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水的「春三鮮兒」之——香椿芽
當山野里的薺菜趕在我們味蕾上開放的時候,香椿恰是春夢乍醒的樣子。是的呢,算長在樹上的吃物兒,緊貼著老家的房前屋後的牆根生長,總不比緊貼著地面的薺菜那般的粗糲、鄉野,骨子裡怎麼不帶著一點小家碧玉自戀的感覺呢?
掰香椿,掰香椿。
紙紮的風箏漫天飛舞時,香椿攢足了氣息,終於頂破了菲薄的芽孢,顫顫巍巍、遲遲疑疑地將自己舉向天空。湛藍的天空下,蜷曲的羽毛狀的葉片像是柔軟的銅,帶著古老的赤的、青的包漿一樣的色調,像是經過幾生幾世的盤玩,才顯得那麼得柔潤。是的,這滿含著生命漿汁的葉子卻絕沒有青銅古器那麼的敦實凝重,它或然像是一團噴塗著紅色、青色火光的焰炬,彷彿一掬潤潤的東風都能消蝕的玉骨香魂,卻要在春天獻上一生的絕唱。
老家的牆,無疑是粗糲嶙峋,幾近兇險卻毫髮無損的矗立在院子和窄窄的巷子之間,除了構造溫馨的家院的壁壘,還能借人尺寸攀援而上,好伸手就能搭上香椿那同樣粗糲而嶙峋的身軀啊。嫩嫩的香椿芽就踮腳長在最料峭的枝頭樹梢上,隨風瑟瑟地擺動,像極了被倒置的烏子魚的爪須。
美女挎著籃子掰香椿。
用細軟的荊條編製的小提籃,拴著一個槐樹孤拐做的鉤子,掛在旁逸斜出的枝幹上。近一些芽兒的用手掰,不能掰斷細枝,只取下簇生葉片的骨朵便了;略微遠一些的就用撓鉤搭過來,還是用手掰;實在遠一些的需要將鉤子搭在枝頭的最細端輕輕地扭斷,在樹下人「要小心」「別跌著人」「盡量別弄毀了樹」等敦敦囑咐聲里,跌落的香椿芽像是碧綠的小降落傘,一頂頂的飄搖而下,在空中離地一人多高的時候,老的少的都仰著頭翹著腳伸直了胳膊手迎接它安全的著陸呢。
美女聞著香椿笑津津。
剛掰下來的香椿芽,帶著人蔘果上的絨毛一般的鮮,都說植物的神經傳輸比較慢,或許在一個半個小時內,葉片還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也還受不到水脈闕然的侵擾,因此鬆散在簸箕里的香椿芽們,水靈靈嫩生生地將蟄伏了一個冬天的味道盡情釋放出來。心急的耐不住如斯的勾引,抓出煎餅來,將一叢香椿芽囫圇渾箇兒拉郎配上根蔞蔥,探手從鹹菜瓮里撈出入冬腌的青疙瘩,咯吱咯吱咯吱大快朵頤。
如果稍微耐一下性子,自然會有一頓香椿芽煎雞蛋的菜肴。香椿芽在洗得時候不能揉搓,僅僅過一下水沖沖即可,這樣才能將味道封鎖在仍然完整的細胞里,防止煎炒時鮮味蒸發損失;如果香椿芽再老一些,或者是想保存得長久,那非得用鹽進行處理。都說用鹽腌向春燕實則不怎麼準確,貼切的說法是拿腌來「麻」,不知道「麻」是不是一個很地域性的稱呼,也許只有沂水某一小片地方用這個動詞。「麻」就用顆粒狀的東西殺一下其他物體的性狀。比如麻白菜餡,就是在剁餡子時放上鹽,剁好後擠壓餡子,以便排出多餘的水分改善口感;腌香椿芽就是用鹽來「麻」,鹽需要用粗鹽,最好是粗海鹽,從前幾分錢半瓢頭子那種,一個玉米粒般大,帶著星星點點的海泥,要炒菜吃需要上碾碾細。
妙不可言香椿芽兒。
麻香椿芽的海鹽不需要太粗,秫秫粒兒大小即可。一把香椿一撮鹽,要小心均勻的用力,既要讓香椿莖稈變得略泛青黑而柔糯,更要避免葉子揉爛,必須保留那種挺括勁頭兒,所以,腌香椿的揉、麻這個兩種手段要剛柔相濟。麻好的香椿順頭順縷地排進灰瓦盆里,蓋上蓋頂,可以即時吃那種爽脆、可以等著略作發酵後的醇和,倘若用來喝糊塗、吃煎餅卷大蔥佐餐,那可是農家一日三頓飯的不舍啊。
四十里那邊集市上,每到夏天就有賣綠豆涼粉的。涼粉本屬於甘國老的脾氣,和誰配伍都合得來,因此吃涼粉也就是吃裡面所調佐料的功夫。此位老師傅便以調佐料的功夫見長。據說他拿的是陳了兩三年的老香椿湯汁,與麻醬、蒜泥、水醋一起調和做澆頭,那滋味,呃,真是的!吃一碗便兩腋生風爽然氣順哉!
香椿的時髦吃法。
如今一些人也從鄉下淘得一兩捆香椿,想如法炮製,卻每每不得法,麻出來的香椿芽除了死咸別無他處。細究起來,估計是所用的鹽是加碘加鈣的所謂強化細鹽,細如粉塵,根本拿不動外似嬌嫩基因里實則烙印著豪爽標籤的嫩芽兒,況且這些細鹽被淘換去了海鹽中的所謂雜質,而硫酸鎂,就是那種集市上賣的「鹵鋼」,卻是能使腌菜脆爽的秘笈。
怪不得一些跟著兒女在城裡住的老人,他們要是腌幾個辣疙瘩吃,總得撬塊「鹵鋼」扔在鹹菜罈子里呢。
傳統裡面往往蘊含著正宗和特色的味道。沂水的傳統工藝食品、食材,能讓遠方的遊子想家,能讓遠方的客人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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