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遙遠的記憶 李梅華

土著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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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1990

孟庭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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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文|李梅華

夏末時節,天氣悶熱。飯後,小華坐在窗前,迎著風扇,隨意翻閱一本2008年發自雲南的舊雜誌。書中一首毛主席詩詞,猛然映入小華的眼帘。

暮色蒼茫看勁松,亂雲飛渡仍從容;天生一個仙人洞,無限風光在險峰。

一看見此詩,不禁使他想起,在那個以毛主席為核心的年代,曾經毛主席詩詞、毛主席的書、階級鬥爭這三件法寶,統領了一個波瀾壯闊的時代。文革中的轟轟烈烈,文革時期的天翻地覆,一切如同過眼雲煙。時過境遷,萬事復歸平靜。真是,四十年前事成夢,夢醒方知萬事空。一個時代的興起,一個時代的衰落,都必須符合歷史的發展規律,任何人都不得違背。

滄海桑田世事多變,昔日的功過是非,誰人細說?真應了曾廣里的一句話「誰人守得江山老,只有江山守老人」。略觀歷史,戰國時期的七國相爭,唐宋元明清的五朝更替,哪朝君王守住了江山?又有哪朝君王阻止了歷史前進的車輪。幾千年來,朝朝代代,君臣父子循環依序。小華想到這些,不禁聯想起父輩與自己那遙遠的過去……

上世紀四十年代初,一個深秋的傍晚,在寶慶市(今邵陽市)魚鱗街,一位米店老闆的家裡,降生了一個愛哭愛啼的小男孩。在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他爹媽早給他生了一個姐姐和一個哥哥。哥哥大他兩歲,姐姐三歲時出天花夭折。這一年多來,媽媽心裡一直憂傷。如今,吵吵鬧鬧的小男孩來到這個家裡,恰好給這個還未從陰影中走出來的家庭,平添了幾分喜氣。媽媽臉上有了久違的笑容,爺爺和爹也把一門心思用在了生意上,米店、水果店、織房大有起色。

只是戰亂年月,兵荒馬亂,時局動蕩,戰爭給人民帶來太多的災難。寶慶人當時大多人心裡的想法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那年月,大人怕打仗,小孩怕躲兵,城裡亂糟糟的,人人提心弔膽地過日子。1945年以前,日本鬼子強佔中國,四處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全國人民奮起抗戰,打敗了日本狗強盜,小日本徹底滾出了中國。1945年以後,蔣介石搞獨裁,致使國民黨橫行霸道,燒殺搶劫,把寶慶城搞得雞犬不寧,人人自危。

歲月悠悠,人生如夢,小孩在夢一般的年華里滿了一歲。他從小天資聰明,頑皮好動。不到13個月,就能獨立行走,胖嘟嘟的身體,挺惹人喜愛。尤其爺爺特別喜歡他,在滿月那天,爺爺抱著寶寶,對兒子媳婦說:「按雲、華、富、貴取吧,大孩叫小雲,二孩叫小華,你看行不?」小華爹見爺爺問他,便介面道:「要得!蠻好的。」從此,一家人就叫他小華了。

親朋鄰里稱他為華寶,只有媽媽依然叫他小二。為此,爺爺曾經說過媽媽:「做兒子小二小二的叫,我的孫子叫小華。」「小華也好,小二也罷,反正都是我的兒子。」媽媽歷來不聽爺爺的,爺爺拿她也沒法子。小二就小二吧,事後爺爺也想通了。天長地久,爺爺也跟著叫小二了,這就叫習慣成自然。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70年過去了,當年寶慶城裡米店老闆家的小二,如今,真成了地地道道的農村老二了。唉,漫過去的年華難回返,而遙遠的往事,卻容易折回來。

「啊……啊……,牡丹,百花叢中最鮮艷,啊……牡丹……」

忽然,一陣悠揚的歌聲,從隔壁老陳家飄過來。男高音歌唱家蔣大為的歌聲悅耳動聽,小華聽得入迷。不知不覺小華的心情,便隨著那美妙的旋律,漫入了那遙遠的歲月。70年過去了,老了,如今真的老了。可幾十年前的事情,卻老是浮現在小華的眼前。用爺爺的話說,叫生不逢時,爹媽真不該把他生在戰亂年代。小小年紀,就要在大人的庇護下擔驚受怕。自古以來,都說鐵打的寶慶,佔地理優勢,使得它易守難攻。但那時,寶慶城的防空警報,時不時拉得人心驚肉跳。

小華至今記得,那是一個晴朗的中午,一家人正圍著桌子吃飯,突然,防空警報「喔……喔……」的拉得特別嚇人。爺爺和爹立馬站起身來,大聲說:「不好!飛機來了,快走!」爹爹一邊說話,一邊關上店門,一家人在爺爺的吩咐下,牽大抱小的擠進中國橋下的下水道里。

