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萬蝴蝶的庇護所，此生值得一見的奇觀

最新 03-21

和瑞老師談戀愛的時候，他就給我講過墨西哥的黑脈金斑蝶的故事。

黑脈金斑蝶，也叫帝王蝶，以鮮艷橙色和黑色斑點組成的翅膀具有相當高的辨識度。黑脈金斑蝶是地球上遷徙路程最遠的蝴蝶，這一特殊習性讓它們變得非常與眾不同，廣為人知。

黑脈金斑蝶在墨西哥是國寶之一，非常高調地被印製在50pesos紙幣的正反面

黑脈金斑蝶的遷徙在每年入秋之前開始。當日照時間縮短，氣候轉冷，賴以為食的花植逐漸乾枯，蝴蝶們便知啟程的時間已到。春夏季的蝴蝶壽命通常不超過2個月，夏末遷徙的這一代蝴蝶在荷爾蒙的作用下，壽命會從延長到8個月。

藉助風力，黑脈金斑蝶在白天可以飛行60-120公里。2500-3000公里的遷徙路程，大約需要2個月。蝴蝶們將在11-12月陸續抵達目的地。來年3月氣溫回暖，蝴蝶開始交配，再啟程出發，越冬的這一代蝴蝶並不會堅持到返回出發地。它們在途中產卵後死去。需要2-4代蝴蝶的接力，黑脈金斑蝶的後代們才會回到它們先輩上一年啟程的地點，完成整個遷徙的輪迴。

在北美洲，蝴蝶們南下的路程集中為三條，其中兩條的終點分別是加州的聖地亞哥和墨西哥的Yucatán Peninsula（尤卡坦半島）。而數量最集中的一條路線則是抵達墨西哥中部的Michoacán（米卻肯洲）。每年會有超過千萬隻黑脈金斑蝶飛抵Michoacán，聚集在海拔超過2500米的高大古老叢林深處越冬。這盛世般的場景，想一想也是驚心動魄的。

瑞老師第一次去看蝴蝶的時候，是在3月初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經過幾個小時的漫長車程和一段崎嶇的山路，下車後又步行了大約一個小時，瑞老師在密林深處，見到了成千上萬的黑脈金斑蝶。

蝴蝶們或在空中恣意飛舞，輕盈靈動，或密密麻麻棲息在古老粗壯的樹榦上，微微震動翅膀，瀑布一樣從高聳樹頂傾瀉延展，直到地面。在樹林之間的空地上，鋪滿一層蝴蝶翅膀的鱗粉，踩上去的時候，粉塵輕輕浮起，在陽光下閃爍著剔透璀璨的光芒。腳下隨處可見已經死去的蝴蝶乾癟屍體。

這裡有必要放一張在我們此行後兩周的2月26日、同一景區的盛況，以供在下文作對比。照片來自網路by Mark Garland

我在驚嘆之餘，依然不忘問了一個非常煞風景的問題：蝴蝶那麼多，會不會落在你身上？

瑞老師說，當然會。

我默默地想了一想。因為少年不經事時，曾經有勇氣赤手捕捉蝴蝶蜻蜓的我，在過了25歲後，發現自己對於所有昆蟲充滿爆發力驚人的炸裂恐懼。

但是這一幕夢幻奇觀還是深深留在腦海中，念念不忘。讓我在今年終於鼓足勇氣，將去看黑脈金斑蝶的棲息地作為首要目的，促成了本次墨西哥之行。

多年以來，黑脈金斑蝶的越冬棲息場所一直是未解之謎。上世紀70年代，科學家終於在Michoacán的冷杉叢林里發現第一個蝴蝶棲息地。經研究發現，黑脈金斑蝶對於棲息地的溫度和濕度都極為敏感，森林的變化與蝴蝶們的數量密切相關。與此同時，科學家也發現，黑脈金斑蝶會在遷徙途中和終點，年復一年地選擇同棵樹木停歇、棲息。因此保護黑脈金斑蝶的生存壞境變得極為重要。

