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潔軍:在傳承與創新中循序前行
他們,都是攝影界的「名人」
他們的文章作品,已頻頻在各類攝影活動、展覽、媒體上亮相
他們在攝影領域裡不懈地探索鑽研,帶動影響啟發著諸多的攝影人……
人民攝影報「與名家面對面」欄目邀請攝影評論家孫振軍主持,與攝影界的名家面對面,希冀通過對話訪談形式,就攝影創作、理論研究、熱點思潮、焦點話題等展開深度交流,為讀者提供一處辨析平台
在當下碎片化閱讀盛行的趨勢下,讓我們的頭腦保持一種深度的、理性的、系統化的分析判斷和思維能力
第2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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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振軍| 中國(三門峽)白天鵝·野生動物國際攝影大展藝術總監,三沙市榮譽攝影師、三門峽市攝影家協會主席,攝影評論家、高級記者。曾在海軍南海艦隊、西沙群島服役,並從事新聞與攝影工作。在《南方周末》《人民攝影報》《中國攝影報》發表多篇評論文章。出版過16部專著。
李潔軍|廣東省攝影家協會主席,羊城晚報報業集團《新快報》副總編輯,曾獲第52屆世界新聞攝影比賽(「荷賽」)獎,第十屆中國攝影金像獎,第九屆、第十四屆中國新聞獎。
在傳承與創新中循序前行
真正厚積薄發的功力不是課本知識,而是你的閱歷、資歷、學歷三位一體。攝影科班只是專業上的優勢,攝影機構、機遇和自身的努力最終起作用。
孫振軍:你出生於20世紀60年代中期,童年時候接觸過攝影嗎?
李潔軍:我周歲的時候,爸媽在武漢橋口照相館給我拍了人生的第一張照片,這是剛剛來到這個世界上滿周歲的珍貴紀念,我非常感恩父母為我拍下的那麼一張照片,也感恩照相機為人類留下的影像,至今我還珍藏著。小學畢業時,我們同學照過一張合影,9位同學清一色的海魂衫,很威武的感覺。去年在寧波攝影周上,傅擁軍把這張照片拿去展覽,這是令人記憶深刻的碎片。
孫振軍:這些照相館拍的照片,對你有沒有起到一些啟蒙作用?
李潔軍:現在來看家庭老照片,它具有家譜的史料價值。去年我梳理編輯印刷了我們家族的「家庭照相簿」,我覺得家庭老照片里有許多時代的痕迹和歷史的記憶。雖然站在人類影像史的高度來看,家庭老照片僅僅是歷史長河中每個家庭構建以來的記憶碎片,但如果將每個家庭的老照片串起來,無論對家庭對社會或許都有些意義。
孫振軍:你對攝影真正感興趣或者把它當作職業,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李潔軍:青少年時代,家裡有台照相機,但那台照相機的用途是偶爾記錄一下家庭成員。真正對我有影響的還是在武大新聞系,接觸到攝影教育開始。那時年輕人都有好奇心,對影像的好奇,對照相機的好奇,對機器的好奇。
真正覺得影像意義的存在,可能是在學習攝影技術過程之後。那個年代課堂上技術層面的教學和文化教學各半,攝影教材是復旦大學的攝影教程,照相機教材是北京電影學院沙占祥老師的《照相機的性能和結構》。當時對我影響比較大的是1931年美國電機工程師愛傑頓發明了電子閃光燈,用電子閃光燈拍攝子彈穿過蘋果的照片。他真正把一個運動的鏡頭凝固在一個平面上。因為當年攝影還是一個技術層面的東西。
新聞攝影方面,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中國新聞攝影界有一幫人,包括楊紹明、賀延光、王文瀾、鄧維等,這些攝影前輩們為中國攝影做出了很多探索。此外,尤金·史密斯的《鄉村醫生》、《美國艾滋病患者》還有《切爾諾貝利核電站泄漏》等作品,對我在大學新聞攝影的學習影響也非常大!
孫振軍:那個年代,像你這樣攝影科班出身的非常少。現在回過頭來看,你在攝影科班學到的最有益的是什麼?
