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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周玉兵器演變淺析

春秋之時,楚王得到歐冶子、幹將精鑄的三把寶劍,一曰龍淵,二曰泰阿,三曰工布,均鋒利無比。楚王引劍麾兵,打敗了晉鄭王,於是大悅,曰:「此劍威耶?寡人力耶?」風鬍子對曰:「劍之威也,因大王之神。」楚王曰:「夫劍,鐵耳,固能有精神若此乎?」風鬍子對曰:「時各有使然。軒轅、神農、赫胥之時,以石為兵,斷樹木為宮室,死而龍臧,夫神聖主使然。至黃帝之時,以玉為兵,以伐樹木為宮室、鑿地。夫玉,亦神物也,又遇聖主使然,死而龍臧。禹穴之時,以銅為兵,以鑿伊闕,通龍門,決江導河,東注於東海,天下通平,治為宮室,豈非聖主之力哉?當此之時,作鐵兵,威服三軍,天下聞之,莫敢不服,此亦鐵兵之神,大王有聖德。」

這個故事出自《越絕書·外傳記寶劍》,篇中所謂「石兵」、「玉兵」、「銅兵」、「鐵兵」的記載,大體上反映了今天考古學上的舊石器、新石器、銅器和鐵器時代。可以理解,工具的進步帶動了社會的發展。與此同時,從軒轅時代到商周,「國之大事,在祀與戎」,往來征戰也是當時普遍的社會真實形態,兵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由於近現代考古發掘了大量的斧、鏟、刀、鑿等「玉兵」,於是有考古學者依據《越絕書》中風鬍子所謂「以玉為兵」的說法,認為在石器時代和青銅器時代之間應該還有一個「玉兵時代」。

其實仔細分析風鬍子的話也可以看出,他所謂的「石兵、玉兵、銅兵、鐵兵」,實意指的是工具。《說文》:「兵,械也」,就是器具,它首先是作為人類改造自然的勞動工具,當然亦可以是進行征戰的「兵器」。也許有玉兵器曾經在戰場上被實際使用過,不過我們相信,用不了多久情況就會改變,因為「玉兵」這種稀罕的天地精物既非常不易覓得,又非常不易製作,一旦打打殺殺如此消費也太過奢侈了。由於玉兵既有玉之縝密、溫潤、精光內蘊的優良品質,又有殺伐、威嚴、通天祀神的力量象徵,於是「玉兵」繼續製作,只不過搖身一變,從玉兵器轉升為玉禮器,以彰顯統治者之權威與聖德,自新石器時代發展到商周,風光無限。

獸面紋玉斧(圖1),河南安陽殷墟婦好墓出土,長18.7厘米,扁平似梯形,橫截面中間較厚,上部窄薄如柄,柄下沿正中鑽一穿孔。器中部飾獸面紋,兩隻捲雲紋大耳,細密的短陰線組成長眉,「臣」字形大眼,捲雲紋鼻翼凸起,鼻翼兩側飾鬍鬚。器下部減薄,上橫沿顯示闊嘴,嘴下左右兩邊各刻畫出巨型獠牙,玉斧最下端磨出弧形斧刃。此器紋飾主要以雙陰線及單陰線琢成,並增加了減地浮雕,陰陽錯落,剛柔相濟,代表了商晚期玉器紋飾的工藝特徵。玉斧上部收縮窄薄,使中部獸面紋相對寬大、豐厚,聳耳圓眼,闊嘴長牙,愈發顯得威風凜凜。

林《說王》有「古代國家形成的歷史,一部分也許就隱藏在新石器時代玉斧的背後」。

甲骨文「兵」字形象為雙手持斧,眾「玉兵」多是從玉斧演化而來。自紅山文化、良渚文化,經過仰韶文化、龍山文化時期,玉斧逐漸由橢圓窄厚型分化出扁平加穿孔型,往後再進一步分化出扁薄、窄長和「風」字型,最終完成脫離實用工具的變化,成為統治者手中的「權杖」及「儀仗之器」。「玉質儀仗用具藉助玉石貫通天地的靈性,被賦予神威,尤具象徵意義。配套組合的玉質儀仗,在莊嚴的儀禮或聖穆的祭祀活動中,盡顯王族和權貴的尊嚴,也深刻寄託了獲取戰爭勝利和驅邪鎮魔的祈望」(李健民《殷商時期玉石儀仗用具所反映的中原與周邊地區文化交流》)。

