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花開時
暗香
暗香
沙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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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三月，百花爭艷，趁著這午後煦暖的春日，我邁開略顯僵硬的雙腿，來到幽靜的金雞湖畔，為尋覓這新春的絢爛而來。
儘管是一個孤獨的賞春客，內心很難雀躍歡喜，但今年的春色實在與往日不同。依然見那綠茵深處有涼亭，涼亭側旁有情侶深情擁吻（塑像而已）。垂柳裁嫩芽，紅豆顆顆俏。梅子花落盡，春泥點點紅。桃蕾綴滿枝，映日朵朵開。早櫻最絢爛，蜂蝶嗡嗡忙。卻把春來嗅，欣喜溢滿心。
真切地感受到此時此刻的我是多麼幸福，曾蒙上蒼眷顧，在鬼門關遊走了整整一年的我如今依然能貪婪地擁抱這美好的春色，依然能真切地深嗅這大地勃勃的生命氣息。活著真好！
今天，3月13日，真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去年今日，醫院的朋友來電話通知，要我無論如何今天必須入院報到，因為我極有可能患上了可怕的白血病。我實在不願接受這個現實，上午把自己關在辦公室，忙完眼前急需要處理的事務，不知不覺就陷入了複雜的思慮之中。來這裡做校長快四年了，我似乎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交給了這所學校。我也越來越感受到了這裡所反饋給我的家一般的溫情。一想到這次離開有可能是一次很久的分別甚至可能再也無法回來，有種心如刀割的感覺填滿了胸口。上午十點通知校辦召集所有行政人員開會，無論有多麼地不舍和無奈，我知道我必須走了。走之前我必須把很多事情安排好，以便學校能平穩地走過這段我突然缺席的時光。
很多同志還不知道我生病的情況，參加這個臨時召開的緊急會議還有些摸不清狀況。我知道時間非常有限，想說的又實在太多。因此，只能抓緊時間在那裡一刻不停地說開了。
我先是簡單回顧了一下學校這一年來，在大家通力合作下所做的一系列創新嘗試以及學校由此所取得的一些突破性收穫。我真誠地感謝大家對這些工作的熱情付出，並鼓勵大家務必在已經取得初步成效的基礎上繼續堅定地前行。我認真梳理了下一階段的主要工作，並希望相應負責部門的同志各司其職，繼續有條不紊地推進工作。
最後我對大家多年來給予我的支持表達了我深深地謝意。在表達謝意的同時，我告訴了大家我目前的病情。我有些無法抑制自己的情緒，開始出現了語無倫次的狀況。我趕緊向大家通報了後續有可能會有一段時間要離開的情況，並就此深表歉意。當這些話基本說完的時候，我隨即宣布了散會。因為我發現我已經無法再繼續發言了，一想到馬上要離開這些朝夕相處的戰友，我突然間滿心憂傷，就像一個逃兵一樣匆匆離開了會場。我把自己重新關進校長室。我需要好好捋一捋我已經徹底因激動而混亂的思維。
會後，很多同志來向我表達慰問，很多也是剛剛知道我有可能生了很嚴重的疾病，倍感突然。我已經從開會時激動的情緒中平復了心情，一一向大家表達了感謝並表明了一定勇敢面對的決心。
下午，我還是忙著處理完手頭所有的工作，然後把凌亂的辦公室仔細進行了一番整理。直到三點多才通知夫人來接我去醫院。妻子開車送我，她二姐不放心也隨車一起送我去醫院。我突然感到一種戰士出征一般的感覺，有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後面將迎來怎樣的一場戰鬥終不得而知。
幾個好朋友聽說我今天入院之事，也紛紛第一時間趕到了醫院，為我壯行。五年前患白血病的邱姐、十年前患白血病的文忠兄弟，他們兩對夫婦也趕到了醫院，這兩個已經徹底戰勝了白血病的前輩的到來給了我強大的勇氣。我們在醫院附近享用了我入院後的最後一次晚餐，晚上七點多我終於被送入了血液科隔離病房。
