾曼底，但直到1943年仍在搖擺不定。當時，英國儼然一座大兵營：英國、加拿大和自由法國的部隊駐紮在英國的東、南與北面，美國的裝甲、步兵與空降師集中在米德蘭與南威爾士。在廣大的牧場和農場間，駐紮著幾十萬美國大兵。這是一個暢飲啤酒的季節，他們只要不值班，便會跑到茶莊和酒館同當地人推杯換盞。美軍長長的坦克、吉普車、卡車與半履帶車隊列，穿過古樸的村莊，把狹窄與彎曲的鄉路堵得嚴嚴實實。隱藏在樹林與田野中的大量裝備、車輛與燃油，都在等待解放歐洲大陸號角的吹響。

僅僅演練過兩棲登陸戰術的美軍毫無實戰經驗，他們將同盟國友軍一起橫渡英吉利海峽，在法國北部登陸，與德軍展開一場惡戰。剛剛抵達英國的美軍第29步兵師被稱為「灰藍師」，擁有1500名戰鬥人員，只有5人有實戰經驗，戰鬥目標是奪取奧馬哈海灘。

1943年，英國戰時內閣決定，在英國北部海岸的風景區迪沃建立美軍演練中心。從1943年夏起，整個英國西南部都變成了美軍訓練區域，美國海軍接管了英國海軍普利茅斯司令部的部分基地，沿海岸新建了6個登陸艦維護與修理中心。截至12月20日，17000英畝土地置於美軍控制之下。

那麼，美軍會在何時何地為諾曼底登陸進行模擬演習？這場演習，又會出現什麼樣的失誤和意外呢？

早在1943年底，英戰時內閣在海濱小村斯托肯漢姆附近的斯拉普頓海灘建立了一個盟軍諾曼底登陸演習場。在1944年諾曼底登陸的幾周前，美軍的大規模演練開始了，其中規模最大的是在斯拉普頓海灘進行的「老虎」演習，有23000人參加，包括美軍第4師和支持部隊，由少將萊蒙德指揮。

盟軍對「老虎」演習極為重視，艾森豪威爾、蒙哥馬利等許多高級將領親臨觀看演習。演習從4月26日開始，步兵、工程兵和醫療部隊都要乘坐著坦克登陸艦，經過波濤洶湧的英吉利海峽。

這種坦克登陸艦可裝載40輛坦克和數千名全副武裝的士兵。這些坦克登陸艦將在諾曼底進攻作戰時,擔負大規模的武器和人員的運輸補給任務。

這次登陸的特點是極度混亂和充滿了意外。 26日早上，美軍演習海軍司令官穆恩少將把攻擊開始時間推遲60分鐘，但第4師的部分部隊卻沒有接到命令。英國海軍驅逐艦的任務是保護登陸艦，但由於登陸艦的文書失誤，使英國驅逐艦和美國登陸艦使用了不同的無線電頻率，導致失聯。

更糟糕的是，1艘英國護衛艦因意外碰撞，被撞出一個小洞，必須回基地維修，艦長卻無法通知美國人。最終，該護衛艦在另一艘英國軍艦的陪同下返回普利茅斯港，美軍登陸艦就此失去了保護。

27日夜裡，一支由8艘美國海軍坦克登陸艦組成的,編號為"T-4"的龐大艦隊,排成一字形,駛離英國南部的普茨茅斯港,由西向東,沿著英吉利海峽前往演習目的地——斯拉普頓海灘，而他們對已經失去了英國軍艦的護航卻一無所知。