玉兵器中最重要的是玉鉞,它標誌了王權的誕生,而鉞的禮儀化則是中國王朝文明形成與早期發展的一個縮影。

鉞作為兵器,形制似斧,《說文》解釋:「大者稱鉞,小者稱斧。」 又說「,大斧也」。鉞之形狀,較之斧更為寬大扁平。《詩·大雅·公劉》:「思輯用光,弓矢斯張;干戈戚揚,爰方啟行。」毛傳:「戚,斧也;揚,鉞也。」對於這種斧類器具,還有一種說法是:小於斧,稱戚,大於斧,為鉞。古鉞字的寫法,「象刃部下向之斧形,以主刑殺之斧鉞象徵王者之權威」(圖2、圖3)(徐中舒:《甲骨文字典》)。

《尚書·牧誓》記武王伐紂,左杖黃鉞,右秉白旄以麾。《史記·周本紀》記載武王「以黃鉞斬紂頭,懸大白之旗。已而至紂之嬖妾二女……斬以玄鉞,懸其頭小白之旗」。武王用青銅仿製玉斧作鉞,這是象徵軍事權力之鉞,並以玄黃二色配享天地神威。

獸面紋玉鉞(圖4),長23厘米,扁平長方形。器身靠近上端鑽一穿孔,最下端打磨成圓弧刃,其餘三邊琢出突棱。器身上部為獸面紋,彎角聳立,捲雲紋大耳,細密的短陰線組成長眉,「臣」字形眼,長直鼻,帶鬍鬚。器下部兩邊各琢左右上肢,肢端刻四爪,中間作蟬紋。整體紋飾主要以西周典型的勾撤技法刻畫,配以西周特色逗號式捲雲紋,布局工整,左右對稱,體量碩大,線條剛勁有力,氣勢莊重威嚴,且帶有商代玉器紋飾之遺風。

玉戚(圖5),河南安陽花園庄54號墓出土,長19.9厘米,扁平近似橢圓形。器上部琢兩條雙陰擠陽橫直線,屬商晚期玉器紋飾技法。橫直線上鑽兩個小穿孔,中部為一大圓孔。玉戚左右兩邊各磨出戚齒五枚,中間戚齒頂部琢出橫細陰線,以此為界,兩邊戚齒對稱分布。器下端磨出大型圓弧刃,精工細作,寬闊威武。

玉質有孔鉞最早出現於良渚文化時期,寬大扁平,僅在高等級大墓中有出土,通常一墓一器。玉戚是對玉斧鉞的改造,二里頭文化時期還出現由玉璧改造成的玉戚,至殷墟時期數量最多、質量最好。這時的玉斧、玉鉞、玉戚已經不是實用的勞動工具或兵器,它們的功能是捆綁在裝有冠和鐓的長柄之上,作為「統攝三軍」的權力象徵,或重要典禮活動中的儀仗玉禮器。如圖6是一套良渚文化玉鉞杖,柄上端裝玉冠,下端裝玉鐓,玉鉞表面淺浮雕良渚文化著名的神人獸面紋及鳥紋。

「以鉞為代表的兵器確實是通過玉化的途徑完成了王權的符號化,以玉為代表的玉兵可能指示了一個時代的變換過程,可以看作是早期文明時代的一個重要標誌」(王仁湘《玉兵之——兼說玉兵與「玉兵時代」》)。

武王克商之後,周公「制禮作樂」,其中主要用於宮廷重大祭祀、慶典、禮儀的「六舞」是周代「禮樂教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六舞」又稱「六代舞」,代表六個朝代,即黃帝《雲門》、堯帝《大章》、舜帝《大韶》、夏禹《大夏》、商湯《大》和表現武王克商之豐功偉績的《大武》。前四舞屬於文舞,《大》、《大武》是武舞,所謂「以文德得天下的作文舞,以武功得天下的作武舞」。《禮記·祭統》:「朱干玉戚,以舞《大武》。」《五經通義》:「王者之樂,有先後者,各尚其德也。以文得之,先文樂,持羽毛而舞;以武得之,先武舞,持朱干玉戚而舞,所以增威武也。戚,斧;干,也。玉取其德,干取其仁,明當尚德行仁,以斷斬也。」可見周代的「禮樂教化」,同樣藉助「玉兵器」來壯其神武仁德,威服天下。

