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欠你一句我愛你
流浪記
我是歌手第一季 第11期
楊宗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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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極限挑戰》復播，本期主題：人生如夢。
儘管故事依然有些俗套，但一句句關於親情的對白，卻宛如我們親身故事的真實寫照。工作、婚戀、孩子，在男人幫的重新演繹中，都像是我們人生鏡頭的回放。
雖然故事老套也了無新意，但臨近節目結束，我卻面對六個大男孩佔據的屏幕哭成了狗。
我看到的，分明就是爸媽的青春剪影啊。而如今，他們正在漸漸老去。
你，也願意聽我講一個故事嗎？
我是孩子的媽
1969年，我出生在一個偏遠的小鄉村，在家裡，我排行老大，下面是三個弟弟。父母靠種地和做些零活為生，這個年代也不甚重視知識，尤其我又是個女孩，所以小學畢業便輟學回家成了父母的幫襯。
其實，讀書的時候，我拿過很多獎狀。
餵豬、下地幹活、為家人做飯，我的日子過得瑣碎而充實。
1989年，我結婚了，對象是對門家的孩子。
他是他家唯一的男孩，有兩個姐姐和一個妹妹，他父母在街上有個小攤賣早點。
男人打小喜歡抓魚摸蝦，不務正業，我媽說他不可靠，但他爸媽上門說媒的時候，我同意了，因為我喜歡他。
我嫁過去的時候沒有嫁妝，我爸說：「我得存錢給你三個弟弟蓋房子娶媳婦」。
我們那地方重男輕女，似乎從來沒有道理可言。
婚後，男人開起了電動三輪車，喜歡溜達，掙不到什麼錢，但也沒有其他的辦法。
1990年，我生了第一個女兒。
孩子她爸知道是個女孩的時候，沒有回家。
我給女兒起名「珍珍」，我知道，她是我的珍寶。
因為生的是女孩，坐月子的時候沒人伺候，家裡有時候連鍋都揭不開，我媽有時候會煮幾個雞蛋送過來。
我覺得，沒生齣兒子，是我沒能耐。月子還沒坐完，我就下地幹活了，因為孩子一張嘴，總不能不吃飯。
1992年，我又生了一個女孩。
這下他氣的還是沒回家，我有些不知所措。
同病房有一個產婦，生的是兒子，卻極想要個女孩，她聽說了我們家的情況，然問我能不能把孩子給她，她當雙胞胎領，並向我保證會像親生的一樣疼她。
我想了兩天，同意了。
我怕，怕罰款，家裡實在拿不出錢了；我怕，怕孩子跟我受苦。
他們家條件還是挺好的，而且都在一條街上，我想女兒的時候我可以方便的去看她。
我婆婆86年就過世了，90年的時候，公公也去了。
大女兒剛剛兩歲，我又要下地幹活，實在沒辦法一個人帶兩個孩子。
往後的每一年，我都會和二女兒的養母見面，也儘力給女兒捎些東西，就那樣，遠遠看著她一點一點長成一個漂亮的姑娘。
我從沒和女兒說過話，但養母家疼她是鄰里都知道的，我想只要她好，我就知足了。
1994年的一天，我正在地里幹活的時候，肚子開始隱隱作痛，剛一回家，就在床上生下了一個女孩，醫生趕過來給孩子打了疫苗。
又是女孩，這回她爸回來看了一下，可沒說話又走了。
坐月子的時候，很多鄰居來家裡瞅孩子，說寶寶長得清秀，特惹人喜歡。有幾個人直接就說：「給我養吧。」我猶豫了，給吧，心疼，不給，看他爸的意思，下面還要生。
孩子滿月那天，我把她包好，準備交給那個人的時候，她爸來了，奪過孩子說：「不給了不給了。」我心裡鬆了一口氣，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只有經歷過的媽媽才懂，那種痛。
孩子出生一個月，我們就去了相距不遠的h市，大女兒留在家裡跟姥姥姥爺，小女兒太小，放不下就帶過去了。
男人的姐姐嫁到了那裡，捎信讓我們也過去，說：「城裡的日子總是要比農村好過一點的。」
