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翠球的行李箱
【新詩壇】
少女翠球的行李箱(組詩)
劉煒
少女翠球的行李箱
沒有一件東西
能讓另一件東西停下
少女翠球,拉著行李箱
上電梯的時候
她停下了,行李箱的輪子
空轉了幾圈
說了它的不樂意
動力這玩意,究竟是什麼東西
我來不及想
少女翠球拉著行李箱
很快擠上了地鐵
這回行李箱的輪子沒有空轉
它轉累了,它樂意停下來
息一會。地球轉累了
也會停下來
但不是我們叫它停它才停的
也不是上帝,叫它停的
是它自己想停才停的
而現在它只想著轉
就像少女翠球只想著回家
她走得越快
兩隻乳房就越歡快
想從衣衫里,蹦出來
只不過它們最後沒有蹦出來
不是翠球不讓它們蹦出來
是它們,自己不樂意蹦出來
車上的人太多
它們害怕蹦遠了找不著家
少女翠球是認識家的
她拉著行李箱
一下地鐵,就不見了
翠球的行李箱里
裝著一年做保姆掙下的
人民幣,她長大了
像人民一樣,艱辛地勞動
艱辛地生活,愛和恨
她沒有鄉愁,她的行李箱太小
裝不下
裝在心裡,又怕太沉
牽扯著,不好乾活
翠球的行李箱里
沒有一件東西
能讓另一件東西停下
翠球拉著行李箱飛了起來
輪子不停地空轉
表示抗議,可少女翠球不管這些
她只想回家
這世上,現在沒有一件東西
能讓翠球停下
能讓行李箱停下
明天還有多遠
那些狗咬著拉行李箱
去北站的人,不放
隔著幾聲狗吠
離天亮還有多遠
明天就有多遠
我們已習慣把天亮前的
黑暗,算著昨天
就像歷史上割地求和的
昨天一樣,但世界終究會從昨天
解放出來,舊貌換新顏
所不同的是
我們割去的昨天
會在夏季局部收復
時間是件好東西
卻並不是商品,可以買賣
這世上有許多好東西
譬如青春,愛情,陽光,空氣
生命,夢想,遠方
都不是商品,都不可以買賣
因此,一無所有
這個詞只是一個虛構
我也算不上是一貧如洗的人
也有可以炫耀的詩歌
和卑微的幸福
我只希望在昨天熱愛過的人
和事物,到了明天依然完好無損
還可以繼續熱愛著
明天還有多遠,天亮之後
就全是明天的領土
在一個地方呆久了
在一個地方呆久了
難免會落上灰塵
覺得不舒服
不過,只要洗個澡
就好了
不像水壺裡的水垢
那麼難以清洗
脫胎換骨,只適合廣告
在一個地方呆久了
就懶得走了
走來走去,反正還在地球上
那些跳樓的人
總以為能跳出地球
他們不知道
那些飛鳥飛了一輩子
最後還不是落入了草叢
在一個地方呆久了
灰塵就是我們的另一張臉
我們洗了一輩子的臉
都是給別人洗的
天灰得有點發白
像一張攤開的水餃皮
天灰得有點發白
像一張攤開的水餃皮
高樓大廈像筍丁
河流像米蔥,蔥葉翠綠
蔥白有反光
樹木的薑絲暖胃
大山的硬度恰到好處
海水不能放得太多
也不能放得太少
喜歡爬山的人繼續爬山
喜歡看海的人繼續看海
別擔心,有多少餡
天空都能包下
即便是一隻最卑微的螞蟻
也不會被遺棄
也不管天空包多少餃子
多大的餃子
大地的盤子,都可以盛下
時間的牙口可好
吃么么香
只要願意,權當五千年的歷史
也只是一隻水餃
只要煮熟了
就會浮出水面
不過,若煮過了頭
就是一鍋漿糊
餡里究竟有什麼
得一邊吃
一邊猜
我也對著茫茫的夜色
旺旺旺了幾聲
祝福這世上善良的人們
祝福我自己
昨夜,公司吃年夜飯
喝得有點多
有點興奮,睡不著
站在床上,看著樓下
拉行李箱的人
匆匆走出橫嶺村
突然對今年不回老家
過年的決定,有些後悔