「周因於殷禮」,禮樂制度屬上層建築,需要依託禮器和禮儀建築。系統禮制的產生,成套禮器的存在,都是權勢的象徵,也是文明社會的重要標識。如果說玉圭代表了至高等級的政治權力和文德禮儀,那麼,「持玉戚,舞《大武》」,則張揚著殺伐威嚴的氣勢和尚德行仁的精神,並成為歷代封建帝王樂舞文化之淵源,發展到後來皇家旗幟和帝王袍服上亦配飾了斧鉞的紋樣,斧鉞也從軍事權力的象徵演變為皇權的象徵。

鳳紋玉刀(圖7),河南安陽花園庄54號墓出土,長25.2厘米,扁平長條形。凹背曲刃,刀尖上翹,刀脊琢出八組扉棱,刀柄窄短。刀身琢有弧形陰線框,框內飾六隻鳳鳥紋。鳳紋圓形眼,鷹鉤喙,單陰線爪,雙陰線翅,琢磨精細,優美典雅。其紋飾採用雙陰線和直角轉折的表現手法,屬於商晚期玉雕的工藝特點。

龍紋玉刀(圖8),長37.2厘米,扁平長條形。此玉刀形體碩大,刀背稍凹,長弧曲刃,刀尖上翹,刀脊雕刻出十一組齒狀扉棱,刀柄窄而短小,柄端部呈圓弧狀,刀身靠近刀柄處鑽一穿孔。刀身以勾撤手法琢刻出臉面朝向刀柄的龍紋,龍眼「臣」字形,眼角線延長有勾,龍鼻上卷,龍嘴開張,龍角後傾。龍首後面銜接以長條形的龍身,並以陰刻線飾滿菱形紋。龍脊之上飾一排具有西周特色的逗號式捲雲紋及「‖」形紋。此龍紋玉刀背厚刃薄,刀身龍紋和脊齒琢刻精緻,升天巨龍乘雲而起,一派威武、雄健、莊嚴、神聖。

人紋玉戈(圖9),山西曲沃晉侯墓地63號墓出土,長36.2厘米,扁平長條形。玉戈修長,頂部出尖,呈三角形。援部上窄下寬,兩邊薄刃,援與內相接之處起尖棱。戈內偏上處有一穿孔,左右兩邊琢六組扉棱。雕刻精美的人紋從內部延伸至援下部,人紋「臣」字形眼,長眉大耳,圓鼻細嘴,捲曲長鬍子,頭頂厚冠,身軀端坐,屈臂利指,獸腿鷹爪。人紋主要採用雙陰擠陽勾撤手法琢刻紋飾,多處飾「兒」形紋和逗號式捲雲紋,捲雲紋端頭面積較小,長弧形曲線婉轉飄逸,呈現出西周早期玉器紋飾的特徵。

「夏商周時代無疑是中國古代玉兵的繁榮時期,夏代和商代玉兵尤以玉戈、玉刀形體較大。西周玉兵種類和數量雖然較多,但除部分直內直援無胡戈被當作禮儀中的瑞圭使用外,大部分玉兵都小型化」(劉雲輝《東周—漢代玉兵述評》)。1974年在武漢黃陂盤龍城商代城址李家嘴3號墓出土的大玉戈,通長甚至達到94厘米,成為中國古代的「玉戈之王」。

