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想起媽媽的話」
PVE大佬高產似那啥,敬佩。大佬改名字,說「叫我PVE」更浪一些,那你就更浪一些吧。
這首配樂,是大佬欽點的,《魯冰花》。魯冰花,從植物來說,是開在茶樹下的一種花。花開,鮮艷美麗,自成風景;花謝,融入土壤,滋養茶樹,更留下種子,留待明年再開始。
有些像嗎?有些像吧。
魯冰花
不朽金曲精選_b
甄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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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的媽媽年輕的時候很有些文藝。十八九的年紀,頂著一頭波浪捲兒,經常和幾個要好的阿姨一起,越過幾里的鄉路,到鎮上閱讀室里,淘借幾本小書。
那是一個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有太陽的年代。我的姥姥姥爺剛剛把自己的青春奉獻給了偉大的無產階級,我的父親母親踩著計劃經濟的尾巴出生,響應總工程師的號召追趕著去建設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
那個大陸人剛剛吃得起茶葉蛋的年代,生活里沒有電腦,也沒有手機。女孩子的觀念里,沒有馮唐,沒有張嘉佳,沒有陸琪,沒有女權主義。閱讀室的書架上只有毛澤東、鄧小平和列夫托爾斯泰,還有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我媽媽就生長在那個年代。年輕時她應該還矰著辮子,在田野里,在夕陽下,在路燈旁,讀著海子的詩,讀著亦舒的詩,讀著席慕容的詩。
讀著詩的人,不去想昨天,不去想明天。
春暖花開,就在眼前。
二
我媽也說,她年輕的時候有過作家的夢想。後來嫁給了我爸,第二年就生了我。
帶孩子的媽媽,生活是一場爆炸。
我永遠在爆炸。
冷了爆炸,熱了爆炸,不冷不熱也要爆炸。
餓了要吃奶,漲了要撒尿。管你明天要不要起早,伺候完老子,老子還要接著睡覺。
沒有洗衣機,沒有熱水器,冬天衣服照樣用手洗。
晾不完的衣服,晾不完的尿片,陽台上永遠掛滿了數不完的明天。
在數不完的明天面前,年輕的夢想輕的像天上的雲一樣。
三
我家第一件像樣的傢具是個書櫥。紅漆棗木,古色古香。
有了書櫥,於是有了安徒生,有了格林兄弟,有了睡前故事集。
每晚睡前,聽著聽不厭的童話。每個故事的結局,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我問:「什麼是幸福的生活?」
「幸福的生活,就是王子和公主生了小王子。」
「那麼,格林兄弟為什麼不把小王子寫進書里。」
「那是因為小王子並不在書里。」
「那麼…」
「小王子就是你呀!」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我對我有皇室血統這件事情深信不疑。
四
上小學的那天,她牽著我的手,一晃一晃,在街上漫遊。
那時候她在我眼裡爆炸美麗,跟她走在一起,以至於上學這件本身不美麗的事情也變得美麗起來。
我問:「為什麼要上學啊?」
「因為要讓你讀書啊。」
「就像你給我讀故事那樣么?」
「是的。」
「那麼,你讀給我聽不就好嗎?」
「可是你也要學會自己讀書呀。」
「那麼,上完小學就可以了讀書了么?」
她說不是的,「小學之後是中學,中學以後,還要去別的地方念大學。」
「大學啊,很遠嗎?」
「也許吧。」
「那你去嗎?」
她搖搖頭。
她不去,我也不想去。
她不高興,說我肯定得去。
於是我就問:「大學有什麼好的?
