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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衿 悠悠我心

引子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若是有來生,我定不負你。

——司空於宣和四十五年秋

(一)

山裡的秋天來的早些,楊樹葉子落了滿地,毛色鮮艷的野山雞悠閑地踱著步子在林中穿梭。寺里的小和尚早早起來打掃院子,鐘聲響起,麻雀們展翅飛向天空,天冷了,到處是麻雀的天下。

思空獨自在禪房中打坐,雙眼緊閉,輕聲念著經書,手裡的念珠不停轉動著,一陣腳步聲傳來,房間里誦經的聲音停止了,思空睜開眼。

「施主,您又來了。」

「大師,打擾了。」

「不打擾,今日還是要和貧僧探討佛法?」思空站起身,示意客人坐下,給客人斟了杯茶。

「大師,今日我不是來討教佛法的。」客人嘬了口茶,放下茶杯。「最近被一些事情所煩擾,我是來求解的。」

「為何事?」

「為情。」

「為情?」思空笑了,眼睛看向窗外的銀杏樹,金燦燦的葉子照亮了思空的眼睛,「施主您覺得秋天怎麼樣?」

「秋天?」客人搖搖頭,「不喜歡。」

「貧僧卻最喜歡秋天。」思空閉上了眼,手中的念珠又轉起來了,「情,我解不了。我送施主一個故事吧。」

宣和二年的秋天,杭州,故事從這裡開始。

(二)

池塘邊上的楓樹肆散發著熱情,映在水面上的楓葉的影子將這滿池的水染紅了,李婉青向水中撒了一小把魚食,看著聚過來的魚兒,笑了。

「小姐?」

「嗯?何事?」李婉青搖著團扇,目不轉睛地盯著池塘。

「小姐,宋將軍一家到了,夫人讓您過去。」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李婉青看著站在身旁的小丹,「小丹,跟我過去。」

李婉青走得不緊不慢,可心裡卻越來越緊張了,雙手變得濕涼。客人是從京都來的宋將軍一家,宋家和李家是世交,而李婉青和這宋家公子打娘胎里就訂了親。去見宋將軍和宋夫人倒無大礙,倒是這宋家公子讓李婉青怕生起來,她又緊張又好奇,緊張著要見自己未來的夫婿,又好奇著他會是怎樣的一個人。李婉青有些後悔了,後悔自己沒有好生打扮,想著用手理了理頭髮,正了正衣襟。

「小丹,幫我看一下頭髮,有沒有亂。」

小丹看著李婉青略顯慌亂的神情,憋住了笑:「沒有亂,好得很,小姐渾身上下都好得很!」

李婉青笑了,捶了小丹一下:「去你的!」

路途並不遙遠,說話間二人就到了會客廳。

「婉青,快!」李夫人招呼女兒過來,「來,快見過伯父伯母。」

「見過伯父伯母,我是婉青。」李婉青微低著頭,聲音清甜,像片羽毛飄進了宋子峰的耳朵里,撓的他心痒痒,李婉青抬起頭對著宋子峰叫了聲:「宋哥哥。」宋子峰被李婉青叫得愣住了,面前的姑娘雙頰微紅,眼裡含著笑,她這一聲「宋哥哥」像一杯果子酒,宋子峰喝下去,渾身都透著甜。

「子峰?」宋夫人看兒子沒反應便推了他一把,「子峰,婉青叫你呢!」

宋子峰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輕咳了一聲:「婉青妹妹,失禮了。」

宋夫人拉過李婉青,輕輕地拍著她的手,笑著說:「婉青這丫頭生的真好!我真是越看越喜歡!」

相隔十多年再次相聚,兩家有說不完的話。中途李婉青和宋子峰就被支走了,李父讓李婉青帶著宋子峰到處逛逛。

兩人出了門走在杭州的街道上,兩旁茶樓里的唱曲兒聲相互交錯,楊柳枝也隨著這曲調在秋風中扭動著,宋子峰聞著茶香,心曠神怡,杭州帶給他的是無盡的柔情,而他覺得,這柔情都取自於身邊的姑娘。

「自古文人墨客都鍾愛西湖,宋哥哥,我帶你游西湖吧。」李婉青憋著一口氣,心撲通撲通地亂跳,聲音越發輕細了。

「好啊。」宋子峰感覺到了李婉青努力掩飾的緊張,忍住了笑,合上扇子,「有勞婉青妹妹了。」

李婉青看著宋子峰手上的扇子說:「宋哥哥雖武將出身,看著像個書生。」李婉青抬頭看著宋子峰,「宋哥哥,這扇子能讓婉青看看嗎?」

「當然。」宋子峰伸手便將扇子遞了過去。

扇面上是一副山水畫,連綿不絕的群山間藏著一輪落日,一葉小舟漂在水面上,老漁翁在落日餘暉的照映下收著漁網,遠處有水鳥飛過,蘆葦隨風飄蕩,鴨子們撲閃著翅膀享受著天地的靜謐。