後來，姐姐幫我們開了一個店，賣點早點小吃，一開始的時候，生意也還不錯。
1999年，大女兒也來到了h市，因為是農村戶口，我們託了關係才讓她進了一所普通小學。
由於忙碌，沒有人照看小女兒，就讓她在幼兒園呆了三年。
七歲的時候，孩子才上了小學。孩子都很懂事，聽話，我很欣慰，覺得生活這樣也不錯。
但好景不長。
2005年，因為客人賒欠太多，孩子他爸又喜歡經常去玩，店倒閉了。
他爸輾轉到浙江的一個工地上給別人打工，我在家裡帶兩個孩子，也在一家包子店裡給別人幫忙。每個月300元。
日子開始過的很苦，家裡最常吃的是麵條、稀飯，有時候我會買幾條巴掌大的小魚燉湯、放兩塊豆腐，開鍋的時候撒上胡椒粉和香菜，很香，孩子也很愛喝。 有時候小女兒問我：「家裡怎麼又吃麵條」，我只能沉默。
月底的時候，我還會去樓下的店裡賒兩箱速食麵，因為實在沒錢了。然後就開始給她爸打電話，過一兩個星期我們會收到並不豐厚的匯款。
2006年，小女兒小升初。小女兒成績很好，當了幾年的語文課代表、拿過市裡面的三好學生，還得過演講比賽的一等獎，每次開家長會都被點名表揚，她的未來應該一片光明。
但我們是農村戶口，要上好的初中只能交擇校費。
小女兒告訴我：「王老師說可以讓我進xx學校的好班，只要交擇校費就行了。3600一年。」
我想了很多辦法，卻都不能行，湊不出天文數字的錢。
小女兒安慰我，沒關係媽媽，xx中學不要學雜費，我可以去讀那個學校，放心吧媽媽，是金子在哪都會發光的。
我沒有說話，她最終去了那個不要學雜費的學校，很差的那個學校，從家到學校要四十分鐘。
2007年，小女兒初二，大女兒高二。
過年的時候，孩子爸爸回來了。
大年初二，他問姐借了1萬5，從我弟弟手裡借了5千，他說要帶我去鄰省賣小吃。
小女兒聽說以後哭得稀里嘩啦，我的眼也紅紅的，但我還是走了。
原因無他，我想讓孩子們過的好一點。而生活，不容易。
兩個女兒寄住在姑姑家裡。有她照顧，我們會放心一些。
2007年，我們的店開業了，店很小，不足十平米，在一個偏僻村鎮。
我每天洗菜、切菜、端菜、刷碗，累的不行的時候就想想孩子，就這麼堅持了下來。
收攤以後就在店裡鋪上木板當床，冬天就在木板下面墊上四個板凳。
儘管生活很疲憊，但我們的經濟狀況比原來好了一點。
2010年，大女兒考上了大專，小女兒上了高中。上的還是原來學校的高中，都是學生喜歡混的學校，沒有多少認真學習的孩子，但沒有辦法，我們沒有「關係」，找不到人，也沒有砸錢的能力。
2012年，我聽說二女兒的養母過世了，她爸爸要再娶。
我們偷偷託人要了她的QQ號，兩個女兒加了，和她閑聊。
終於有一天，小女兒告訴她，其實你是我姐姐。
她沒有拒絕我們的親近，我想只要這樣就好，「生身沒有養身重」的道理，我們都懂。但我心裡卻無數次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
2013年，大女兒畢業了，開始上班。小女兒首次高考，三本線過七分，但卻在錄取時「滑檔」，我不懂滑檔的意思，她說這意味著沒有學上，只能復讀。我們終於拿出了5000元，交了復讀費，她又重讀了一遍高三。打錢的時候我想，如果這錢能早個十年，也許今天的結局大不一樣，但世界上沒有如果。
2014年，小女兒考上了h市的師範大學，是個二本，我很開心。但我知道，如果沒有我們的耽誤，她會更好。
大女兒談戀愛了，對象是個研究生，兄弟姐妹6個，家裡很窮。
2015年，小女兒拿了學校的獎學金，給我和她爸爸買了兩件衣服，我們很開心。大女兒換了工作，偶爾過來幫忙，她爸的糖尿病一直在吃藥，我的腿也時常隱隱作痛。
我想，等小女兒畢業，就不幹了，太累了。
2016年，小女兒拿了國家獎學金，8000塊，很高興的和我說一個院里只有三個人拿了，她給我買了包和衣服、給她爸買了一件1000塊的上衣，她笑著，我們也笑著。