她仔細想了想說:「大學裡面有很多好看的小姐姐
我驚奇道:「像你一樣好看嗎?」
她點點頭。
可我還是一點都不喜歡大學,但是又想起大學裡還有很多好看的小姐姐,於是又沒那麼難過了。
五
初中畢業的時候為了高考,我從大城市輾轉回到老家。
那時候家裡的情況尚不算好過,老爸留在城市工作,我媽陪我發配了邊疆。
成績不好,於是託了關係。十五歲那年,我進了我們縣最好的中學。
初中走讀,高中開始住校,兩個星期放一天半的假。
為了陪讀,媽媽在縣城租了一間小屋。
不過她不常住。那時候我姥爺身體不好,幾乎到了不能自理的地步,於是平時就在鄉下,兩個星期來一次縣城。那大約有十幾里的鄉路,電瓶車,風雨無阻。
住校的日子開始想家。
六點開始早讀,晚飯過後還要上自習,白日從未變得如此漫長。
夏天沒有空調,冬天沒有暖氣包,吃沒有肉的食堂,睡八人一間的木板床。
從入學的那一天起,我無比渴望畢業。
高中的生活總使我難堪。可能是初中過得過於奔放,入學後,名次一落千丈。
我像被錘過的公牛一樣泄了氣,不斷的損耗著HP。
夜裡躺在床上開始失眠。
透過窗戶可以看到天上的繁星,都說鄉下的夜空總比城裡的更美麗。
如果你每天看也許就不會這麼想。
我的夜也開始變得漫長。
六
北宋的時候有個叫張擇端的畫家,畫了幅《清明上河圖》,現在成了國寶。
國寶總是有很多人喜歡,掛在家裡更是喜歡。坊間開始興起十字綉,綉這種大型畫作。聽說供不應求。
因為照顧姥爺的緣故,媽媽沒有選擇上班。
照顧老人事件瑣碎的事情,可總還餘下大把的時間。
有空餘的時間,總要想著掙些錢。
她們那個年代生活過的人,大都有些針線手藝,農閑時可以縫衣服納鞋底。
於是空閑的時間裡,媽媽開始縫十字綉。走到哪裡都帶上那副《清明上河圖》。來接我時也是如此。
我那時失眠的厲害。她不曉得問題的嚴重性,只知道我煩悶,總想陪著我聊聊天。舍不下手頭的活計,就一邊縫一邊與我說話。
次日不需早起,便可以聊得很晚。那些日子裡,五米長的畫卷,次次伴我入眠。
古人用鐵杵磨針,殊不知針也會磨手。長年累月,不見指紋。
我媽的手沒有指紋。
七
臨近高考的時候班主任就在黑板上畫了一個框框,倒計高考的時間。
早上的數字還是今天,晚上就變成了明天。
成績不好,模擬考試次次扎心。情緒低落,連帶著我媽的心情也不美麗。
可她不能時時伴著我,後來便想出來一條妙計,開始給我寫信。
開篇永遠是見信如晤,尾言便贈我心情愉快。文筆清秀,頗有些才氣。
有一次我誇她。起初她還有些不好意思,說太久沒寫提筆還有些生疏,後來便有些得意,說她年輕時還想過當作家哩。
高考前夕異常煩躁,可能是某些心理作用的緣故,在學校開始有些反胃,在家的時候不會這樣。
可我一個月也回不了幾趟家。
她發現了這個事情,認為是學校的飯菜出了問題。放心不下,每天中午便提著保溫盒來看我。
超大號的保溫盒,每餐吃完都覺得下餐不吃也沒有什麼關係。
我懷疑她確實有這樣的動機的,畢竟一天她也只能來一次。
以後的日子裡保溫盒每天都趁著陽光來看我,翻山越嶺,堅定不移。
有一回蹲在校門外吃飯的時候,我小心翼翼的問:「要是考不上大學咋辦?」
她很仗義的拍拍我肩膀說:「別怕小夥子,我看好你。」
是啊,總要上大學。
上大學啊上大學。
大學裡有很多好看的小姐姐。
八
大學畢業我和好看的小姐姐分了手,獨自流蕩在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裡。
大學的房租一年一交,畢業的房租一月一交,還要押二付一。
付完押金後,我的積蓄一下子就見了底。
我和我的小夥伴都是剛找著工作,窮的揭不開鍋。周末的娛樂從酒吧變成了網吧,實在是一種退化。
社會上的日子不好過,滿腦子的願景從愛情、宵夜、詐金花什麼的變成了發財、發財、發財。
偶爾跟老友通話,互訴衷腸,過得都不如意。
很少跟家裡打電話,理解了新聞里為什麼總是報喜不報憂。
既然已經很累,何必累上加累。
九
一個人的日子裡開始學會長大。
與家人分別的日子並不煎熬。是生活讓我煎熬。
偶爾還會懷念高中的時間表,那個黑板上一筆一划寫上然後又抹去的「今天」。一天又一天,緊張,又有些竊喜。離高考又少一天,離期待又近一點。
如今的我又在期待哪一天?
