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犯罪的日本高齡老人越來越多。監獄不是懲罰，而是解脫……

最新 03-20

日本監獄都已經發育成老齡女性身心停泊的「港灣」。其中高齡女性犯罪尤甚。日本監獄裡每五個女性中都有一個是老年人。他們的犯罪通常很輕微，九成都是偷竊。

《彭博商業周刊》3月16日刊發了題為《日本監獄，年長女性的避風港》的報道。日本女攝影師深田志穗近日走訪了日本監獄，記錄下了高齡女性罪犯的身影。

網站截圖

F女士，89歲

因偷竊大米、草莓和感冒藥，被判一年零六個月，第二次入獄。有一女和一個外孫。

F女士，89歲（深田志穗攝）

「我84歲時第一次入獄。入獄前我一個人吃福利過活。我之前曾跟我女兒一家住一起，我自己所有的積蓄都用來養那個暴力還搞家庭虐待的女婿了。」

A女士，67歲

因偷竊衣服，第一次入獄，被判兩年零三個月。丈夫在世，有兩個兒子和三個孫輩。

A女士，67歲（深田志穗攝）

「我在商店順手牽羊了超過20次，都是衣服，沒有特別貴的，大部分是促銷貨。我並不是沒錢。我第一次順東西的時候沒被抓到。我知道了我可以不花錢就弄到我想要的。從中我體會了樂趣。」

「我丈夫還願意支持我，定期給我寫信。我那兩個兒子氣壞了。三個孫輩還不知道我在這兒，他們以為我住院了。」

T女士，80歲

因偷竊明太子、乾果籽和一個平底煎鍋，被判兩年零六個月，第四次入獄。丈夫在世，有一子和一女。

T女士，80歲（深田志穗攝）

「年輕時，我從來沒想到偷竊，我一門心思想的都是好好工作。我在一家橡膠工廠工作了20年，然後在醫院當護理員。雖然手頭總是很緊張，但還是把兒子送去上大學。」

「我丈夫6年前腦溢血，從此卧床不起。他還患有老年痴呆，經常陷於錯覺和偏執之中。我的年紀也大了，照顧他讓我身心俱疲。但我又不好意思向其他人談論我的壓力。」

「70歲時我第一次入獄。我在商店偷竊時，我錢包里還有錢。然後我開始思考人生，我不想回家，但我也無處可去。向監獄尋求幫助是我唯一的選擇。」

「在監獄裡，我的生活好過多了。儘管是暫時的，但我能松下一口氣來做自己。我兒子說我病了，應該去精神護理機構調理一段時間。但我並不感覺自己病了。我認為焦慮促使我偷竊。」

N女士，80歲

因偷竊一本平裝書、一把摺扇和炸丸子，被判三年零兩個月，第三次入獄。丈夫在世，有兩個兒子和6個孫輩。

N女士，80歲（深田志穗攝）

「我每天都是一個人過，感覺非常孤獨。我丈夫給了我一大筆錢，別人都說我『你看你多有福』。但錢並不是我想要的，錢並不能使我開心。」

「我第一次偷竊還是13年前的事情。當時我晃進鎮上的一架書店，順了一本平裝小說。我被抓到了，帶往附近的警署，被那裡最甜的警官問話。他十分和善，我說什麼他都願意聽。這輩子頭一回有人願意傾聽我說什麼。最後他溫柔地拍拍我的肩膀，說：『我知道你很孤單，但是下次請不要這麼幹了。』」

「在監獄裡做工我不知道有多享受。有一天，他們稱讚我幹得又快又仔細，我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工作的樂趣。我後悔我從來沒有工作過，不然我的人生很可能大有不同。」

