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萬猶太人的遠東烏托邦

前幾天我看了一部叫做《和平飯店》的好劇，該劇講述了偽滿時期的東北，一群來自不同國家的住客被困在一家豪華飯店內，他們為了脫身，開展了長達十天的明爭暗鬥。導演以小見大，通過小小一家飯店內的故事，巧妙反映了當時錯綜複雜的世界格局。在這裡強烈推薦沒看過的小夥伴們去看一下。

《和平飯店》中最重要的兩條主線便是政治獻金和「財富計劃」了，政治獻金原本是一場從猶太人處打劫錢財的騙局，最後這筆錢卻被弄假成真，遭到多方搶奪。「財富計劃」則是美國人轉移猶太核物理專家的絕密計劃。和平飯店中戲份最少的猶太人，卻時刻攪動著大家的神經，成了最重要的那個人。事實上，編劇這樣的安排確有一定的歷史背景，20世紀初，大批流亡的猶太人移居中國東北，《和平飯店》中高蘭市（最可能的）原型哈爾濱曾一度是遠東最大的猶太人聚居地，今天就讓我們一起走近那段歷史，聊聊猶太人和這片土地的故事。

猶太人是一個歷史悠久的民族，也是一個命途多舛的民族。公元1世紀，耶路撒冷被羅馬軍隊攻破，猶太人被迫離開家園，漂泊在世界各地，開始長達近兩千年的流浪生活。許多地方的猶太人都受到當地人的歧視和欺凌，俄國猶太人便是這其中的典型代表。歷史上，俄國國內的反猶思想一直根深蒂固，猶太人在俄國飽受壓迫。日俄戰爭後，沙俄認為戰敗是猶太人對日方的資金支持導致的，因而對猶太人進行瘋狂的迫害和屠殺，十月革命爆發後，猶太人又成為白俄眼中的背鍋俠，俄國再次颳起反猶風暴，甚至在蘇聯建立後，蘇維埃政權也對猶太人的財富進行剝奪。在這樣的歷史環境下，俄國猶太人只好再次尋找生存空間。隨著中東鐵路的修建，逐漸興起的哈爾濱向猶太人敞開了懷抱，一些猶太人漸漸移居於此。1920年時，哈爾濱猶太移民的數量達到2萬多人，一度成為遠東最大的猶太人聚居地。

（中東鐵路示意圖）

大部分學者認為，商人格里高利?B?德里金是第一個來到哈爾濱的俄國猶太人。德里金1894年第一次到訪哈爾濱，1899年正式定居於此。1903年，德里金在哈爾濱開辦了制粉廠「地烈金火磨」，該廠生產的「紅雞」牌麵粉一度暢銷全中國，紅極一時。《和平飯店》劇中提到的猶太國民銀行也是德里金牽頭創辦。至1949年逝世為止，德里金在哈爾濱一住就是50年，為當地的經濟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猶太國民銀行舊址）

和德里金一樣，猶太商人們在哈爾濱創造了一個又一個經濟奇蹟，成為這座城市的工商業開拓者。在哈爾濱開辦第一家榨油廠的卡巴爾金、開辦第一家大型煤礦和林業公司的斯基德爾斯基家族、率先發展跨國企業的索斯金家族、馬迭爾賓館的第一任老闆卡斯普等優秀的企業家都是猶太人。除了這些成功的商人，猶太移民中也不乏醫生、教師、工程師、音樂家等社會精英，他們在各個行業發揮著光和熱，將西方的技術、文化和生活習慣帶到哈爾濱，為這座城市的繁榮貢獻了自己的一份力量。曾經無家可歸的猶太人漸漸融入哈爾濱這座年輕的城市，並將這裡視作自己的第二故鄉，傾盡全力投入新家園的建設。猶太人在哈爾濱建設了猶太教會堂（即教堂），開設了醫院、學校、免費食堂、養老院等公益機構，形成了一個功能完備、和諧有序的猶太人社區。

（猶太人在馬迭爾賓館舉辦節日宴會）

（哈爾濱第一音樂學校的猶太音樂演奏家）

歷經一千多年的流浪生活，猶太人無比渴望回到巴勒斯坦地區重建祖國，這在猶太族群中催生了一種復國主義思想，這種思想也被稱作錫安主義。當時的哈爾濱聚集了不少錫安主義者，他們成立了協會進行錫安主義活動。狡猾的日本人看上了猶太人的財富，便密謀一項「河豚魚計劃」，希望通過幫助錫安主義者在哈爾濱建立一個猶太國家來換取猶太人的巨額財富，以鞏固自己在偽滿洲國的統治。但由於中國人的頑強反抗和美國的干預，河豚魚計劃被迫流產。1940年，日本與納粹德國正式結盟，日本人對猶太人的態度來了個180度的大轉彎。在這樣的大環境下，許多猶太人開始陸續搬離哈爾濱。

（1919年哈爾濱錫安主義協會成員的合影）

1948年以色列國的成立是哈爾濱猶太人大批離開的另一大原因。曾經居住在這裡的猶太人，一部分回到祖國，還有一部分移居到其他國家，哈爾濱猶太人的數量大幅減少。1985年，最後一位猶太老人阿哥列在哈爾濱逝世，猶太民族與哈爾濱的不解之緣終於畫上了句號。哈爾濱猶太人的故事雖然已經成為歷史，但哈爾濱猶太人及後代在今天仍然活躍在世界各地，並在不同的領域都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以色列前總理埃胡德?奧爾默特（後來因為貪腐被抓了……）就是哈爾濱猶太人後裔，他的父親在哈爾濱長大，祖父母則長眠在哈爾濱東郊的猶太人公墓中。

（奧爾默特在哈爾濱為祖父母掃墓）

猶太人在哈爾濱幾十年的聚居歷史，為這座城市留下了一大批具有猶太風格的精美建築，現在保存較好的除去前文提及的猶太國民銀行及各種公益機構外，還有一些宗教建築。20世紀初，維繫猶太人民族意識的猶太教在哈爾濱開花結果，位於猶太人聚居區通江街與經緯街上的兩座猶太會堂是猶太教傳播到此的最好例證。先後建成的兩座會堂的名字前一般冠以「老」和「新」相區別。老會堂也稱總會堂，黃牆綠頂，窗框由紅松實木打造，是哈爾濱第一座猶太教會堂。不遠處的新會堂則是中國現存最大的猶太教會堂，它有著紅白相間的外牆和巨大的金色穹頂，穹頂上方豎立著猶太人的精神圖騰——大衛之星。

（老會堂）

（新會堂）

（新老會堂的保護建築牌）

今天，經過修繕的新會堂已經被改為哈爾濱猶太歷史文化博物館，向遊人述說著那段塵封的歷史。老會堂則被改造成一座小型音樂廳，每周固定舉辦四場室內樂或聲樂表演，最低票價只要20元，春節前後我去過兩次，可以說是非常良心了。

（老會堂音樂廳內部）

四處流浪，飽受迫害的猶太民族，在哈爾濱得到了包容與庇護，同時，猶太人也將自己的勤勞與智慧回報給這片熱土。老會堂等猶太建築便是中猶友誼的見證者，只有置身其中才能親自感受到那段歷史的精彩。如今，大衛之星仍然高懸，會堂中曾經回蕩的聖樂早已變成大家耳熟能詳的中外名曲，當年的唱詩班也被現在省內最優秀的音樂家們取代。但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我很難不會聯想到20世紀初那個繁華的時代，儘管這繁華不屬於中國人，可我真的很想穿越回去看看，看看這個由異國遊子建立起的遠東烏托邦究竟長什麼樣。

（本文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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