大女兒今年年底結婚了，男孩子還是那個沒房沒車的研究生，我們雖然不太滿意，卻沒有說什麼，想著靠知識吃飯總比靠體力吃飯要好，只要努力，慢慢都會有的。彩禮和見面禮都讓大女兒自己拿著，我們沒要一分錢。我不想再給這兩個年輕人添加負擔了。
2017年，也就是今年，原來的店不讓幹了，我們換了一個地方，生意不太好。暑假的時候，廚房不慎失火，花了5000塊裝修，然後繼續干。
大女兒的工資可以開到四千了，小女兒準備考研。
我不知道日子什麼是個頭，未來會怎樣。
一回首，我的前半生，竟就這樣過去了。
我是孩子的爸
小時候，我的父母很忙，父親忙著掙錢養家，母親忙著在戲台上唱戲。
他們沒時間管我，但我的日子過的很快活。
上學的時候去教室，偶爾認真了還能考得班上前幾名。下課了就去和朋友釣魚、打牌、玩，回家了還有姐姐做飯給我吃。這樣的日子，結婚以後也沒有改變。我以為日子會這樣慢慢過去。
我十六歲那年，母親過世。20歲，父親病逝。
父母的接連離開結束了我的逍遙生活。我在多方面的壓力催促中長大。我還沒成熟起來，卻已經面對著生活的殘酷。
關於男孩女孩，其實我是有心結的，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父母過世的早，骨子裡傳統的封建觀念讓我覺得男孩才能延續血脈。所以當我知道老婆第一個生的是女孩的時候，我沒有回去，反而去逗鄰居家的小男孩，我不知道這樣對不對，但在當時的農村，人們只會說生女孩無用。
第二個還是女孩，我更生氣了，我默認了她把孩子送給別人的做法，我想我一定要生個男孩，不能比其他人差。多年後我十分後悔自己當時的無知。
我的第三個孩子還是女孩，我回家看到她，沉默了。我知道孩子很可愛，也有很多人跟我說想把她抱回家。
我猶豫了，我知道孩子她媽也在猶豫。
就在她把孩子交出去的那一瞬間，我後悔了，我不想把自己的孩子交給別人。我把孩子抱到懷裡，說：「不給了不給了。」
後來，我們去了h市，我很感激我的姐姐，幫了我很多，父母已故，她如母如父，幫我開了一家早餐店，我年輕，仍然很愛玩、愛交不同的朋友。對待生意不太用心，生意後來漸漸頹然。
早餐店倒閉後，我去了浙江的一個工地，正好脫離家裡的管束，我在工地上每天就是和水泥、披膩子、打鋼筋，累的每天一沾枕頭就想睡，也經常受傷，但發到手的錢卻沒有多少。
我腿上最大的疤痕是一條7厘米長、 4厘米寬的傷口，鋼筋劃開了我的小腿，血流如注，我想我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想到前年老婆打電話過來說，小女兒要上學家裡沒有錢交擇校費，我覺得我應該振作，不能耽誤孩子，我要去滿足她們的夢想。
我離開工地，和一個朋友合夥開了一個飯店，我是看著我爸做菜長大的，也有一點天賦，所以手藝還不錯，說好的他投錢，我當廚師，利潤對半分。
但人在利益面前永遠剋制不了自己，三個月後他說給我開工資，開的工資只有450元，我吸煙的錢還要從裡面扣。
看著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我茫然了，不知道人性到底是什麼了。
我知道，店裡一個月賺5000都不止。
家裡來的電話總是很急，兩個孩子上學的吃穿用度總是不夠，我知道這樣不是長久的辦法。
老闆向我請教做菜的時候我也會有所保留，買菜剩下的硬幣我都會塞進一個飲料瓶里，一塊的、五毛的，我都放進去。我把它埋在一個樹下面，它是我給女兒的禮物，想到女兒看到瓶子時開心的笑眼我就很高興。
出來了幾年，見過了一些世面，那些重男輕女的觀念也就看的淡然了。何況我的小女兒這麼可愛。
過年的時候，我跟老闆攤牌，我說我不幹了。
他很著急，說要給我加工資，我笑了，說不用，我不想撕破臉，我說我老婆要過來了，不能再一起幹了，他沒說話。