「我更享受在監獄裡的生活。身邊總是有很多人，我從來不會感受到孤獨。我第二次出獄的時候，我發誓不會再回來。但一出去，我又開始還念這裡。」

K女士，74歲

因偷竊可樂和橙汁，刑期未定。有一子一女。

K女士，74歲（深田志穗攝）

「我一個人靠福利生活，日子很難。如果出去了，我必須想辦法用1000日元過一天。我並不指望出去。」

O女士，84歲

因偷竊能量飲料、咖啡、茶、一個飯糰和一個芒果，被判一年零五個月，第三次入獄。有一女和一個外孫子。

O女士，78歲（深田志穗攝）

「監獄就是我的綠洲，一個能讓我放鬆的地方。雖然在這裡我沒有自由，但我也沒有什麼別的需要擔心。這裡有很多人跟我說話，一天還提供三頓營養餐。」

「我女兒一個月來看我一次。她跟我說：『我不會為你難過了，你真差勁。』我想她是對的。」

為什麼有如此之多在其他方面守法奉公的女性會小偷小摸？

以前照顧老年人的擔子落在家庭和社區的身上，但問題正在起變化。從1980年到2015年，高齡獨居人群增長了超過6倍，達到近600萬。

2017年有日本政府進行的調查顯示，半數以上的老齡偷竊犯都是獨居。四成不是沒有家人就是很少和親屬來往。他們常說當需要幫助時，他們無處可尋。

而那些有地方去的女性也常抱怨被人無視。「她們或許有幢房子，她們或許有家庭。但並不意味有個地方能讓她們感覺是家。她們感覺不被理解，感覺別人只把自己當做幹家務活兒的。」岩國監獄獄長村中由美（音）如此說道。岩國監獄是一所女子監獄，距廣島約40公里。

日本女子監獄（深田志穗攝）

年長女性通常在經濟上十分脆弱。近一半的65歲以上獨居女性，相對其他人群而言更貧困。一名犯人這麼說：「我丈夫去年死了。我倆沒有孩子，於是就剩我一人孤苦伶仃。我有一天想去超市買點菜，然後我看到了一塊牛肉。我想要，但我知道買了牛肉，日子就要難過了。所以我直接偷走了。」

與此同時監獄收容老年人的成本不斷攀升。白天監獄通常會僱傭人手照顧老年人洗漱，到了晚上這類活兒只能由獄警來干。

在某些地方，監獄的矯正人員已經快變成家庭護理員了。位於東京以北的櫪木監獄也是一所女子監獄，資深矯正員毛塚里美說處理大小便現在也是她的工作之一。「她們不好意思還把內衣褲藏起來，我就叫她們拿出來給我，我會幫忙洗的。」

統計數據顯示，65歲以上的老齡囚犯中（不分男女），兩年內再次入獄的比例高達23.2%，相當於每4人里就有一個。這一數字是29歲以下囚犯再犯率的兩倍多。其中又以偷竊、欺詐居多。NHK報道稱，有相當一部分人的目的就是「回到監獄」。他們出獄後難以生存，反倒是監獄生活比較安穩。

而令人稱讚的是，在2016年，日本國會通過法律，保證年長慣犯能夠得到國家福利機構和社會服務機構的幫助，地檢部門與監獄也密切合作為高齡被告提供幫助。

狹窄小院里，瘦削的92歲男子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地曬著太陽。旁邊，有幾十名頭髮灰白的老人緩慢做著鍛煉，教練輕聲發出指令：「不要累到自己。」

坐輪椅的這人並不在療養院。

因犯謀殺和強姦罪，他被判終身監禁。其他人也因犯有包括謀殺在內的重罪而服刑。

2018年3月2日，日本德島縣監獄，一名92歲的男子坐在輪椅上，與護理人員在院子里鍛煉。他因犯謀殺、強姦及其他罪行被判終身監禁。

服刑監獄位於東京以西520公里的德島縣。該縣將一座建築改建成專門關押老年囚犯的監獄，這使其站在日本應對日益老齡化犯罪人口的努力前沿。

與十年前相比，2016年，日本60歲及以上的囚犯人數上漲了7%，達到9308人，佔到整個服刑人口的19%。相比之下，美國同年齡段的囚犯只佔6%，而韓國只佔約11%。

有相當一部分老年囚犯是慣犯。專家表示這反映了他們在獲釋後找工作以及應對自由帶來的不確定上的困難。

在專供老年囚犯居住的監獄裡，上了年紀的囚犯緩慢地做著運動。

2016年日本發生了二戰後最嚴重的殺人事件，兇手在殘障人士安養院殺死19人！但針對老人的暴力在日本已不是新鮮事。介護殺人、老後破產、下流老人、孤獨死……老人問題已經成為日本社會的傷疤。