整條街的大人小孩,把下水道擠得滿滿的。四周一片漆黑,一股暗黑色的濁水,從里朝外流出來,散發著一股刺鼻的臭氣。小華縮著脖子躲進媽媽的懷裡,一聲不吭。「別怕,有媽在!」媽媽輕輕地撫摸著小華的頭髮,細聲地安慰著。可小華還是害怕得不行,媽媽說的話,他一個字都沒聽清。事後,媽媽把那天的事情,告訴爹和爺爺,爹只是笑而不語,爺爺則眯著眼睛,看著小哈,微笑地說:「到底是細伢子,年幼無知。不過,害怕也是細伢子的天性。」

1931年日本鬼子進攻東北,強佔了東北三省。1937年又連續發動大規模戰爭,使中國大片土地淪陷,血腥殘殺激起中國人民全抗戰。血戰8年,以成千上萬炎黃子孫的血肉之驅,徹底打敗了小日本。1945年,抗日戰爭勝利後,緊接著,蔣介石為搶戰果,瘋狂挑起內戰。國共戰爭打得異常慘烈,多少仁人志士倒在蔣介石的槍下。為了主義,為了信仰,先輩們前赴後繼,歷經三年內戰,打敗了國民黨,蔣光頭滾出了大陸,共產黨勝利了。

一陣夜風從窗口吹進來,紫紅色的窗帘在風中微微拂動。

50年代初,城裡搞公私合營,將各家各戶的店鋪集中起來,全面歸政府管理。農村實行土地改革,鬥地主分田地,土改運動搞得轟轟烈烈,農村氣象日新月異。這時,小華媽厭倦了城裡生活,整天跟他爹橫吵直鬧,說什麼也要到鄉下去。爺爺置之不理,爹也一直不同意。不過吵歸吵,鬧歸鬧,一家人的日子還過得下去。只是生活得不順心,爹爹每日眉頭緊鎖,爺爺心疼兒子,便要他到新化去一趟暫時換個環境。

新化街上,小華家曾經有過織房,公私合營後,還有一些交情沒有處理好。哪知,就在小華爹準備去新化時,大舅來寶慶辦事,順道來到小華家,告訴他媽,他已調到縣公安局,在刑偵科任科長。土改時,家裡分了4畝田土,3間瓦房。如今,農民有了自己的土地,各個家裡的日子開始好過了。當天晚上,大舅把農村鬥地主、分田土的好事,講了大半夜爺爺和爹媽聽得津津有味。第二天早上,吃過早飯便辦公事去了。

小華媽送大舅回來,一進門就大吵起來要回鄉下去,死都要死到農村。一時間,鬧的家裡雞飛狗跳,爺爺見如此鬧法,就跟爹說:「讓你堂客回去算了,但你不能回。四個孩子,兩個大的留下,小的帶回。」

晚上睡覺時,爹便同媽媽商量。可是,剛講了一點爺爺的意思,媽一聽就火了,「不行!要留留小雲一個,小華我要帶回!你們爺崽要是不同意,我就死給你們看!」

媽媽的火爆性子,爺爺是知道的,她說得出做得到。爺爺怕惹是非,就生氣地說:「要得,回!都回!回了清凈!」自那以後,爺爺就不愛搭理小華媽了,回鄉下的事也只跟小華爹商量。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就在全家準備行裝的時候,爺爺一夜之間病倒了,一連幾日水米不進,卧床不起。看著爺爺,小華爹急了,趕緊請郎中配藥方,上醫院,什麼法子都用了,爺爺的病就是不見好轉,整日昏沉沉的,一躺就是兩個多月。

有一天晚上,爺爺忽然醒過來,見兒子坐在窗前,就對兒子說:「章伢子,看來我這病一時半會兒好不了,回老家的事,過一陣子再說吧,你看呢?」小華爹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只得默默點頭作答。小華媽見爹病倒了,也沒理由再提回鄉下的事。家裡的日子難得地平靜下來。

幾個月以後,爺爺的病日漸好起來了,爹爹一門心思又用在生意上,家裡的日子漸看漸好起來。日月輪換,年華如水,轉眼到了1955年,剛平靜了幾年的家庭,又被小華媽吵翻了。小華爹拿妻子沒辦法,只好去找爺爺,誰知爺爺根本不聽兒子的話,也不願搭理這個不太講理的媳婦,「要回,都回!回了自在!」爺爺依舊甩下這句話,走出門去。剛到門口又說:「不過雲伢子要給我留下,我老了,日後爺孫倆就是個伴兒。」事後,爹與媽答應了爺爺的要求,留下了小雲。兩天以後,小華三姐妹在爹媽的帶領下,回到了老家。

自從公私合營後,爺爺依然在水果店上班,每天工作八小時,小雲也在城裡上了小學,爺孫倆的日子,過得還挺順心。小華兄妹的日子就大不一樣了,自從隨爹媽回到鄉下後,爹不會耕田種地,年頭忙到年尾,地里也沒有好收成,日子過得緊巴巴。小華心裡一直糾結,在農村的日子裡,除每天用力做事外,有時還要聽人家的閑話,小華心裡總不是滋味。可爹還常說:「誰人背後無人說,哪個人前不說人。細伢子的懂什麼?莫聽別人的,他們要說由他們說去,挺直腰桿走自己的路,長大做個正經人。」