李潔軍:我覺得大學是一個綜合性的院校,尤其是像武漢大學這樣的院校。現在再來看,教科書和教程上的東西,對我們這一代人的幫助並不大,尤其是新聞學,它是一個社會範疇的。
一個人或許身體素質是與生俱來的,但知識水平和文化結構、閱讀興趣是後天的。其實現在真正厚積薄發的功力不是課本知識,而是你的閱歷、資歷、學歷三位一體,但學歷排在第三位。
關於攝影科班,國內一大批優秀攝影家都是那個年代的大學科班出身。我以為攝影科班只是專業上的優勢,攝影機構、機遇和自身的努力最終起作用。
2009閱兵盛典
在傳統和創新過程中,首先要對老一代攝影家和攝影師致敬。我們應該像老一輩藝術家攝影家一樣堅守,對於創新不能操之過急,創新是一個引領者, 不是一個追趕者。
孫振軍:中國攝影在改革開放之後受西方攝影影響非常大,20世紀 80年代,特別是90年代,我們吸收了大量西方攝影觀念,甚至模仿了大量西方優秀作品。那麼,如果把你定位於站在傳承和創新的交叉點上,你覺得西方攝影哪些東西影響了你以及我們這一代攝影人?
李潔軍:攝影術的發明是科學的進步,人類有了可以記錄的影像工具。早期,攝影是一個簡單的機械複製,因為那個年代由於科技、製作成本和使用成本等問題,可能沒有現在這麼普及。攝影走到179年後的今天,也就是有些學者提出的全民攝影時代,其實我理解的全民攝影應該叫全民攝影消費。一個事物在發展過程中總會有它的優越性和劣根性。照相機發明本身沒有什麼錯,錯的是消費攝影過度,創作引領的消費過度,思想匱乏、藝術高度不夠、時代印記不強。對於攝影界來說,這可能是一個陣痛年代,需要反思和扭轉,但我相信度過後就會進入良性有序健康發展。
孫振軍:縱觀世界攝影,有一些時空差、地理差的問題,有很多東西在美國法國已經淘汰了,卻逐漸傳到亞洲傳到中國,你覺得現在還有這種情況嗎?
李潔軍:一些藝術家攝影家,有「劍走偏鋒」的現象和嫌疑,他們把西方攝影完全走不下去的藝術表現手法和一些糟粕的東西當成我們的先鋒。當代攝影是對當代社會的一種觀照,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是當代社會最重要的文化語境,所以當下要反對低俗庸俗和媚俗。
孫振軍:我發現做得很成功的一些傳統攝影家,到了一定年齡,也搞西式攝影了。
李潔軍:在傳統和創新過程中,首先要對老一代攝影家和攝影師致敬,比如去年獲得中國攝影金像獎的一批攝影家的作品就沉甸甸的。我們根植於本土文化和外來文化的融合發展中,其中一部分攝影家在傳承和堅持的過程中探索創新,這是藝術常青之源,而另一部分攝影人有些浮躁和功利性,不能堅守這個自信,一些手法過於表面和粗製濫造,甚至有些操之過急。我覺得不能丟棄自己的傳統另搞一套東西,這樣沒有什麼生命力。我們應該像老一輩藝術家攝影家一樣堅守,對於創新不能操之過急,創新是一個引領者, 不是一個追趕者。九層之台,始於累土,從另外一個層面來講,攝影是藝術創作過程的一種修行、修心、修德。
孫振軍:你作為一名職業攝影家,已經獲得過很多獎。這些獲獎的東西有沒有你真正滿意的?你對獲獎持怎樣的態度?
李潔軍:我不能說有滿意的作品,真正好的作品是由社會、學術界和歷史定論的。
關於獲獎,我在大學時候就比較抵觸,俗話說失敗是成功之母。一個人的成功都是從小成功到大成功,有些人為什麼一直失敗呢?就是他不善於總結。獲獎的標準在藝術界從來就是有爭論的,我認為,成功不是靠獲獎這點喜悅帶給你的,而是在努力的過程中所付出的艱辛,這種成功的喜悅更持久。
孫振軍:有一種觀念是,攝影師拍攝的時候要帶著編輯的思想進行創作,你認為這樣的創作前提對不對?