28日凌晨2點左右，災難不期而至。正當T－4坦克登陸艦隊在波濤洶湧的英吉利海峽減速到以5節的低速行駛時，漆黑的夜空突然冒出火光。T－4編隊的首艦507號登陸艦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遭到數枚魚雷的襲擊，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此起彼伏。緊接著艦身像散了架似的四分五裂，迅速下沉。海面上濃煙滾滾，官不能指揮兵，兵不能自救，場面混亂不堪。倖存者默多克中尉說：「艦上所有軍事車輛都滿載汽油，汽油漫延在甲板上，傾注入水中，艦體四周海面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507號登陸艦的海軍衛生官尤金追憶道:"當時在漆黑的海面上,只聽見振聾發聵的爆炸聲,緊接著船身像散架似的四分五裂.我不顧濃煙滾滾,捨命去搶救那些在破裂體中掙扎的士兵,但卻被熊熊燃燒的火焰掀倒,無法靠前……只聽到士兵們在尖叫,嚎喊與絕望的慘叫。"這位來自美國威斯康星州摩諾市的退伍老兵回憶說,:"時至今日,這種凄涼悲哀的救命聲仍不時地在耳邊回想……"

演習指揮官萊蒙德雖然看到了507登陸艦的景象，但因無線電靜默，他對到底發生了什麼一無所知。隨後，531登陸艦側弦也被魚雷擊中，爆炸聲異常猛烈，美軍士兵像下餃子一樣地摔向水中。倖存的531艦海員回憶說：「一個爆炸的巨大橘紅色火球騰空而起，如同電影中的景象一樣。那是地獄之火，旁邊的黑色物體也許是吉普車，也許是燒焦的人體。」

531號登陸艦在遭到魚雷攻擊後,不到7分鐘,便沉沒於大海中。該艦上的倖存者,賓夕法尼亞州的約翰·佩里回憶道:"當時,只聽到"砰"的一聲巨響,隨即船體竄出一個大火球,將周圍大海照得通明,好似世界末日將臨.緊接著,船身解體,我們像旱鴨子似的,坐以待斃.一瞬間,我們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船身遭到襲擊.恐怖籠罩著每個人的心頭……" 茫然無措的盟軍士兵混混噩噩地朝己方艦船開火，甚至其他登陸艦還以為這是演習的一部分！

2時30分左右，第三艘坦克登陸艦289號被1枚魚雷擊中船尾，幸運的是它沒有沉沒。

據當時搶救美國士兵的醫護人員描述說,"黎明後,大海逐漸明亮,只見方圓幾公里的海面上,到處漂浮著美軍士兵的屍體,他們頭朝下,腳朝上,在海面上飄動,散落的裝備和船上的物品,任海水起伏而波動著,十分狼藉和蕭瑟."

是誰發射的魚雷？這到底是一場事故，還是真的遭到了敵人的攻擊？

美英軍隊在北德文為諾曼底登陸進行兩棲登陸演練

據當時的情況分析，毫無疑問，「老虎」演習遭到了德國海軍艦艇的攻擊，演習轉變成一場噩夢，恐懼和死亡從天而降。

前後僅半小時,當英國驅逐艦群由「昂斯雷」號率領，全力趕向出事區域時，,德國艦艇已經溜之大吉。驅逐艦開始搜尋倖存者,但由於天黑,無法看清。

凌晨3時，指揮官萊蒙德命令僅存的6艘登陸艦全部回港，以免損失更多人員。破曉時，他們在冰冷的海水中發現數百名士兵頭朝下漂浮著。原來，他們錯將應該圍在腰上的救生衣圍在了腋下，加之重重的背包裝備，便頭朝下窒息而死在冰冷的海水中。

燃燒、爆炸與冰冷的海水要了很多人的命，這些毫無作戰經驗的年輕美國士兵與水手，提前6周撞上了一次血與火的洗禮。這是美軍歷史上最大的演習災難，共有兩艘坦克登陸艦被擊沉,一艘遭到重創，749人死亡或失蹤，此外,還有89人受重傷。這是自「珍珠港事件」以來，美軍承受的最大一次傷亡。因此，這場代號為「老虎」的演習，又被稱作「老虎張開血盆大口之夜」。

那麼，德國海軍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盟軍演習海域？難道，德軍事先得到了情報？假如果真如此，諾曼底登陸計劃是否也已經泄露了呢？