「好畫!」李婉青不禁感嘆,「我差點兒掉進這畫中。」說著收好扇子,將扇子還了回去。

「婉青妹妹既然喜歡,扇子就送你了。」

「這怎麼好呢,我不要,難得的好畫。」

「哈哈,說送你就送你了,大不了我再給自己畫一幅。」

「你畫的?」李婉青吃驚地看著眼前的少年。

「你不信?」

李婉青搖搖頭:「不是不信,是難以置信。」

「所以,你就別拒絕了,扇子收下吧。」

李婉青將扇子握在手裡,點了點頭,暗自高興,步子也不自覺地快了。

到西湖的時候已將近傍晚,湖水泛著紅暈。

宋子峰四處看著,使勁渾身力氣將西湖的收進眼裡,怎麼也看不夠。李婉青看著宋子峰痴迷的樣子笑了:「怎麼樣?名不虛傳吧。」宋子峰點點頭,眼睛轉移到李婉青身上,李婉青吹著風,看著西斜的日頭。

「西湖再美也不及你半分。」宋子峰心中暗念。微風從湖水上探出,吹起姑娘的發梢,李婉青理了理吹亂的髮絲,宋子峰突然生出想抱一抱李婉青的衝動。

「婉青。」

「嗯?」李婉青轉過頭。

「想不想騎馬?」

「想!」這句話振奮了李婉青,她一把拽住了宋子峰的胳膊。

「哈哈,我看你柔柔弱弱的,你確定要騎?」

李婉青嘆了口氣,看著已經藏進山中的太陽:「我想做的事情很多,只是……」

「以後,你想做的事情,我定會幫你實現。」

宋子峰眼中的堅定讓李婉青心中一暖,笑得停不下來,她用扇子撓了撓頭:「咱們回去吧,晚上風涼。」

(三)

過了兩日,天氣晴朗,休整好的宋子峰來找李婉青。

吃過早飯,李婉青看天氣不錯就來涼亭閑坐,秋天的太陽還是盡情散發著它的熱量,李婉青被太陽光包圍著,時間長了有些犯困,索性就用手抵著頭小昧。

宋子峰的腳步很輕,他示意小丹別出聲,他坐在一旁從地上撿了一片楓葉擺弄著,扭頭沖小丹擺了擺手。

不知何時假山上的落石掉進了水裡,「咚」的一聲將李婉青驚醒了,「小丹!」李婉青轉身尋著小丹,卻看到了旁邊一臉戲謔的宋子峰,先前的惶恐不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羞怒,「宋哥哥來了怎麼連個聲響都沒有?」

「抱歉抱歉!我實在是不忍心擾了你的好夢啊,這石頭真不解風情。」

李婉青揉著胳膊一邊四處看了看:「方才真是嚇我一跳。」

「不就是一塊石頭嘛,我在呢。」

李婉青搖搖頭:「是這滿園子的靜讓我害怕。」

「靜?」宋子峰拍打著手裡的楓葉,「好!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帶你去騎馬!」

「好啊!」李婉青話鋒一轉,「不過,不能讓我爹娘知道。」

「好,這你放心。」

午飯過後,宋子峰說要出去走走,臨走從馬廄牽了匹馬。李婉青則要去午睡,她回別院囑咐好小丹就從後門出去了。

李婉青和宋子峰在後門回合後就往城外走了。

出了城,走在無人的山野大道上,叢林中傳出陣陣蟲聲。

「上去試試吧。」宋子峰停下來,拍了拍馬鞍,馬兒也喘著粗氣拿著一雙大眼看著李婉青,蹄子輕輕地點了點地。

「啊?」李婉青往後退了腿,「現在?」

「要不然呢?」宋子峰將她往馬跟前推,「上去吧,我扶你。」

李婉青握著把手,踩著腳蹬,用盡了渾身的力氣,汗都出透了,怎麼也爬不上去,身後的宋子峰看李婉青這副模樣忍不住偷笑,李婉青轉過頭,憋紅了臉,瞪著宋子峰。宋子峰這才收起笑,「來,我在後面推你。」這下李婉青省了不少力氣就成功坐到了馬背上,她瞅著馬下的宋子峰嗔怪道:「宋哥哥也不早點幫忙!」

