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無斯人誰與游
斷斷續續看了一些東坡先生的資料。
東坡先生自是不用說,茲游奇絕冠平生,豪放洒脫恣肆曠達,亘古爍今的超級大文豪。於國人心中,似神似仙。
可最令我眼前一亮的卻是蘇轍。千百年來,他似乎一直躲在哥哥的背後,在哥哥耀傳千古的光芒里默默守著自己的信念。
初識蘇轍,是他孩童時的那一句小詩:無人共吃饅頭。
清風徐來的庭院中,蘇轍跟在哥哥屁股後面跑跑跳跳,學著哥哥們模仿大人玩著高雅的遊戲。我們無法再去揣摩小蘇轍當時的心境,也許這只是為了押韻而臨時湊上的詩句。可我更願意相信他一定是對哥哥們只顧著吟詩作對而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心存不滿,於是賭氣般抱怨沒有人跟他一起分享香氣撲鼻的大饅頭。
如果中國歷史上可以評一個「最佳爸爸獎」,我想曹丞相和蘇洵應該都在獲獎名單內。從某方面說,蘇洵可能更勝一籌,因為他在教會孩子們讀書習字、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同時,也教會了孩子們兄友弟恭、和睦相親的孝悌之義。
蘇轍曾說自己幼從子瞻讀書,未嘗一日相舍。每每在腦海中想像蘇氏兄弟童年時朝夕相處,一同爬山上樹、蹚水過溪、抓蟲捉鳥、刨土挖坑,總會令人心頭溫暖如春。
無憂無慮的日子總是短暫,再見蘇轍時已是他與哥哥入朝之後,他似乎更加沉寂。
他的沉寂不是蔫軟平庸。畢竟皇帝可以因為他生病不能應試而任性地推遲考試的時間。由此可以想見,蘇轍當時的光芒絕不遜於自己的哥哥。
相對於哥哥而言,蘇轍可能沒有那麼瀟洒。他沉默寡言,卻敢將對皇帝的不滿全部寫在考卷中,直罵的皇帝臉色煞白。
不得不說,仁宗的心胸確實算是寬廣的了。雖然心中不快,卻也沒有實際處罰蘇轍。
初出茅廬便如此尖銳,蘇轍的仕途不可能直上青雲。
沉沉浮浮之後,他才在神宗一朝真真正正顯露自己的政治才能。
關於蘇轍的業務能力,這裡不想多說。只需看看他待過的部門和做過的官職便可以一目了然。
或許兄弟二人實在是價值觀太過於相似,所以人生曲線圖的走向也十分接近。雙雙貶謫之後,即使無法相見,也依舊書信不斷。
兄唱弟和,或許才是那段灰暗不見天日的時光里可以令人忘憂的藥劑,療慰著兩個滄桑斑駁的高貴靈魂。
被貶儋州的聖旨讓蘇軾徹底看透了廟堂,也讓他終於如釋重負,從此懷抱赤子之心,滄海寄餘生。
此時他心中所念,唯有弟弟蘇轍而已。
老天爺是慈悲的。雷州、儋州,兄弟得以再見一面。在蘇轍心中,哥哥是世上最耀眼的存在,是他一生的驕傲與心靈依靠。
久別重逢,哥哥早已不是當年那般意氣風發、仗義疏狂。望著哥哥滿目滄桑,滿鬢白霜,不知蘇轍心中到底會有怎樣的凄婉嘆息。
曾居廟堂之高,沉浮榮辱皆過眼煙雲。或許對此時的蘇轍而言,哥哥能健康的活著,家人能團圓在一處,人生足矣。
歲月不饒人,哥哥畢竟上了年歲。渡海前一日,舊疾複發。蘇轍衣不解帶,徹夜為哥哥讀詩,聊以排遣病痛和憂思。
讀了什麼?不得而知。但一定是兄弟倆共同的記憶里最令人欣喜的詩章。或許,還有那一首「有客高吟擁鼻,無人共吃饅頭」。兒時記憶,躍然眼前。只是白首老翁再也回不到垂髫幼年。怡然自得的歲月永遠塵封在時光的那一頭。
老天爺是殘酷的。這一別,生死從此分兩端。滄海濁浪里那個傲然挺立的背影,成為了哥哥留給蘇轍最後的記憶。
我曾無數次幻想過送別那日到底是怎樣的場景,甚至想過烏雲蔽日,天公為之落淚的狗血橋段。可再一想,渡海嘛,不說風和日麗也得須是風平浪靜才對。依著蘇軾的性子,大抵是各種寬慰與自我寬慰,英雄遲暮,卻依舊豁達洒脫、心懷日月星辰。而蘇轍應該會微笑著聽著哥哥的話,然後適時插上一句:海島荒蕪,行止處要仔細。天寒加衣,天熱防暑,自己要對自己的身體上點心。
沒有那些哭天搶地的橋段,只有兩個老頭子絮絮叨叨的執手叮嚀,真真的也無風雨也無晴。
哥哥去世前最大的遺憾便是不見吾之子由。他給蘇轍寫信,等自己死了,一定讓他親自給自己寫墓志銘。在他心裡,能真正了解自己的人,能給自己蓋棺論定的人只有蘇轍。
蘇轍涕淚,一生的兄弟,終於還是有走到盡頭的一刻。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拿起手裡的筆,飽蘸眼淚,用盡心力,將哥哥燦若星辰的一生凝刻在那一方黑青色的墓碑之上。
很多年後,子由終老,選擇與自己的兄弟葬在了一處。巍巍小峨嵋,從此便是兄弟歡聚處。
手足之義,同胞生、同處葬,平生只一人,足矣。
蘇軾是太陽、是月亮、是星辰,是懸於歷史的煌煌烈焰。
蘇轍卻是恆久不變的岩石,是泥土下奔流不息的岩漿。
他堅定,卻不偏執;熾熱,卻不焦灼。
他始終站在哥哥蘇軾身後。當哥哥志得意滿時,他為他搖旗吶喊;當哥哥失意落魄時,他與他寬慰扶持。他用一生詮釋了「悌」字真義。
歸去來兮,世無斯人誰與游?
※這71個國家仍在實行一夫多妻制,男人很羨慕?專家說出心裡話!
※在摩爾曼斯克的這家酒店,極光彷彿「觸手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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