年後，我帶著老婆背井離鄉來到一個陌生的鄉鎮，慢慢做起來生意。
臨走之前，我給兩個女兒分別留了字條，給大女兒的是讓她多照顧妹妹，好好學習，給小女兒留的是讓她聽話、好好學習。我想讓她們好好學習，把她們培養成才，這麼多年，我的確虧欠她們，但我也想儘力彌補。
儘管孩子是寄住在姑姑家，但我知道在別人家的日子總不會那麼順心，我心疼她們小小年紀就要學著看別人臉色、審時度勢，但為了生存，這也沒有辦法。
2007年出來，到今年是第十個年頭，十年里，小女兒上了大學、大女兒結了婚，當初給別人的孩子也喊了我一聲爸爸。
這十年，我把酸辣土豆絲、宮保雞丁炒了無數遍、手上的刀口裂開了又痊癒，身體不好、吃的葯越來越多。
我不知道我還能堅持多久，但我想只要我還活著，我就會讓我的孩子們好好活著。
我不是偉大的、稱職的父親，但我愛我的每一個孩子。
我
我上小學的時候，爸爸沒有給我開過家長會，媽媽聽到老師的表揚也很少誇我，只是摸摸我的頭；
我小學報到的第一天，爸爸媽媽忙，我自己跟姐姐去了學校，在校長辦公室門口聽了四次下課鈴，最後一聲鈴響的時候，校長問我：「你是不是來報到的？」我點點頭。我覺得我真懂事。
小學畢業，我告訴班主任，我不去重點班了，我要去不要擇校費的某某中學，班主任看著我，默默嘆了口氣。
初中，我當了團支書，在那個差得要命的學校里名列前茅，但奈何數學太差，中考還是沒有躍進重點高中，我在一個排名倒數的中學裡紮根六年。
高中三年，我邊學邊玩，好像已經不在意命運的安排，表面上嬉笑玩耍，但我內心知道我在苦苦掙扎。
高三那年，看數學看到半夜三點，一個別人隨手就能解出的問題在我這裡如同世紀難題；走在路上也在聽英語mp3，半夜的眼淚流在哪裡我知道。
我的命運如何我卻不知道。我只能安慰自己「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高考結束，我跟家裡人說：「死都不復讀。」
但沒有死還是要復讀的。
雖然是全校唯一一個文化課達了本科線的學生，可我依舊沒學上，因為滑檔，而我並沒有填報大專院校。
2013年10月，我走進復讀教室，2014年6月，我走出了復讀教室。
這裡面的痛苦掙扎只有經歷者才會懂。
我想我是幸運的，我考上了二本，以我的成績來說，確實不錯了。平時數學50分的我，高考居然發揮出了95分的「高分」。
我開始相信每個星期六那兩百塊的數學補習費的作用了。
2014年到2017年，我念大學，即將畢業，期間得了一次國獎、兩次校級一等獎學金、專業成績排名前三，可我仍然沒有推免的資格，因為學校一般，沒有資格。
今天，我努力掙扎在考研路上，不知前路如何。
其實，怎麼會沒有埋怨和不甘？只是我從未將這些心事說出口。
小時候想學跳舞、初中想學小提琴、高中想學編導，每一個夢想都彌足珍貴，但我卻不能擁有，看到別人翩然的舞姿也會自卑，我明白命運的無奈，痛恨自己的無力，但所有的怨和恨，都在我看到這一期節目的時候煙消雲散。
因為你終於明白，為了你的生活，父母放棄了什麼。但凡有一點辦法，她們也不會放棄你的夢想。
今天，我在內心裡說：爸媽，對不起，我欠你們一句我愛你。請原諒我只能以這樣的方式來表達。
對，我就是那個女人的小女兒，那個男人親手奪回來的孩子。
祝福
如果生活會說話，它一定想告訴我們：再苦也要微笑。
就像當初我父親在紙上寫給我的那段話：孩子，苦難也是人生的一筆財富，現在所經歷的一切都會在將來的某個時間有所收益，你是我的驕傲，希望你繼續堅持，好好學習，做一個善良、勇敢的好孩子！
我一直沒有對爸媽說過，其實，你們也是我的驕傲。
沒有昨天的你。何來今日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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