美軍士兵在登陸筏上列隊以準備衝鋒

當災難報告送到艾森豪威爾的司令部時，他迅速做出決定：嚴守口風，不得向外泄露。艾森豪威爾之所以這樣做，是擔心這一不幸的消息，會打擊即將進行諾曼底登陸作戰的將士們的士氣。

於是，倖存者被趕到隔離營房，不許泄露一個字。第4 師軍需官卡尼說，「我們被告知閉緊嘴巴，就算到了食堂，也不允許我們同廚師說話。」當受傷士兵被送到軍事醫院時，醫生被告誡不許詢問受傷原因。

艾森豪威爾愁眉不展，再有幾周就要登陸作戰了，可這次演習清晰表明，德國潛艇是登陸部隊的大敵，幸好只是一場演習而不是實戰登陸，否則災難無法預料。

「老虎」演習的巨大傷亡和漏洞百出，極大警醒了盟軍高層，為保證諾曼底登陸的安全，艾森豪威爾親自為「老虎」演習罩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事情到這裡還沒有結束，一切可能的泄密都會引發盟軍高層的極度緊張。

有謠傳說，在美軍登陸艦遭到攻擊後，英國驅逐艦到達前，德國潛艇用探照燈不斷掃視海面，將倖存的美軍士兵俘獲上船。在失蹤的美軍中，有10個軍官，他們知道以奪取諾曼底灘頭為目標的「霸王行動」計劃的作戰詳情。如果這些軍官真的被俘虜了，那麼諾曼底登陸作戰的損失將無法設想。

為確保萬無一失，盟軍司令部決定，展開大規模海上搜尋，這10名軍官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最終，這10具屍體找到了，泄密的恐懼也隨之消除，但死亡人數還是對不上。盟軍司令部緊盯情報系統，觀察德國的防禦力量是否有所變動，從而判斷德軍是否知曉盟軍行動的底細。

美軍士兵在德文郡為諾曼底登陸作戰行動作準備

"老虎"演習原是諾曼底大規模登陸作戰的最後一次實兵預演，然而卻出人意料的成為美軍歷史上死亡人數最多的一次演習。事發後,盟軍立即成立了災難調查組,對這次"T-4"坦克登陸艦途中遭到襲擊進行了周密的調查。

德國海軍是如何獲得盟軍船隊行蹤的呢? 經過對參演的其餘幾艘登陸艦上的作戰命令小冊子的仔細檢查,找到了這次遭德國快艇襲擊的主要原因。原來,在艦上使用的作戰密碼通訊上出現了印刷錯誤,致使登陸艦編隊航行時,使用了錯誤的頻率,信號被德國設在法國北部沿海的監聽站截獲。

正當"T-4"坦克登陸艦船隊以每小時5節的低速航行於波濤洶湧的英吉利海峽時,位於海峽彼岸法國北部瑟堡，執行巡邏任務的9艘德國海軍艦艇，突然接到總部的命令,全速開往海峽彼岸,對美國坦克登陸艦編隊進行突襲。

而幾乎是同時，英國海軍也截獲了德國海軍下令其快艇火速攻擊美軍T－4編隊的情報。然而當英軍欲緊急通知美登陸艦編隊時，卻發現，由於艦隊頻率出現的那個錯誤而無法叫通。

在漆黑的夜色中，9艘德國魚雷快艇突然浮出海面，衝進盟軍登陸艦隊中，猶如群狼沖入了羊群。德國艦艇用機關炮開火橫掃，肆意散布著恐怖與死亡。盟軍507登陸艦被德國魚雷擊沉，447名士兵與水手紛紛跳海。531號登陸艦在遭到魚雷攻擊後,不到7分鐘,便沉沒於大海中，有424人葬身海底。89號登陸艦遭多枚魚雷襲擊後雖然沒有沉沒，但它沉重的船體被拉回到英國的達特茅斯港時,已經成了一堆廢鐵。盟軍的這次登陸演習，變成了巨大的死亡陷阱。