宋子峰不以為意:「我這不是幫忙了嗎,好了我們出發吧。」說著牽著馬就往前走。馬背上的李婉青卻不輕鬆,雙腿用力夾緊馬背,渾身緊繃,馬兒的挪動讓她更害怕了:「宋哥哥,你慢點走。」

「我走的很慢了。」

「我是說,你讓馬走慢點兒!」

「嫌快?你現在這走法已經很浪費馬兒的腳力了。」宋子峰看著李婉青哭喪著的小臉,安慰道:「婉青妹妹,別緊張,有我護著你呢!」李婉青這才舒展開眉眼,開始欣賞著馬背上的風景,宋子峰看著李婉青一臉新奇地東張西望,不禁好笑。

「想不想讓馬跑起來試試?」

「我不行啊!」李婉青聞言一臉驚恐。

宋子峰不言,手腳用力就上了馬,貼在李婉青後背。李婉青一挨著宋子峰胸膛就一個激靈,不禁坐直了身子,心跳就跟著亂了。「我帶你跑跑。」宋子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這聲音從李婉青的耳朵傳進了她的血骨之中,血液直衝進腦袋裡,李婉青漲紅了臉點了點頭。

宋子峰一個用力,一鞭子甩在馬身上。馬兒得到了信號,邁開了步子向前奔去,馬蹄下騰起了塵土。李婉青不自覺地往後靠了靠,身上淡淡的百合香氣讓宋子峰沉醉,他的心也似身下的駿馬一樣,衝出了身體,肆意馳騁。

最終馬兒在一片湖邊停下,宋子峰抱下李婉青,將馬拴在了湖邊的榕樹下,兩人並肩坐在河邊曬太陽。

「感覺怎麼樣?」

「渾身像散了架一樣。」李婉青皺著眉,語重心長:「不過,很過癮。」宋子峰看著李婉青認真的樣子,笑了。「宋哥哥什麼時候走?」

「這個月十五。」

「不知何時宋哥哥能再陪我騎馬。」相聚即是分離,李婉青看著腳下泛黃的草葉,聲音略帶惆悵。

「不急,等你嫁到京都,我天天陪你騎馬。」宋子峰牽過李婉青的手,低頭吻就落在了李婉青的手心裡,李婉青又羞又急,想抽回手,奈何手被宋子峰緊緊握著,李婉青往膝蓋上一趴,小臉滾燙,心中激起了浪花,難以平復。

「婉青?」

「嗯。」

「抬起頭來,陪我說說話。」

李婉青遲疑片刻,緩緩抬起頭,宋子峰看著她羞紅的臉笑了,他幫李婉青理了理眼角的髮絲說:「婉青,邊外蒙軍進犯,我這次回去就要上戰場了。」

李婉青拉著宋子峰的衣襟,淚水就滾下來了,話堵在嗓子眼裡,發不出聲。宋子峰連忙給李婉青擦著眼淚,可眼淚越擦越多,宋子峰緊緊抱住李婉青,滿是心疼:「婉青,別哭,我跟你開玩笑的。」李婉青聞言哭出了聲,聲音打著顫:「我不想你去。」「都說了跟你開玩笑的。」宋子峰輕撫李婉青的後背,李婉青的漸漸止住了哭,推開宋子峰,擦了擦眼淚。

「但是,婉青,如果國家有難我定會赴戰!你懂嗎?」

千斤重的石頭壓在李婉青的胸口,讓她喘不過氣來,他在宋子峰的眼中讀到了一個男人的雄心抱負,今後身為他的妻子必須支撐起他的大志,李婉青點點頭,靠在宋子峰的胸前,隨著飛過水麵的鳥兒,看向天空。

(四)

相聚的時光總是很短暫,轉眼間就到的分別的時刻。

臨走前宋子峰走到李婉青面前,看著她眼含淚水的樣子笑了笑:「別掉眼淚,我給你寫信。」李婉青點點頭,揮手別過。

日子過得很快,冬去春來,杭州迎來了春天,京都的桃花也開了,這天李婉青又收到了來自京都的信,李婉青拆開信,信中的內容讓她眼前發黑,她扶著床框坐下,淚就止不住地流下來。宋子峰在信上說,這次他要隨宋將軍一起北上平亂,不知何時才能回來。信的結尾寫道:「等我凱旋歸來,我娶你!」

