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再搞書法創新了，你的那點小花招，都是古人玩剩下的……

你的那點小花招，真的都是古人玩剩下的。

不信你瞧瞧。

前不久，在遼博第一次見到明代趙宧光的草篆真跡。

讓四平八穩、均勻對稱的篆書跑起來、舞起來，趙宧光功不可沒。這不亞於讓亭亭玉立、體態端莊、笑不露齒、一身靜氣的大家閨秀，突然跳起了街舞，或是走進了健身房開始「擼鐵」，露出人魚線、馬甲線甚至六塊腹肌的節奏。

時代不同了，喊著讓文物活起來的當下，恨不能讓木乃伊唱歌的人們，看一看明朝人是如何讓篆書嗨起來的。

這位無法進一步美圖秀秀的老先生，就是明代的名士趙宧光。

模糊一點也好，畢竟是三四百年前的古人，我們無法看清楚他的面目，更看不清他的內心。

趙宧光系出名門，他是宋太宗趙炅第八子元儼之後，宋王室南渡，留下一脈在吳郡太倉。作為王室後裔，趙宧光卻一生不仕，只以高士名冠吳中，讀書稽古，精六書，工詩文，擅書法，尤擅草篆。是明代中晚期著名的文學家、文字學家及書法家。

皇族的後代又兼名士派頭，反正不差錢，自然任性又好玩。

明代萬曆二十二年（1594），趙宧光遵照父親的遺願將父親葬於蘇州楓橋寒山。守孝之際，趙公子閑不住了，他開始大興土木，利用寒山岩石山野的天然景觀，鑿山劈石，疏泉植樹，依山而築 「 寒山別業 」 ，有 「 千尺雪 」 、 「 雲中廬 」 、 「 綠雲樓 」 等多處勝景，一時成為吳中一處桃源仙境。

寒山別墅造好後，他同妻子陸卿子在此埋頭讀書，深居簡出。他們有時在紙上寫倦了，就一同跑到外面，在山石上寫寫畫畫，這也是夠淘氣的了。據說山裡到處留有他們的「行為藝術」。那時雖沒有微信微博，這夫婦倆的驚人之舉，還是很快名動江湖，成了「網紅」，登門求見者，絡繹不絕。一處泉石上趙宧光親筆手書筆力雄健的「千尺雪」三字留了很多年，乾隆爺看罷，為此專門寫下讚詞：「泉飛千尺雪千尺，山篆三字銘雲巒」。

這件草篆冊頁，現藏於遼寧省博物館。

趙宧光就是以「草篆」一絕載於書史，聞名於後世的。

所謂「草篆」，就是以草書筆法和筆意，來書寫篆書，讓安靜的篆書一下子注入了更多的寫意與生動。

廣義上說，草書就是草率之書。草率地刻甲骨文、草率地鑿刻銅印，草率地書寫隸書，都算是草書的初始狀態。為了快速書寫而帶出來的寫意性，催生出草書的向前發展。當然了，真正的草書絕不是寫的快一點而矣，還有連帶、減省等結字上的進化與革命。

博學多才的趙宧光，喜歡不按常理出牌。建造寒山別墅，能別開生面，甚至寫字作畫都不受紙限制，而樂於石上塗抹。喜歡篆書的他，自然任由筆下揮灑出不同尋常的寫法來。

他大膽地打破常規，一改前人篆書筆畫均勻的常態，用筆有輕重、快慢、頓挫、轉折之變化，並時有出鋒牽絲映帶上下筆，氣韻貫通，靈便而活潑，這種草篆書法一出，當時曾為人所譏諷，變亂古法常為守舊者不齒。但在某種意義上講，這種草篆的發揮，卻又是返璞歸真再現出簡牘篆書真實書寫的神態，對當時及後世篆書藝術的發展起了一定的啟迪作用，傅山、八大山人、鄧石如，乃至吳昌碩多多少少都受到其影響。

明陶宗儀《書史會要》云：「宧光篤意倉、史之學，創作草篆，蓋原《天璽碑》而小變焉。由其人品已超，書亦不躡遺迹。」

《天璽碑》即傳三國吳皇象寫的《天發神讖碑》。藉此體勢與筆意發揮，以草入篆，遂成趙宧光獨特的草篆風格。

以草書的筆勢，表達出速度與激情。又以篆書的面目，呈現出高古與典雅。

趙宧光的創新與實踐，為很多書家趟出一條路子。

以隸寫篆，以楷寫篆，以碑寫篆，各種風格的作品，開始在書法史上出現。

書法藝術的發展，在唐朝以後，就處於相對的停滯狀態。因為書體演變早已結束，伴隨書體演變而出現的書法黃金時代，已經過去。後世的書家們，只能把書法史橫在面前，尋找靈感。

普遍的經驗是，以下游的技法寫上游的字體，就顯得現代而秀美，如以隸寫篆、以楷寫隸等等；而以上游的技法寫下游的字體，就顯得高古，如以篆寫隸，以篆寫草。

書法藝術的發展，已經不可能讓人永遠墨守成規，當代作家中能有幾人可以熟練地用文言文寫作？白話文的時代，我們只會用白話寫作。但這絲毫不影響古詩詞寫作的愛好者，繼續追逐古代文人的表達方式，來盡情抒發心中的情感。

三千年書法史，剩下的可以稱作主流，但今天的主流，未必就是後世的主流，那千百年前的曾經消逝的主流，也一定曾無比絢麗地綻放過。

無獨有偶。任何一個開路先鋒，都註定不會孤獨。因為還有追隨者。

八大山人，以篆入草，同時他也以草入篆。

看他臨寫的石鼓文，是不是一派草篆氣象？

打破拘緊，而回歸自由。每一個字，又何曾不是我們自己？

古典有古典的美，現代有現代的美。

百花齊放，各取所需，這也是當代書法發展的方向。

高舉「寧拙毋巧、寧丑毋媚，寧支離毋輕滑，寧真率毋安排」大旗的傅山，一樣對草篆傾心。

傅山對篆隸書，一直高度重視。他說「楷書不知篆、隸之變，任寫到妙境，終是俗格」、「不作篆隸，雖學書三萬六千日，終不到是處，昧所從來也」等等，皆給人以啟發和頓悟。

看過傅山的連綿大草，現看看他的草篆，忽然有一種裝著漢服跳街舞的感覺，這種古典與現代的混搭，營造出一股穿越的美。

當代流行書風的領軍人物王鏞先生，也是草篆的積極實踐者。

古典與現代，經典與民間，厚重與豪放，在他的筆下有機地融為一體。

你可以心平氣和地靜心書寫鐵線篆，也可以濃墨重彩地書寫自由而古樸的草篆，這是一個自由選擇的書寫時代。

草篆絕不單單是一種書體，它是一種思路，它是一種寫法，它更是一種創新。

三四百年過去，我們已經無法了解當年趙宧光書寫草篆時的想法與心情，但這種草篆的精神，是不是應該在當代發揚光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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