那麼，這次失敗的演習，會不會影響到之後的諾曼底登陸戰役呢？

1944年6月6日早6時30分，代號為「霸王行動」的諾曼底登陸戰開始。盟軍先後調集了36個師，總兵力達288萬人，其中陸軍有153萬人，相當於20世紀末美國的全部軍隊。

從1944年6月6日至7月初，美國、英國、加拿大的百萬軍隊，17萬輛車輛，60萬噸各類補給品，成功地渡過了英吉利海峽。到7月24日，戰爭雙方損失約有24萬人，其中盟軍傷亡12.2萬人，德軍傷亡和被俘11.4萬人。

至8月底，盟軍一共消滅或重創德軍40個師，德軍的3名元帥和1名集團軍司令先後被撤職或離職，擊斃和俘虜德軍集團軍司令、軍長、師長等高級將領20人。德軍還損失飛機3500架，坦克1.3萬輛，各種車輛2萬輛，人員40萬。

諾曼底戰役持續了超過2個月，最終，盟軍成功建立灘頭堡，並在1944年8月25日，解放巴黎，宣告諾曼底戰役結束。

諾曼底戰役是目前為止世界上最大的一次海上登陸作戰，諾曼底登陸成功，美英軍隊重返歐洲大陸，使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戰略態勢發生了根本性扭轉。

當人們沉浸在諾曼底登陸的偉大勝利中時，斯拉普頓海灘的死難者似乎被淡忘了。很多美軍登陸艦上的士兵屍體再也沒有找到，雖然當地居民看到美軍在焚燒屍體，在農田裡修建大量沒有標識的墳墓，但是只有疑問沒有解答。救治演習傷員的醫生和護士緘口不談此事，否則會被送上軍事法庭。

一位名叫拉爾夫·格林的軍醫當時參加了救治傷員的工作，他後來成了芝加哥的病理學家，決定探究斯拉普頓海灘一事。1985年他在《美國遺產》雜誌上說：「絕大部分二戰秘密，在1974年通過一個情報自由約定，得以大白天下。『老虎』演習的整個故事有可能顯露，但沒有人去惹這個麻煩報道它。」

1969年一個冬日，斯拉普頓一個旅店老闆斯馬爾在海灘上散步。斯馬爾以前曾是皇家空軍上士，也是個警察。他驚奇地在沙灘上發現了被海水卷上來的廢棄的和沒用過的子彈匣、碎彈片、美國葡萄酒瓶，還有男人的印章和金戒指。事實上，這些正是當年「老虎」演習的遺物。

3年後，當地漁民告訴他，在離岸3英里遠的水下，有一輛沉沒的坦克，漁船總是刮網。他的好奇心陡增，雇了潛水隊去調查。在60英尺的水下，他們發現了那輛隸屬於第4師第70坦克營的謝爾曼中型坦克。

自從1944年4月27日的悲慘之夜，它的75毫米口徑炮就一直對著岸上，靜靜地。

1984年5月31日，在諾曼底登陸40周年紀念日時，這輛謝爾曼坦克終於被打撈出海面。斯馬爾將整個過程全程錄像，給旅館客人觀看。他繼續探索斯拉普頓海灘的神秘，知曉這輛坦克的5名成員在災難中倖存，並於1985年在美國見到了坦克指揮員。

在這位英國小旅館主的感召下，美國官方也開始行動，在斯拉普頓海灘對死亡將士進行了追思。1987年1月，美國國會通過決議，鑄造了一個紀念銅匾，放在打撈上來的坦克旁。在銅匾放置儀式上，伴著風雨，斯馬爾眼含淚花，將鮮花放在銅匾上。當地樂隊奏起了安魂曲。在美國軍號手的號聲嗚咽中，美軍盛裝衛兵舉起槍，對天鳴響，以追思當年那些在這次意外中死亡的美軍士兵魂靈。

《軍事文摘》於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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