根據孫慶偉《周代用玉制度研究》對3832座周代典型墓葬的統計,其中第一等級墓出土長度在20厘米以上的大型玉圭或玉戈24件,第二等級墓出土8件,第三等級墓出土3件。這類玉圭或玉戈器體碩大,質地優良,製作精緻,無疑就是象徵墓主身份地位的瑞圭。「當一件形狀為『戈』的瑞玉完成後,為區別於其日常用器以示珍重,故被賦予新名而稱為『圭』。」夏鼐也認為,「玉圭……實際上是武器類的戈,僅柄部不明顯區分」。在周代墓葬中,大玉戈或大玉圭以墓主胸腹部最為常見,基本上是一墓一件,而且主要作為第一等級墓男性貴族的身份標誌物,這也符合周代的命圭制度,所以大型的玉圭和玉戈是真正意義上的瑞玉。 周代最高等級的玉禮器稱為瑞玉,而瑞玉僅有兩類,這就是圭與璧。《周禮·春官·大宗伯》:「以玉作六瑞,以等邦國:王執鎮圭,公執桓圭,侯執信圭,伯執躬圭,子執谷璧,男執蒲璧。」由此而知,這些數量有限的大型玉刀、玉戈由「玉兵」升堂入室而晉瑞圭,以標識王侯貴族的身份地位,並與其生死相依成為最重要最尊貴的玉禮器。

西周玉戈(圖10),長25.7厘米,扁平長條形。援身略有弧度,援中起脊,前鋒出尖,邊刃銳利。援近欄處琢有五聯細陰線菱形紋,援邊刃下角各琢平行細陰線紋並出棱。內琢平行細陰線五道,間有六條平行減地寬陰線,內上部有一穿孔。玉戈體量較大,形制規整,精雕細刻,拋光甚好。

在眾多玉兵器中玉戈獨具魅力,一般玉戈的紋飾和工藝看似簡單,其實不然,玄關之處就在援身,沒有一馬平川的生硬直線和平面,而是處處顯示出漂亮優美的弧度。以當時的條件去做,必然要用相當長的時間切磋琢磨,而且全靠目測和手感把這些各不相同的弧面一點點地找出來,琢磨成型。假如我們上手撫摸玉戈,定會感覺其拋光精細,柔滑潤澤,起伏舒緩,方知其美非比尋常。

比較典型的玉戈最早出土於夏代晚期二里頭文化三期墓葬中,商早期多見,到殷墟、西周達到鼎盛。例如:四川廣漢三星堆1、2號祭祀坑出土玉戈39件;安陽殷墟婦好墓出土玉矛、玉戚、玉鉞、玉刀等儀仗用玉共62件,其中玉戈47件;陝西長安張家坡西周墓地出土玉戈68件。

夏、商、周玉戈的主流為「長條形援、直內、無胡」,多數通長20~30厘米左右。有意思的是,最早的青銅戈也是出土於二裡頭文化三期墓葬中,而且亦顯示「長條形援、直內、無胡」,其基本形制與主流玉戈趨同。只不過青銅戈主要用於實戰,而玉戈「最初功能是兵器,很快就進入玉禮器、玉儀仗器系統,與兵器類中的玉牙璋、玉刀、玉鉞、玉戚、玉斧成為重要的組成部分……完成了由兵入禮的自身華麗嬗變,繼續在禮制活動中扮演重要角色,在高等級貴族隨葬玉器中成為彰顯身份不可或缺的禮器,通常和玉璧在一起共出,甚至具有祭祀的功用,並且,分化出小型玉戈,成為組佩中構件和裝飾用品」(吉琨璋《由兵入禮的華麗嬗變—先秦玉戈演變考察》)。

玉戈曾長期與青銅戈相伴,「金玉共振」走過夏、商和西周。當有胡青銅戈出現,且於春秋戰國時期趨向全盛的時候,玉戈則迅速地沒落了,這大概跟東周王室衰微,「禮崩樂壞」,群雄逐鹿不無關係吧。

至於「玉兵」作為祭祀禮器,還可以參見三星堆遺址和金沙遺址出土情況。在這兩個遺址發掘的商周時期的戈、璋、鉞、刀、矛、劍等玉兵器(圖11),主要出土於祭祀活動場所,其選料講究,加工精細,製作精美,基本不見使用痕迹,且與其他祭祀物品一起埋藏,顯露出作為祭祀禮儀用器之特性(王方《古蜀國出土玉兵器及其意義》)。

(文章來自網路,作者:方其,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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