因為床位緊張，我被暫時安排在病區入口第一個病房的一張又小又矮的加床上。一旁住著兩個與我年齡相仿的病友，一個很健談，是骨髓瘤患者。另一個是急性髓細胞白血病，正在化療，由於不停地嘔吐，虛弱地躺在病床上。陳姓骨髓瘤病友很友善地問我是否已有確診。我告訴他說，還沒有。我說自我感覺一切都好好的，估計醫生的預判有誤，哪有像我這樣的白血病呢？哪料，他的回答當頭給了我一盆冷水。他說這裡每個人剛來時都覺得自己不可能得白血病，可最終只能乖乖認輸，你還是盼著白血病的型號好點吧！我無言以對，因為對於白血病，我真的還沒有做好絲毫的準備，茫然無知的我，等待著命運的宣判。這個夜晚，躺在小床上的我第一次徹夜無眠。
3月14日，妻子一早就來病房護士台補辦部分入院手續。因為這裡是無菌病房，管理非常嚴格，尤其是病區入口管控大門的那個胖阿姨，有時給人凶神惡煞一般的感覺。護士告訴我妻子，每天只有早晚各半個小時探視時間並隨手遞給妻子一份病情告知書，要求作為家屬的她簽字認可。我順手接過看了一下，還真的有點嚇人。上面大意告訴家屬，患者有可能得的是白血病，一種血液系統的惡性疾病，若不加以及時有效治療，存活期一般在三個月左右。同時相告病人入院後需要配合治療的各項要求。妻子看了看我，似乎表示很難接受也不願簽名。我安慰她說既來之則安之，聽天由命吧！總是要簽的！
家裡親人一早也都趕來了醫院，弟弟、妹妹、妹夫、舅哥、她姐。幾乎整個家屬都被我突發的疾病驚動了，陷入了痛苦和絕望之中。他們明知已經住進隔離病房的我是沒法探視的，但就是不願離去。我打電話催促他們趕緊回，不用擔心我，可他們就是不願離開，後來我才知道，就算見不到我，他們也都想能離我近一些，生怕我這次真的離他們越來越遠。比較幸運的是，我的病床在二樓且靠著窗戶，只要站在窗口，就能看到在樓下窗口下站著的親人們，他們也能看到我並說說話。這樣瞬間比探監的感覺好多了。
儘管我心知肚明，進了這裡，企圖推翻原有判決似乎越來越渺茫了。可我內心還是抱著一絲難以泯滅的希望。所以，當護士讓我去接受置管手術時，我斷然拒絕了。所謂置管術其實就是從胳膊上插入一根大約二三十公分長的細軟金屬導管，一直插到心臟附近，主要是針對需要長期輸液的化療病人，可以有效避免藥水對血管壁的傷害。我總認為既然還沒最終確診，就沒必要早早受這樣的罪。可剛僥倖躲過置管術，兩個年輕的女醫生又盯上我了，說要幫我做骨穿。這是確診我病情的必做項目，我沒有理由再拒絕。第一次接受骨穿手術，感覺自己就是那待宰的羔羊，安靜地趴在床上等待著一項從未經歷過的穿刺手術。等冰冷的針頭扎進我骨頭縫隙的時候，我才知道屬於我的苦難歲月已經全面開啟，這真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戰，只有愈挫愈勇的鬥士，才能殺出一條血路，重新找到生命的力量。
這些天陸續收到《幸福守望》讀者朋友的反饋，給了我滿滿的感動和幸福。比如來自上海的俞老師，他說2017年自己因為生病導致徹底失聲，工作中又遭遇了種種不順，正當對生活非常絕望的時刻，偶然看到我的那篇【公與不公 終須想通】的文章，生活瞬間豁然開朗了。從此，我在公眾號發的每一篇文章，他都會列印下來並複印分發給身邊的朋友一起分享。能幫助他人，能被人認可和需要就是活著最美好的感覺。越來越多讀者的信賴和支持給了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的更強大的信心和力量。
今天，在經歷了整整一年的治療後，作為一個白血病患者所要遭遇的磨難似乎都已經歷，而我依然還能微笑著站在這春天裡，感受著又一年的春暖花開，這是多麼大的一種幸運。儘管這些日子還是會因為聽到一起戰鬥的戰友突然離開而感到萬分傷感，儘管我還是會因為病情的反反覆復感受到隨著可能遭遇的風險。但我還是堅信，只要心中裝著陽光般的希望，一切終將變得越來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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