1986年開始，墨西哥政府為黑脈金斑蝶設立了多個自然環境保護區，減少對森林的砍伐，合理引導當地旅遊業的發展，為保護蝴蝶的同時也提升原住民生活質量做出了很大努力。在Michoacán共有三個可以近距離觀賞蝴蝶的區域。我們此行便選擇了規模較大，名氣較高的，位於El Rosario的自然保護區，Santuario de la Mariposa Monarca el Rosario。

我們的計劃是早上7點以前從Morelia（莫雷西亞）出發，驅車4個小時抵達El Rosario。希望能在天氣放晴的中午11-13點期間上山，抵達蝴蝶棲息地。

之所以對時間如此嚴苛，是因為只有在晴天陽光照射下，蝴蝶翅膀暖和起來，才會振翅飛翔。否則溫度太低的話，蝴蝶則會大面積聚集在樹上，無法看到蝴蝶齊舞的震撼場面。

蝴蝶翅膀背面相對黯然失色許多，如果在陰天更是顏色寡淡

因為種種原因，我們的墨西哥之行比較短暫。雖然特意安排在蝴蝶最佳觀賞時期的2月，卻在面對陰晴不定的天氣時沒能夠人品爆發。為數不多的幾天旅途中，天氣預報顯示，只有周六這一天，El Rosario天氣情況相對較為良好，晴朗陽光集中在11-13點，就是我們需要抵達的時間段。

其實剛到墨西哥的兩天天氣都十分陰沉，讓我對於是否能看到成千上萬隻蝴蝶漫天飛舞的盛況十分擔憂。這份擔憂在當天我們7點啟程之時，有增無減。天空完全是連綿密雲，完全沒有要轉晴的跡象。

但是我們的朋友卻十分樂觀地說，Michoacán地形複雜多變，天氣也隨之變化莫測，一個小時路程之外，可能會是完全不一樣的天氣。果不其然，我們離開城市，開往原野之時，溫暖陽光一瀉千里，照耀大地。然而開到山間，又變成遲緩地穿梭在能見度不到五米的大霧中。我從擔憂也逐漸轉變為佛系，很快加入了朋友們的歡聲笑語。

在離開高速後的第一個小鎮Maravatio，我們短暫休整。朋友帶著我吃了墨西哥此行最好吃的一碗Menudo，這份與我們大北京傳統佳肴鹵煮有著異曲同工之妙的熱湯通常是在周日早上解酒用的。心滿意足之後，我們繼續啟程進山。

忍不住亂入一張Menudo，由牛羊腸胃燉制而成。灑上洋蔥碎，擠上酸橙汁，酸爽鮮美，簡直人間治癒美味。以後再詳細介紹

Michoacán的地形是真的複雜多變。隨著海拔的逐漸升高，原野消失，路邊也被高大挺拔的松樹林取代。搖下車窗，清新的松香味撲面而來。朋友們的笑聲響徹沿途，彷彿陽光穿越樹梢落在地面上的金色斑點，留在我們經過的路上。將近中午，我們終於抵達了目的地。

由於海拔高，天氣也並沒有完全放晴，下車還是打了一個冷顫。我們收拾好隨身物品，整裝出發，進入森林深處。

一路拾階而上。大塊潔白雲朵從頭上飄過，陽光時不時也傾撒人間，松樹林高高聳立，林間鳥語花香，風在樹枝間奏出輕柔的自然之聲，此景足以讓人心情愉悅。可在高海拔和強烈運動的雙重作用下，我成為全隊最拖後腿的一個。每走五分鐘就需要停下來緩衝一番。

半小時後台階不見，變成坑窪土路，再繼續步行20分鐘左右，人群開始滯留在林間小道上。

奇怪的是，儘管人群在此地集中，大家卻都集體禁聲，沉默安靜。我在瑞老師的提示下，看到了不遠處，伏息在樹梢上、一隻挨著一隻形成一個巨大群落的、密密麻麻的蝴蝶。

在內心猛烈悸動的同時，我這才明白了為何人群默不做聲。由於大聲喧嘩會影響蝴蝶，遊客被要求在觀賞時輕聲輕語。所有人都嚴格遵守規定，便有了大家安安靜靜地好奇地觀望，不動聲響地舉著手機相機拍攝。就連天真的孩童在偶然發出驚訝呼喊之時，都會被大人悄聲阻止。