十
實習的某一天里,我爸給我打了個電話。我媽住院,要做手術。說並不嚴重,已經回到老家,家裡父親與很多親戚都在,無需牽掛。最後又叮囑我注意安全。
很多事情我總是最後知道,十分尷尬。不知怎麼表達,只能互相安慰幾句掛斷了電話。
下班後照常逛街,沿街碰上一個乞助的女孩,跪在地上。
地上有字,不曉得是不是賣身葬父之類的。
社會上騙子太多,朋友攔著說算了,我執意給了些零錢。
不知道女孩有沒有媽媽。有的話,也會心疼吧。
十一
始終沒有去病房看過一眼。
有時候不願意去想,不願意承認。
也許病床上的那個人並不是我媽媽。
我的媽媽還在日出里,在夕陽下,活的像個詩里的人。
成年後的兒女總對父母的老去有些隱性的憂愁,或多或少,總之不易於表達。
台灣作家劉梓潔在《父後七日》中寫到過這種感情,他說,有時候我希望它更輕更輕。不止輕盈最好是輕浮。
我喜歡這種輕浮。
於是很多時候都願意把自己的感情線放得很低很低,如同把一棵樹藏在森林,如同把一滴水隱進海里。偶被翻起的時候也可以輕輕說句:嗨,沒關係,我也沒那麼在意。
可是它有時候偏偏彈起,如此壓抑,不能呼吸。
十二
有一日夢見老媽掛了。夢中的水晶棺材閃閃透明。她躺在裡頭,臉上無悲無喜。
我並沒有想像中悲傷,只是冷靜的呆在一旁,看別人垂淚。
沒有感悟到失去,哪怕只是活在心裡,我依然能感受到你對我好。
有人形容母愛說,世界上有世界上有千千萬萬種愛,母愛最為奇特。
世上的愛大多以聚合為目的,唯有母愛是為了分離。
你瞧,你已做到。
夢境轉換,忽而功成名就春風得意,想回頭炫耀一聲:「媽,你看我。。。。」
念頭剛起,一下子崩潰。
才發現,原來,原來你走了,我只是失去了對你好的權利。
有一種止不住的委屈冒出來,夢中哭醒,不能自已。
室友已熟睡。
下樓打電話。打不通,再打。一下子又忍不住的開始哭,哭著哭著又被自己逗笑了,然後接著哭泣。
哭著哭著電話通了。
十三
時光荏苒。
我們這一輩兒的小孩里,姑姑家的女兒第一個結婚。
姐姐出嫁的時候,家裡全員集齊好不歡喜。
新人見禮的時候,我們都笑,可是姑姑哭了。姑姑哭,於是姐姐跟著哭。
看見她們哭,我媽也跟著哭。
我說,「你哭什麼哭,人家哭你也哭。」
我媽說,「你煩不煩,你嫁女兒你不哭啊?」
我只好安慰:「乖哈,不怕不怕,你養的是兒子。」
我媽如夢初醒,一邊抓著我一邊慶幸,嘴裡念叨著:「還好是兒子,幸虧是兒子。」
我摟著她說:「嗯,是兒子,是兒子。」
三生有幸,做你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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