李潔軍:這要從兩方面看,一方面攝影隨機性很強,攝影愛好者一般是見什麼拍什麼;另一方面是主題先行概念先行,是經過對社會的一些調研,對當下社會的一種觀照和反思,有選擇性地進行創作和進行常年的關注,如一些紀實性攝影。
孫振軍:作為一個媒體攝影人、媒體領導,你覺得傳統媒體的攝影應該怎麼辦?
李潔軍:轉型,從大方面說,互聯網以及移動互聯網,包括物聯網、大數據、雲計算對傳統媒體中傳統攝影的衝擊是必然的,傳統攝影需要進行轉型。
當下是一個技術領先的時代,在全民消費的趨勢下,肯定是速度第一,吸引眼球第一,點擊率第一。現在傳統記者秉承的是,專業素養、新聞操守、技術嫻熟以及影像表達到位,這些是我們的優勢,轉型中要堅持這個優勢與傳統。
在傳播渠道和技術手段發生變化後,我們的轉型是逐步的轉型,如我們所做的短視頻、輕報紙,視覺轉型就是新聞攝影的高度視覺化,如全景攝影如何出現在移動互聯網;微視頻如何鑲嵌在電子報紙中。我所在的新快報正在全面轉型,一部分堅持做平面攝影,一部分做圖片故事,一部分做深度報道,還有一部分在做移動互聯網直播、微視頻等。
1998年洪水
攝影家應該做一個時代的瞭望者,應站在歷史的角度看待社會發展問題。
藝術需要融合與跨界,將自己的專業與愛好結合起來,是複製戰爭的一個重要結合點。
孫振軍:你近幾年一直在創作《複製戰爭》這一主題的作品,當時是來自什麼靈感或者源於什麼契機?
李潔軍:就攝影而言,光說攝影談攝影,路越走越窄。當下還在談論攝影技術、照相機,充其量就是攝影器材愛好者。
藝術需要融合與跨界。將自己的專業與愛好結合起來,是複製戰爭的一個重要結合點。我在中山大學兼職攝影老師時,在梳理中外攝影發展史時發現了許多優秀作品,其間有不同的爭論與看法。於是想用模型來再現歷史照片,從中找到一種契合點。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我最開始創作了士兵之死、美軍攻佔硫磺島、諾曼底登陸等三幅作品。之後拿給跨界學者看,他們覺得有當代攝影創作的意味和形式,可以繼續做下去。在這種過程中,將軍事愛好與對歷史經典作品的理解與當代的藝術手法融合起來,同時將歷史照片的觀照延續到近代戰爭,包括珍寶島、雷鋒、英雄兒女等。
當代攝影觀照的還是內心世界對當下的反觀,向歷史經典致敬,不是為「荷獎」去創作,而是內心世界的投射。
孫振軍:你覺得長征系列與複製戰爭,除了視覺、畫面的差異外,靈魂上的差異在什麼地方?
李潔軍:用模型刻畫靈魂有點牽強,當代表現手法和模型裝置多是呈現方式。如何在攝影層面來表現長征,記錄攝影無外乎是從瑞金到遵義、延安的再現手法,而我挑選幾個節點,通過節點集納進行反映紅軍長征,比如紅軍小號手、雪山草地、瀘定橋等,是不畏艱難、勇於戰鬥的紅軍精神的一種反映。我覺得用玩偶的形式和當代的觀照這種手法不能適合所有的題材,對我個人而言,從複製戰爭到長征系列,這種手法是我自成體系的一套東西。
古訓說:飲酒半酣正好,花開半時偏妍。沒有創造性轉換和創新發展,藝術同樣沒有生命力。
孫振軍:無論是長征還是複製戰爭,從你個人的愛好和思想脈絡來看,你對軍事攝影題材有濃厚興趣,除了宣傳的需要外,你通過創新攝影的形式表達軍事攝影題材,你還想告訴別人什麼?
