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眼中的帝妃情緣之二：一詩兩劇中李隆基的形象

唐玄宗李隆基，人們對他褒貶不一。在他的統治下，唐王朝經歷了「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俱豐實」的太平盛世和「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的社會動亂，大詩人杜甫用他的兩句詩簡要詮釋了李隆基治下的國家與社會。那麼，自安史之亂後，作為這段歷史的主要人物之一的李隆基，又是以怎樣的形象出現在歷代文人的筆下呢？

一、長恨歌中唐明皇

經歷了安史之亂的大唐王朝每況愈下，處於黑暗時期的人們對於光明和盛世的嚮往與緬懷，批判統治者的昏庸無能總是不可避免的。當發現造成社會動亂的根源可能來自於他們的帝王之時，受儒家忠君愛國思想的影響，同時又在當朝天子的治下為官的文人，對於曾經的帝王，也不會有過多的否定，特別是這個帝王也曾經創造了一個封建時期的盛世王朝，而白居易正是這些文人中的一個。

《長恨歌》開篇便道「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李隆基給讀者的第一印象便是「好色」，並且為了美色而舉國搜尋。當天生麗質的楊玉環被選入宮後，從「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緩歌慢舞凝絲竹，盡日君王看不足」之中，我們不難看出，一個荒廢朝政、耽於聲色享樂，最終致使「漁陽鼙鼓動地來」的昏庸帝王形象已然確立。但自楊玉環身隕之後，無論是入蜀途中「黃埃散漫風蕭索」的凄涼孤獨，還是返京又臨馬嵬「不見玉顏空死處」的躊躇難前，或是回宮後「太液芙蓉未央柳」的睹物思人，直至後來「上窮碧落下黃泉」的艱難追尋，無不體現出一個對亡妃相思難忘的至情帝王形象。綜合這兩種形象，在至情帝王這一形象的衝擊與彌補下，昏庸帝王這一形象竟是是那樣地微不足道。

二、梧桐雨下落魄帝

《梧桐雨》楔子中李隆基出場便說「即位以來，二十餘年，喜得太平無事」，這表明唐王朝在他的治理下國泰民安，此時的李隆基無疑是選賢任能的聖明天子。緊接著筆鋒一轉，「六宮嬪御雖多，自武惠妃死後，無當意者。去年八月中秋，夢遊月宮見嫦娥之貌，人間少有。昨見壽邸楊妃，絕類嫦娥，已命為女道士。既而取入宮中，策為貴妃，居太真院。寡人自從太真入宮，朝歌暮宴，無有虛日」[6]，這裡的李隆基則是一個沉溺酒色，不顧倫理綱常，強搶兒媳的荒淫帝王形象。戲劇第三折，安祿山起兵造反，李隆基率眾逃亡蜀中，行至馬嵬驛，士兵嘩變，要求處死禍國殃民的楊玉環，面對憤怒的士兵和楊玉環對往日恩情的「不舍」與「陛下，怎生救妾身一救」的哀求，他只得對楊玉環說「妃子，不濟事了，六軍心變，寡人自不能保」，在所謂愛情與權力的抉擇中，內心的天平偏向了權力，作為一個帝王的威嚴蕩然無存，這時的李隆基無疑是懦弱與自私的。然而這些並不是白樸所要重點塑造的李隆基形象，這些只是為第四折中要塑造的悲情孤寂形的李隆基形象所作的一個鋪墊。

楊玉環在馬嵬香消玉殞，李隆基幸蜀還京後養老西宮，太子破賊即位，傾國紅顏與無上權力對李隆基來說已是夢幻泡影。一幅畫像，傾注了李隆基對楊玉環的全部思念，其孤寂悲涼的形象已然初顯。回想「七夕盟誓」時的美好，而今卻是楊玉環「乘彩鳳返丹宵，命夭」，陰陽兩相隔的悲情苦水只能一人獨飲，孤寂悲涼的形象在此深化。接著舒緩心情的閑逛中又見昔日盟誓見證的梧桐，夜晚時的雨打梧桐聲「驚魂破夢，助恨添愁，徹夜連宵」更是讓李隆基「枕冷衾寒」，孤寂悲涼的落魄帝王形象在此達到頂峰。

三、長生殿里專情人

洪昇作《長生殿》是為讚美李楊二人不凡的愛戀，在他的創作下，李隆基是一個多情而又專一，愛美人勝卻江山的多情帝王形象。無論是《長恨歌》中楊玉環的「天生麗質」，還是《梧桐雨》中楊玉環「絕類嫦娥」的美貌，或者是《長生殿》中楊玉環的「丰姿秀麗」，從這些詞句之中所表現的李隆基對楊玉環的感情是不離「聲色之好」的，因此其多情的形象在《長生殿》中顯現出來，正是因為多情，那麼他對楊玉環的專一才得到彰顯。

冊封楊玉環為貴妃後，《定情》中李隆基對楊玉環「牢扣同心結合歡」的情感表白，而《幸恩》一出虢國夫人奉召侍宴，《夜怨》中李隆基臨幸梅妃，《絮闔》中私會梅妃，一個處處「留情」的風流天子慢慢形成。到了《密誓》對楊玉環「分不得影和形」的承諾，李隆基的感情又回到專一，《驚變》中「寡人不幸，遭此播遷，累他玉貌花容，驅馳道路。好不心痛也」，對楊玉環的憐愛，《埋玉》中「你若捐生，朕雖有九重之尊，四海之富，要他則甚，寧可國破家亡，絕不肯拋舍你也」，一個為佳人而放棄江山的專情帝王形象被洪昇成功塑造。之後《聞玲》《哭像》《見月》《雨夢》《得信》中的李隆基已慢慢褪去帝王的色彩，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表達對已逝紅顏的思念追尋，李隆基對楊玉環的感情在這裡得到升華，他的形象不再是風流天子，而是一個思念紅顏的專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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