四叔爺是家族裡輩分最高的人,年紀大脾氣暴,講話帶刺倚老賣老。男女老少都怕招惹他,老人平常閑來無事便愛坐在橫屋門前,說些張三李四,拉七扯八的空話。此時,他看見小華爹從門前路過,嘴裡的空話張口就來:「莫怪壓,章伢子7歲死娘,就到寶慶一家米店學徒,一去就是四十來年,如今拖兒帶女回來,學作田哪行嘍。他依然到寶慶城裡,去打算盤還差不多,回來是黃豬蟲跑進房眼裡,尋死!」

雖然別人說歸說,自己又無力攔住人家的嘴巴,但聽起來,就得用心聽。為了生活,為了過好自己的日子,小華兄妹,在爹媽的帶領下,咬緊牙關,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勤儉持家,艱苦奮鬥。一家人原本就想,只要勤快肯干,稍微好一點的日子會有的。

俗話說,花不重開禍不再來,誰料想,不幸的事情發生了,爹不堪重負病倒了,到醫院檢查,結果是嚴重肺結核。大夫說:「這病太重,得趕快住院,如果,是因為沒錢,住不起院,耽誤了治療,病人就沒有太多的時間了。」「哎呀,天哪!老兄你的命怎麼這樣苦,從小死了娘,如今又得這治不好的病,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叫我和崽女怎麼活呀。」一時媽媽的哀嚎聲,引來了好多住院的病人。家貧如洗,哪來住院的錢,大夫見如此情況,攤開雙手:「沒錢?沒錢!那我也愛莫能助了。」大夫說完,走了。

無助,小華兄妹和媽媽忍著悲傷,把爹推回了家。把爹接回來後,由於家裡錢糧兩空,一家人實在無力為爹治療。媽媽四處奔波,八方求借,也借不來幾個錢,眼看著爹的病就這麼活生生地被耽誤了。1959年年底,爹的身體實在不行了,吐血的次數增多,有時整晚上的吐。於此,在師校讀了兩年的小華退學了,在家幫助媽媽料理家務,幹些農活。哥哥為減輕家裡經濟負擔,去了江西學鋸料,單瘦的身子和師傅艱難的拉動著長長的大鋸。

從城市回到農村,艱苦的生活練就了小華兄妹,過早地知事。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小華每天一早起來,挑水掃地,燒火劈柴,忙個不停。媽媽在一旁看著,心痛地說:「二伢子,慢點做,千萬莫把身體累垮了。你哥去了江西,眼下家裡全靠你嘍。」媽媽關愛的話,使小華聽得心顫。世上只有媽媽好,為人在世百歲都要個娘啊……

往事如夢,轉眼幾十年過去了,往事在夢裡仍記憶猶新。

1960年國家政策放寬,下放食堂,下放土地,按人頭,每人分到四分菜地,只要勤奮肯干,日子總會慢慢好起來的。可是小華爹過完新年沒幾天,就與世長辭了。爹走時,他那心痛欲裂的表情和那戀戀不捨的眼光,幾十年來,一直深深烙進小華的心底。

記得那年,爹走時兄妹哭得昏天黑地,死去活來。媽媽哭天拜地,聲嘶力竭,嘴裡幾乎氣都沒有了,還在捨命吼著:「老兄哪,我的老兄哪,我對不起你呀,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把你硬逼迫回農村。你要不回農村,就不會受那耕作之苦,是我和農村害了你啊!實在對不起,等我把崽女養大了,就到陰間去找你……」

那天晚上,下著小雨,四周漆黑一片,前來幫辦喪事的鄉鄰,來往不斷。男的立棚搭架,女的燒茶倒水,勸導小華媽媽:「人死不能復生,節哀順變吧,還是要注意自己的身體要緊。」夜半時分,前來幫忙的親鄰,各自離去。只有小華一家,面對孤燈,撕心裂肺的哭叫,那悲痛的哀聲,迷漫在那空曠遙遠的天際。

幾天以後,爹的喪事辦理妥當,親鄰散去。媽媽帶著小華兄妹,有氣無力地坐在一貧如洗的家中,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這時,隊上的保管員六叔來家,叫小華媽去保管室領糧,領的是二月份全月的口糧。別人家裡幾百斤,可同等人口,小華家只有29斤。「才29斤哪!」小華媽一聽29斤,立馬大哭起來,「29斤5個人哪,這怎麼吃啊!老兄,你眼一閉,走了。萬事不管把崽女留給我,我怎麼養活他們,哎呦, 我的天呀!」媽媽的哭叫聲驚嚇了小華兄妹。在六叔的勸慰下,把媽扶回了家。救命糧哪,這29斤救命糧真的傷透了小華媽的心。(待續)

作者:李梅華,1945年9月生,湖南婁底人。1968年應徵入伍,1970年加入中國共產黨,隨後陸續在戰士園地、軍人牆報等連隊牆報上寫過為數不少的篇章。1972年複員應召入湖南省漣邵礦務局洪山礦開始創作,習作有《青河戀》《山城霧》《我們都是炊事員》《炊事班長》《養豬李大個》《憶海深處》《礦工》《死角》等。

土著民經作者授權首發本文,配圖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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