李潔軍:尊重歷史,尤其是影像的歷史,是人類發展的歷史,是尊重事實的一個依據。軍事攝影的發展,最有影響意義的就是沙飛,在革命文化孕育下創立的新聞攝影體系、提出的一套攝影武器論,也適合當下。新聞記者是站在船頭的瞭望者,攝影家也應該做一個時代的瞭望者,對時代的判斷,對當下文化的理解,你的表現手法、觀察角度、觀念等都很重要,攝影家應站在歷史的角度看待社會發展問題。
孫振軍:你在創作的過程中有沒有關於人文與人性方面的思考?
李潔軍:紀實性攝影,有沒有溫度是一個很重要的衡量因素,遵循對人的觀照,以人為本。當下的文化語境也是以人民為中心,如果不深入生活、紮根人民,作品就走不遠,傳不開,留不下。比如我常年關注中山大茅島麻風病康復老人,過去是你的創作對象,現在是你的關心對象,影像觀已經退到二三位,對麻風病康復老人的感情和牽掛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
1998年張北地震
當代攝影的主流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藝術家不能脫離當代所生活的文化語境,不能脫離時代背景,堅定文化自信記錄這個時代是這一代攝影家的責任。
孫振軍:你現在從年齡、精力到經驗、觀念都是最旺盛的時候,下一個方向是什麼?
李潔軍:攝影創作必須要轉型,照相機是不能放下的,但是我覺得藝術需要跨界,要跨界學習,融合思想理念,融合技術,融合其他藝術門類的方法等。20世紀八九十年代,媒體攝影記者曾被人戲稱「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繪畫之所以走得遠是與其理論基礎、古今文化構架有關。一個攝影家閱讀量不夠大,對觀念、藝術理念理解不透的話,照相機就是簡單的複製工具而已。
對於我而言,做一些轉型和探索性的創作是當務之急,如何引領、影響嶺南攝影也是我正在思考的事情。廣東攝影走得遠不是因為一位攝影家、一個獎項、一次攝影活動,而是因為文化的凝聚力,群體和團隊敢為天下先的勇氣和魄力,更是幾代廣東攝影人的不懈努力。
孫振軍:改革開放四十年,中國攝影也跟隨其步伐經歷四十年,你認為中國當代攝影的主流是什麼?怎麼看待一些新銳攝影?
李潔軍:當代攝影的主流必須是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藝術家不能脫離當代所生活的文化語境,不能脫離時代背景,堅定文化自信記錄這個時代是這一代攝影家的責任。對於新銳攝影,應該是包容的態度,扶植培養力度加大,搶佔攝影文化話語權。
孫振軍:廣東省的攝影氛圍如何?作為廣東攝影家協會主席請談談你如何帶領廣東攝影發展?
李潔軍:從歷史到傳承、到發展,離不開幾代攝影人的嘔心瀝血。嶺南文化有自己的博大精深之處,是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一份子。縱觀改革開放40年,廣東攝影發展離不開創作探索和學術探討的引領,更離不開協會創辦以來歷屆老主席和主席團成員們帶領全省攝影人的開拓進取,如何傳承和發展嶺南攝影的成果優勢、人才優勢、地緣優勢、學術優勢,使這塊攝影的風水寶地由高原向高峰邁進是我們這屆主席團成員奮鬥的目標,我們已經在路上了。
孫振軍:對青年攝影師有什麼寄語嗎?
李潔軍:我們當下生活在一個碎片的時代,不能用碎片的方式來觀照攝影,要用思想體系、專業素養、理想信念關注攝影文化。
李潔軍攝影作品:
1996年麗江地震
2003年非典球迷
2008年汶川地震
邊境排雷士兵
街頭擒匪
劫後餘生
劉翔亞運會奪三連冠
傘降
一元錢的戰爭
冤家路窄
中國特種兵
※推拿——用影像展現它的魅力
※高輝:中國風景攝影的先鋒探索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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