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星的空間
6點20，涼風習習。我推開天台的鐵門。頂樓的天台上，已經站著一個人。他身旁放了兩張靠椅，地上放了暖身的酒，小披風，當然，那台望遠鏡也在地上立著。
「人們談論星星時，都是很浪漫的。星座，流星，守護星，每個都很神秘。但真正透過鏡頭去看一看，很多人就喪失了興趣，想看看嗎？」
「讓我看一看吧。」
我走向望遠鏡。那人熟練地幫我調整好光圈，方位，把鏡頭遞給我。
鏡頭裡的天空，確實沒有那麼驚艷。藏青布滿了視野，偶爾稀疏地在視野里。出現了一顆巨大的光球。肉眼裡的它們，看上去很緊密，其實很遠。
「喜歡嗎？」
夏天來看星的年輕人不少。大家熙熙攘攘，在鏡頭前抬隊，發出幾聲不由衷的驚嘆。之後就冷落瞭望遠鏡，在牆根下排排坐著，分搶些吃食，聊聊身邊的事。
顯然，跟天上的星星相比，還是身邊的事情更有趣。那些遙不可及的，一生都不會影響自己的遙遠星球，就讓它在天邊掛著，成為模糊記憶的背景好了。
我笑了笑，如果不喜歡，我也不會一個人來天台，這個問題是有些多餘了。
「我喜歡這裡，這裡讓我想到很多有關地上的事。」那人背對著我，把自己箍在護欄上。
我把椅子拉過來，把酒壺裡的酒斟了兩杯。他聽見水流和玻璃壁相撞的聲音，跳下護欄，回過頭來，在對面坐下。
碰杯，烈酒入喉。嘴上剛嘗到酸澀，食管已從上而下熱烈開來。炸彈在胃裡溫柔爆炸，隨及渾身都暖了起來。
「我喜歡來這兒，當然我也愛著地上的人們。不是因為厭惡這個社會，雖然大家都不關心星星，但我有必要把天空里那些寶貴的經驗告訴大家。」那人一邊這麼說著，一邊把身體向後靠，找了個舒服服帖的姿勢歪坐著。「天上的星，有大有小，看似雜亂無章，其實彼此關聯。會有那麼一個時候，兩顆星的軌道靠近了。」
「但這只是個開始。」我打斷道。
「是的。考慮到質量，方向，種種變數，不匹配的它們，可能不會再相遇。如果星星有記憶的話，這段短暫的時光，也會是以後美好的回憶吧。珍惜身邊的人，也是一個道理。」
天際露出一絲淡紫，夜晚的暗度以可視的速度消失。
「我活了一輩子，失去的很多，得到的也不少。我明白，記憶中的時間和現實的流動，是不一樣的。如果星星有記憶，最後兩顆星離別的一瞬，它的腦海里，應當是一直留著那顆星離別時的微笑。即使它知道分別後，彼此都會被陌生的重力潮汐牽引，去未知的地方，但這段記憶在心中，是永存的。」
他綻出了一個生硬的微笑，頭有些無力地向左側歪去。天台外的天空變換得越來越快，雲彩像四倍速快放一般迅速翻滾，攪動著顏色，釋放危險又迷人的美麗信號。
「我會記住你，我們都會記住你。」我說。
「我有最後一個問題，你是怎麼來到這兒的？」
他從兜里掏出一張還未寄出的邀請函，這本當是下樓之後，再公昭大眾的。
我起身，向門走去。「如果還有見面的時候，我會告訴你答案。」
門像一道結界，將他和望遠鏡留在了與人間無關，雲彩翻滾的奇異空間。心中的酒精似乎和雲彩一同翻滾起來，讓我目眩。
最後的視線里，他的身影被拉長到天邊，消失在暴風雨一般的雲彩海里，但那個微笑，還留在原地，似乎從未變更過。
謹以此文緬懷霍金先生。
附：
1.霍金的「歡迎時間旅行者」實驗
他在2009年6月28日晚在家中準備了豐盛的美酒佳肴，並讓僕人在燈火通明的家中掛上一條「歡迎時間旅行者」的橫幅，接著他就獨自一人坐在家中的輪椅上，靜靜等待可能的「時間旅行者」從未來趕來。根據霍金的計劃，他已經寫下了一份邀請派對的請帖，但與大多數派對不同，這份請帖必須在派對時間結束後，才通過新聞和網路公佈於世。也就是說，如果當晚真的有人應邀，那麼他一定是某個來自未來，並且看到霍金邀請函的人。
2.霍金說的一個故事
Bob和Alice是兩名宇航員，也是一對情侶。他倆接近了一個黑洞，Alice的助推器失控了，她被吸入了黑洞的引力勢井。Alice飛向黑洞的邊緣（視界），越接近視界，時間流逝得越慢。Bob看到，Alice的動作越來越慢，她向Bob回頭微笑，那笑容慢慢凝固，最後完全定格，像一張照片。 而Alice面臨的卻是另一番景象。在引力的作用下，她感覺自己飛向黑洞的速度越來越快，最終被巨大的潮汐力（引力差）撕裂成基本粒子，消失在最深的黑暗中。
這就是生死悖論。Alice死了，可在Bob眼中，她永遠活著。
時間簡史·霍金·普及版）
￥30.00文/知乎 @滕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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