其實，日本政府已採取了大量措施：逐步延遲退休，提高領取養老金年齡，鼓勵生育——但這都是徒勞。深度、不可逆的老齡化，就像是癌症，深深困擾著日本。

日本的今天或許就是中國的明天。中國老齡化速度更快、規模更大，今天的我們又能做些什麼讓自己安度晚年？

一

養老院砍人是新聞，卻不新鮮

凌晨2：45，一名男子闖進日本神奈川縣一家殘障人士安養院揮刀亂砍：19人死亡，26人受傷，其中20人是重傷。

這次兇殺，死亡人數超過了1995年奧姆真理教在東京地鐵的沙林毒氣襲擊慘案，成為日本二戰後最嚴重的殺人事件。

疑犯植松聖行兇後，自行步行到2公里外的警察局投案。訊問中，植松聖只是淡淡地答道：老年人、殘疾人對社會沒用，沒有存在意義，浪費人力物力以及政府公幣！所以，看不過眼就把他們割喉了！

兇案事發地：津久井山百合園

而植松聖的鄰居稱，植松聖平常見到人都會大方問好，態度爽朗謙虛，是一個開朗的好青年。就在案發前55分鐘，植松聖在twitter上上傳了自己的照片：面帶微笑，身著黑色西裝系著紅色帶領，附著文字「世界和平，美麗日本！」。

疑犯在兇殺前55分鐘推送的信息

植松聖是其行兇安養院的前員工。

其實，長期以來，在日本針對老年的兇殺已屢見不鮮，甚至在日語里出現了一個新詞「介護殺人」，也就是老人被照料自己的人所殺害，其中，甚至有很多是自己的家人，比如，自己攜手相伴多年的妻子或母親、父親等：

2014年9月16日凌晨，福島市養老院「福島惠風園」，一名71歲老人被殺；

2015年12月，櫪木縣的一位71歲老人，用皮帶殺死了69歲的妻子，他已照顧患老年痴呆的後者11年；

2014年11月-12月期間，神奈川縣一家私營養老院的23歲員工涉嫌把3名老人從養老院高層拋下致死。

專家認為，日本每年有近1000起的介護殺人事件，也就是平均每天有３起發生。

照護親人的人幾乎每4人就有1人曾經有過想要結束被照護對象的生命！

這就是日本長壽社會的悲哀！

二

養老：文明社會的傷疤

2014年，日本男性平均壽命80.5歲（世界第3），女性86.83歲（世界第1）。

同時，晚婚、不婚已成普遍現象。調查顯示，20~30歲的日本單身男性中，有結婚意願的僅佔38.7%，大幅低於3年前 67.1%的調查結果。

少子化。日本當前生育率僅為1.4左右，而維持人口規模穩定要在2.07~2.08。2015年，全日本死亡人口達到130萬，出生人口僅有101萬。

少子化：日本的難題

所有這些，導致日本成為了全球最大的老齡社會。今年6月日本政府公布數據：人口中，0~14歲佔比僅為12.7%，為歷來最低，而65歲以上佔26.7%。

養老成了全日本最大的痛，甚至是文明的傷疤。

日本老齡化趨勢

退休年齡一延再延。上世紀70年代，日本規定的退休年齡為55歲，到了80年代，被延長到60歲，而今則進一步延長到65歲。2013年《高齡者僱用安定法》修正法正式實施，企業有義務繼續僱用面臨退休但有工作意願的65歲以下員工。

養老金領取年齡一推再推。隨著老年人口增多，養老金已難以為繼。日本開始推遲領取養老金的年齡。男性從2013年4月開始，領取養老金的年齡提高到61歲，之後每3年提高1歲，到2025年的時候將提高到65歲；女性則比男性晚5年實施。

工作至死，成了很多日本人的選擇。調查顯示，近半數日本人希望65歲以後繼續工作。一來可以繼續賺錢糊口，二來避免退休後空虛的生活。

日本地鐵一幕：上班的長者和年輕人

老後破產。近年來，由於日本經濟持續低迷，養老金多年來幾乎沒有增長。2014年，普通日本中產階級家庭，夫婦兩人每月領取的養老金為21.8~23萬日元。僅憑這些養老金，很難維持夫婦兩人體面的生活。針對老年人貧困，還出現了一個新名詞——下流老人——無法正常度日、被迫過「下流（中下階層）」貧困生活的老年人。在日本，經常能看到這樣的報道：老年人為了得到最基本的生活保障，故意盜竊只求能進監獄。

由此，在日本「老人變壞」也十分常見，甚至老人犯罪率不斷攀升。10年間，日本老年人犯罪總數增長約4.6倍，其中盜竊案件最多。曾有一名68歲女子，先後在8年內殺害4任丈夫和多名男友，掠奪他們遺下的巨額財產，人稱「黑寡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