等我想起細細觀察時，才發現不僅僅是樹梢上落滿蝴蝶，在枝葉表面及背面，樹枝上，樹榦上，全部擠滿了蝴蝶。不僅僅是附近的一棵樹，而是連續挨著的數十棵樹上，全部是一模一樣的情況。人群被繩索止步於道路中間，我隨著隊伍的交替慢慢移動到最前排，首先看到從腳下延伸到森林深處的路面上，到處落滿蝴蝶。

前方不到五十米處的幾棵參天大樹，也是蝴蝶棲息的重要場所。

天氣寒冷之時，蝴蝶集體棲息在樹林間收攏翅膀

來之前見過照片，但還是被蝴蝶驚人數量和密集程度震撼到了。我們剛到的時候是陰天，過了幾分鐘雲開日現，黑脈金斑蝶的翅膀在陽光下閃耀著鮮艷的橙色，和黑色斑點形成鮮明的對比，美麗奪目。

陽光之下，蝴蝶紛紛張開翅膀取暖

蝴蝶們吸收了足夠的熱量，開始逐漸展翅飛翔。一瞬間，叢林中、人們的頭頂到處都是橙黃色的小生靈，翩翩起舞，安靜中可以聽到萬翅撲閃的嗡鳴聲。然而幾分鐘後雲海湧現，蝴蝶在林中飛舞一段，又逐漸慢慢落下停歇。

蝴蝶飛舞的盛況堅持不了多久，和前面網路照片還是相差甚遠

耗光精力的蝴蝶並不是恰好能尋找到合適的著陸點，它們也會不受控制地跌向人群，跌落在人們腳下，每當這時，人群都會為這隻魯莽的小生命騰出一個小小空場。按照規定，遊客是不允許觸碰蝴蝶翅翼的，因此人們會撿拾樹枝，待蝴蝶依附之上後，再將蝴蝶放置在附近的灌木叢上。沒有一個人試圖捕捉、傷害它們。

那麼既然有了一定的觀測距離，我的昆蟲恐懼症犯了沒有？

我眼睜睜看著一隻蝴蝶如一顆小行星般疾速撞向我的胸口，根本來不及躲閃，無法自已地在寂靜人群中發出一聲嘶啞地尖叫，惹得前後至少五圈人頭齊刷刷地轉向我。我只得捂住嘴巴憋紅了臉，玩命向瑞老師求救，自然免不了被他嘲笑一番。

我到底看到想像中的，萬千蝴蝶飛舞的盛況了嗎？

顯然是沒有。留在山間的這幾個小時，天氣一直是忽晴忽陰，每一次陽光都無法持續到五分鐘以上甚至更短，稍縱即逝，吝惜至極。儘管這樣，漫天飛舞的蝴蝶數量已經是我前所未見，十分振奮人心了。但飛起的蝴蝶始終沒有能達到我期盼中的密度。此外，觀賞距離也比預想得遠得多，我也並沒有臉皮厚到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擺出做作姿態，因此攝影構想全部落空，完全沒有出片。

我當然知道旅行中留下種種遺憾，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戀戀不捨地下山之際，我確實還是有些失落的。但回想在山上看到的種種情景，其實最打動到我的，是十米一崗的護林人員友善提醒和耐心解答，是沿途醒目觀賞的告示，是集體遊客對於規則的遵守，是人類對於蝴蝶的保護和愛惜。在這個無人不想以捕捉驚天駭俗的奇觀而博人眼球的時代，有一些絕美奇觀，還是留給自然在隱秘之境無人知曉地發生，遵循古老的法則而上演，不受打擾及破壞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