只不過這樣的念頭
一閃而過,就像酒後多餘的話
說了一大堆
說了就說了,無所謂對錯
窗外夜色濃重
天有點冷,建築工地已停工
堆積如山的石子和黃沙
每一粒都很孤獨
就像天上的星星和腳下的地球
橫嶺村小葉榕樹上的樹葉
有的還在樹上綠著
有的已落到樹下
被風吹得沙沙地響
就像拉著行李箱趕路的人
正在走出橫嶺村
而我還在樹上眺望
蘇北平原比山還高的麥草垛
像莫奈的畫不斷換著角度
讓我的內心有點空曠
有點美好的荒涼
昨夜,真的喝得有點多
有點興奮,睡不著
說明心情是好的
帶著酒意的人生是好的
同事們相互祝福
狗年旺旺旺,乘著酒意
我也對著茫茫的夜色
旺旺旺了幾聲
祝福這世上善良的人們
祝福我自己
那堆積如山的夜色
一如堆在牆角的煤,完全夠
養完一季春蠶
早春的夜
黑得慢了一點
有風,父親的雙手圈成牆
只為了劃著火柴
點一支煙。父親的手圈的圓
拆開,也沒有長城那麼長
長城更像是小時候,男女有別
用粉筆在課桌上,拉的一條直線
東起山海關,西到嘉裕關
稍有婉蜒
而父親種桑養蠶
春蠶到死絲方盡,一輩子
只養了一條絲綢之路
父親用麻包,去供銷社買煤
再用自行車馱回家
和上最好的土,打成煤球
為蠶加溫。夜涼透骨
父親一邊給蠶,喂桑葉
一邊咳嗽,那咳嗽聲
就像是絲綢之路上的腳印
又沉又深,直至今夜
還咬著我不放
若父親走的那個春夜
也像今夜這麼黑就好了
那堆積如山的夜色
一如堆在牆角的煤,完全夠
養完一季春蠶
父親就不會看到窗外的月光
以為牆角的煤空了
臨死還擔心蠶會受涼
吐不出絲,雖然現在的蠶房
早不用煤加溫了
我還是願意把這漆黑的春夜
和上最好的土,打成煤球
一塊一塊的摞滿牆角
就像父親落在一片桑葉上的咳嗽
讓蠶的吐絲聲,聽起來
又多了一支煙的長度
黑夜是殺不死的
它每天都會復活一次
黑夜這條烏賊魚
很是囂張跋扈
不是幾盞燈能把它弄死的
也不是不睡覺就能把它弄死的
必須動用黎明的刀子才行
必須把太陽摁到它的頭頂上
死勁照著,讓它交待清楚它的黑暗
才能讓它徹底死絕
當然,這也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黑夜是殺不死的
它每天都會復活一次
睜著一隻巨大的黑眼珠
眼白藏在背後,藏在地球的另一面
它不慌不忙看著我們
怎麼把它弄死,它對此樂此不疲
這輩子我們都會受委屈侮辱
睜隻眼,閉隻眼就過去了
實在過不去的,就大聲喊出來
就像給一隻氣球紮上幾根針
氣消了,心情就會好
如果夢中有人要害你,說明有人在想你了
你也在想他們了
夢大多是反的,是逆向行駛
地球的這半邊是黑夜
另半邊就是白晝
我們的心也一樣,是圓的
如果你覺得痛苦了
就把它翻到另一面,讓幸福
直接對著自己,就好了
烏賊魚的墨汁有限
只夠塗黑日子的一半
讓我們睡覺,忽略塵世的罪惡
而白天我們勞動
相親相愛,明明白白的活著
像一盞太陽能燈
儲足陽光,對付生命中
可能出現的懺悔與熱愛
作者簡介:劉煒,江蘇省大豐市人,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在多種報刊發表詩作。作品入選多種選本。出版詩集《月光下的村莊》,獲得多個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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