看到最後,李婉青笑了,眼淚滑進嘴角,咸中帶著甜。李婉青平復心情,擦乾眼淚,長舒一口氣,執筆回信:「宋哥哥,男兒志在四方,今你能夠為國征戰,無上榮光,但請宋哥哥一路上照顧好自己。戰士平息後,我希望見到一個毫髮無損的宋哥哥。我在杭州等你,娶我。」

寫完信,李婉青剪下一撮頭髮,拿紅繩繫上,又趕製了護身符,將頭髮縫進去,最後連同信託人捎走了。就這樣,宋子峰帶著婉青的愛意奔赴戰場。

又是一個秋天,京都傳來了好消息,宋家父子英勇殺敵,逼退了敵人的進犯。宋子峰安全回來了,李婉青很是開心,可是,宋子峰受到皇帝青睞,親自賜婚,將靈公主許配於宋家。李婉青心裡很清楚,皇命難為,宋子峰必娶公主。意識到這一切,李婉青就整日不出閨房,任誰叫也不發一語。

李母實在心疼女兒,派人去京都,解鈴還須繫鈴人,她希望宋子峰能把女兒治好。

皇上的賜婚讓宋子峰如坐針氈,他心心念的人在杭州,這段時間他也不好過,整天喝悶酒,他不知如何面對李婉青。這下杭州派人來信,他知道自己不能逃避,連夜趕往杭州。

宋子峰到杭州的時候已是夜裡了,李婉青房裡燈還亮著,宋子峰敲了敲門。

「誰?」

「是我。」

裡面許久沒聲音,半晌宋子峰看到一個人影往門邊移動,到門口就停下了。

「婉青,你開門,我有話要說。」

「不必,就這麼說吧。」裡面的聲音很輕,不帶一絲情緒。

「對不起。」

「不是你的錯,我不怪你。」

「婉青。」宋子峰靠在門框上,看著無盡的夜空,掉了一顆眼淚,「我好想抱抱你。」

房裡的李婉青笑了,她握緊了手中的扇子說:「宋哥哥,等到下輩子,下輩子,你一定要娶婉青,我等你。」

「好!」宋子峰想說,婉青,你別等我了,不值得。可他說不出口,他沒有資格。

就這樣李婉青再一次送走了宋子峰。

幾個月後,宋家的二公子和靈公主大婚,可就在大婚的前一天,靈公主身體不適,婚期推遲。

同樣在大婚的前一天,宋子峰逃去了杭州。當他滿心歡喜的趕到李府時,卻看到李府上下掛滿了白綢,一打聽說是在為婉青小姐置辦後事,宋子峰傷心痛哭,不能自己。李夫人來到宋子峰跟前,含著眼淚說:「子峰,婉青在龍泉庵。」

宋子峰不敢停留,即刻上山,最後在龍泉庵里見到了婉青,此時的婉青已削去長發,一身素衣,手中捻著佛珠,不變依然是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

「婉青,你為何不等我。」

「施主,貧尼法號慧空。」李婉青雙手合十向宋子峰行了一禮。

「我可不認識什麼慧空!你是婉青!跟我走!」說著宋子峰就去拉李婉青的手。

「你不能!」李婉青躲過宋子峰的手。

宋子峰看著李婉青眼裡閃爍的淚花有些懊惱,他懊惱自己的無能為力。「宋哥哥,走吧,別來找我了。」李婉青嘴裡含著笑,看著宋子峰。宋子峰再也忍不住了,緊緊地抱住了李婉青,這次她沒有反抗,「婉青,照顧好自己,宋哥哥要走了。」「嗯!」說完,宋子峰頭也不回地走了,婉青站在原地,一滴淚落在了青石上,打濕了落在地上的楓葉。

(五)

「最後呢?宋子峰還是娶了公主?」

「施主別急。」司空飲了口茶說:「過了些時日,宋將軍收到了來自杭州的信,信上宋子峰說自己受到佛祖的感化,已經遁入空門了,辜負了父母的養育之恩。後來京都盛傳,宋家二公子舊傷複發,宋家白髮人送黑髮人,皇上念在宋家有功,遂將靈公主改嫁給宋家的大公子,皆大歡喜。」

「那宋子峰和李婉青二人身在何處?」

司空從懷中拿出一個護身符,笑著說:「去年,這銀杏樹長得很茂盛,金色的葉子能照亮整個院子,就在人人都在嘖嘖稱奇的時候,李婉青仙逝了,在她的手裡還握著當初宋子峰送她的扇子。」

「那宋子峰呢?」

「宋子峰?他後來再也沒畫過扇面。」司空指著窗外的銀杏樹說:「施主,您看這銀杏樹怎麼樣?」

客人站起身向外望著:「美!」

司空笑了,合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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