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敖過時了，但激勵李敖的三個男人，永遠不會過時

今天故事的主題是

「李敖和他的三個精神資源」

李敖去世了，狂人的一生結束了。關於他的行止，有人評價，曾為人傑，終成小丑。

他是60、70、80後的共同啟蒙，但現在，那代人說他過時了。他們說，李敖是我小時候的奶娘，但現在回頭看了才發現，奶水的質量不好。

在關於李敖的消息里，有個細節吸引了我。關於李敖，崇拜的男人。在他的書房裡，掛著三個老男人的照片，拳王阿里，愛因斯坦，以及當代歌王帕瓦羅蒂。這是李敖最欣賞的三個男人，是他的精神資源。

1

作為一個90後，我對李敖最明顯的初印象，是2011年關注了他的微博。雖然他一年後就說，上微博太費時間了，他不能用電腦，有時候是自己躺床上寫好內容，再請妻子打字發出去。現在，他的微博不怎麼更新了。

更早的時候，2004年，《康熙來了》開播，他成了這個節目的第一期嘉賓。之後，至少在一部分康熙粉的回憶里，關於李敖的其中一個畫面，是他的腿上，坐著一個小S。

要麼就是，在茶餘飯後，八卦一下他和電影明星胡因夢的往事。

而他對我們的更切實際的影響，大概是如一位朋友所說：

「我們這代人出生晚，沒能被李敖刺激得風雲激蕩，回看他的內容，已經不能再對我的知識結構產生任何衝擊，他對我最大的衝擊，是周末沒法睡懶覺。」然後被叫回公司加班。

2

我承認，在這場捧李敖，貶李敖的浪潮中，我被另外的三個人打動了。這三個人，是李敖的精神資源。

他欣賞阿里。

「阿里一拳打出300磅，後來得了帕金氏症，不再有當年的威力，不過一拳還是有100磅，一般人還是無法與他較量，但他不再參賽，因為自己無法與過去的自己作比較了，不能超越自己，就洗手別幹了。」

「所以你們小夥子不要囂張，我李敖老了還是把你打贏。」

阿里是個自由鬥士，對自己從不委曲求全。

阿里原名卡休斯·克萊，他說，「這是個奴隸的名字」。1960年，阿里18歲，代表美國獲得羅馬奧運會81公斤級拳擊金牌。奧運冠軍回國後，受到不少追捧，但黑人身份讓他受到的種族歧視，並沒有改變多少。

有個故事是這麼講的。

上世紀60年代的美國，大多數餐館、酒店和電影院都是禁止黑人進入。一天，阿里和朋友走進了一家餐廳，白人女侍應阻止他，「這裡不能招待你們。」

阿里舉起脖子上的奧運會金牌說，「小姐，我是克萊，奧運會冠軍。」

沒想到不遠處的老闆直接回了一句，「我不管你是他媽的什麼人！我告訴你，我們這裡不招待黑鬼！」店裡的客人跟著起鬨，「奧林匹克的黑鬼！」

那個夜晚，阿里把自己的金牌扔了，他說，我再也不願意為這樣的國家效力了。

之後，阿里進入了職業拳擊比賽，1964年，他成了新的世界重量級拳王。他有了新的信仰，正式改名為穆罕默德·阿里。

1967年1月，阿里作為衛冕冠軍迎戰挑戰者特萊爾。那次比賽，阿里動了真格，因為特萊爾在賽前一直叫他的原名卡休斯·克萊。他把特萊爾揍得毫無還擊之力，不停地向他大吼：「說！我叫什麼名字！！我到底叫什麼！！！」

阿里的強大不僅僅在台上，還有台下。

也是在這一年，阿里拒絕了美國政府的徵召，拒絕參加戰爭。他說：

「為什麼他們要我穿上軍裝，跑到離家1萬英里的地方朝越南那些褐色皮膚的人們扔下炸彈和子彈，同時所謂的黑人在路易斯維爾被像狗一樣對待著？

我想要自由，你們不給；我想要公正，你們不給；我想要平等，你們也不給。你們卻讓我去別處替你們作戰！在美國，你們都沒有站出來保護我的權益和信仰，你們在自己的國家都做不到這些！」

他還有一張著名的照片。照片上的阿里雙手放在背後，張著嘴仰著頭，身插幾支箭。這表示，他正遭受種族歧視和非正義戰爭。

對美國來說，阿里是一個時代符號；對阿里來說，他只是在追求自己應有的權益與信仰。

3

再說帕瓦羅蒂。雖然把帕瓦羅蒂的照片掛在自己書房，但李敖提到這位男高音歌唱家時，慣用的詞是「那個和我同一年出生的胖子」。

有一次，李敖在錄製《魯豫有約》時說：「你看，像這個帕瓦羅蒂，他跟我同歲吧，死掉了，嗝了，去年嗝了。他就是亂吃東西，我72公斤，他144公斤。」

魯豫說：「那他唱歌就需要這麼大的塊頭啊！」

李敖說：「可是他在台中唱歌，最後一場，夜裡唱完了，還吃宵夜，30個水餃下肚，這不找死嗎？所以嗝了，我這怕死的人，所以還……不然很快就死了，不然就不行了。」

帕瓦羅蒂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人們給他的形容是「樂觀」和「傲氣」。

帕瓦羅蒂出生在義大利摩德納，曾當過小學老師，保險業務員，還是家鄉足球隊的主力。他演唱的那首《我的太陽》曾經是義大利隊的第二國歌。

他是第一個在人民大會堂舉辦音樂會的外國歌唱家。那是1986年，他是被特批進來的。門票一搶而空，很多人站著觀看。

1991年，他在倫敦舉辦自己30年演唱生涯慶祝音樂會，12萬觀眾在大雨中看完演出，其中就包括威爾士親王和黛安娜王妃。1997年，黛安娜王妃車禍去世的葬禮上，所有人都看到帕瓦羅蒂在葬禮上悲傷的表情。

他的朋友圈很跨界。「帕瓦羅蒂和他的朋友們」是他生前經營得最出色的音樂會，節目形式是每組嘉賓出場兩次，一次獨自演唱各自的代表作，一次與帕瓦羅蒂合唱嘉賓的代表作，最後以一場大合唱謝幕。簡直比盜版合集還過癮。

帕瓦羅蒂邀請的朋友們橫跨流行、爵士、古典、搖滾、民謠等多種曲風。

比如澳大利亞最出名的樂隊野人花園，流行樂壇天王天后瑞奇馬丁、瑪麗亞凱莉，還有布魯斯歷史上的標杆式人物B.B.KING。他們之間的共同點只有一個：世界頂尖歌手，擁有巨大的人氣和影響力。

音樂會從1992年開始，共舉辦過7場，目的是幫助世界各地戰火或病痛中的兒童。至於音樂會的質量，網友在豆瓣上留言，怎麼會過時，自己彷彿已經聽了10年。

他收藏字畫和文物，熱愛畫畫，在日本舉辦過個人畫展，前日本首相海部俊樹，曾買過他的兩幅畫。

他在亞洲收過唯一一個弟子，不是李敖，是戴玉強。

4

李敖長年獨住在一個小屋裡，很多時候連家人都不見，他經常談論「孤獨的愉悅」，這個說法，大概來自他另一個偶像，愛因斯坦。

「我李敖最欣賞大科學家愛因斯坦說過的一句話，他說他最喜歡的生活方式是『孤獨的愉悅』。其實我最喜歡過的生活也是這種『孤獨的愉悅』，一個人做研究，獨與天地精神相往來。」

愛因斯坦確實是個孤獨者。

一頭捲曲的白髮，一件淺灰色的毛衣，外加一隻黑色的煙斗。甚至傳說，他為了逃離絡繹不絕的拜訪者，把住所搬到了藝術街，因為那條街上的行人，都留長鬍子穿羊毛衫。愛因斯坦明目張胆走在街上，也不會被人認出。

但更啟迪李敖的，也許是愛因斯坦的世界觀。

1895年，愛因斯坦對德國軍國主義的教育十分不滿。他說，他就讀的路易波爾德中學，「把學生當機器，當軍人，他們只能單調地去重複教科書上的教條，只能以服從為天職。」

他說，「一個人能夠洋洋得意地隨著軍樂隊在四列縱隊里行進，單憑這一點就足以使我對他輕視。他所以長了一個大腦，只是出於誤會；單單一根骨髓就可滿足他的全部需要了。」

實在忍無可忍，沒等畢業，他就中途退學了。

在哲學上，他認為：

「在人生的豐富多彩的表演中，真正可貴的，是有創造性的、有感情的個人，是人格；只有個人才能創造出高尚的和卓越的東西。」

他說，他的理想是「讓每一個人都作為個人而受到尊重，而不讓任何人成為崇拜的偶像。」

5

那麼，回到李敖。

二十世紀最著名的知識分子之一以賽亞·伯林寫過一本書《個人印象》，裡面記錄了19位20世紀知識界和政治界的著名人物，其中一位是愛因斯坦。

他稱愛因斯坦是「完全沒被五大洲的敬仰和無與倫比的聲名腐蝕的人」，連用三個形容詞誇他，「溫和、害羞和謙虛」。

愛因斯坦是李敖的偶像之一，但很顯然，李敖距離溫和、害羞和謙虛這三個層面，還很遙遠。

愛因斯坦也談政治。以色列總理曾向他發出過邀請，希望他能接任總統。但愛因斯坦拒絕的很乾脆，他說，「哪怕只是坐在榮譽性總統位置，思想的獨立性也會受干擾。」

6

李敖去世了，或者過時了，但他崇拜的三個男人的故事，作為一種精神資源，沒有過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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