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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痕書香》詩人:高麗敏

編者按

古都詩刊增設周三欄目>,本欄目由詩人葛筱強主持.自媒體時代使得詩歌的寫作變成了家常便飯,而真正的詩歌菁華淹沒在了泛濫的詩歌寫作里,很多的人為了寫詩而寫詩,生搬硬套,生硬的意象和蹩腳的比喻,散文性文字分行書寫,無病呻吟的自鳴得意等等,而忘卻了詩意的發生是深厚文學底蘊和對事物的感知的尖銳性共鳴的產物。讀書愈來愈成為現代詩人回歸的必然選擇,如果眾位詩友們有一些優秀的讀書札記,或者文藝理論、文學鑒賞方面的文字亦可投稿本欄目,期待您的參與!

花開的思念

 花開的思念

張可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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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 痕 書 香

主編:韓小術 欄目主持:葛筱強

【作者簡介】

高麗敏,北京作家協會會員,中國詩歌學會會員,門頭溝區作協副主席。作品見於《時代文學》《詩歌風賞》《陽光文學》《人民文學》《北京日報》《北京作家》《長白詩世界》等報刊。已出版詩集《心靈丹青》《時間漣漪》

流水聲中聽到一些過去的聲音

——讀李全軍長詩《老村,倒影之素描》隨想

高麗敏

雨水節氣的第五天,我收到了李全軍的長詩新作《老村,倒影之素描》,是作協主席馬淑琴老師發給我的。她留言:麗敏能不能給全軍的詩寫個評。當時我正被2018年第二次重感冒纏身,相對悄然而至的春天我卻攤在病床,全不能有任何蠢蠢欲動。我不想這樣的狀態來讀馬主席推薦的詩,我以為那是一種怠慢和不負責。

寫評於我是誠惶誠恐。我深知自己創作淺薄,寫詩評更是心虛。馬主席讓我寫實則是她對我的鼓勵鞭策。

李全軍是門頭溝區作家協會副秘書長,2016年出版了個人專著散文集《草叢裡的清香》。迄今在《百花山》文藝《北京作家》季刊等報刊發表了散文80餘篇,詩歌千餘首。多年文友,我感知全軍的詩歌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詩藝成熟老道,尤其文言文功底不薄。幾年前我從網上下載他的組詩《圓的解析》反覆研讀,因懶且笨,未能記錄隻言片語。這次為《老村,倒影之素描》寫評,一則完成馬主席布置的功課,二則還能彌補對《圓的解析》的閱讀遺憾。甚好。

無論進行小說、散文、還是詩歌的創作,作家都不可迴避地選取曠達與濃縮並存的故鄉故園,作為自己精神領地首選的書寫題材。更多人願意在這個題材「深掘一口井」,不斷地深掘。魯迅先生的《故鄉》,蕭紅的《呼蘭河傳》,余光中的《鄉愁》,遲子建的《故鄉的吃食》……都是極好的範例。這樣的文學作品不勝枚舉。所以全軍的《老村,倒影之素描》的老村不只是他的老村,更是我們許許多多生在農村,在農村生活過的人的老村。閱讀中不由得想起了很多文學作品,而更多的是散文和小說,還有繪畫,唯獨少有詩歌。

這首詩更像是用詩歌的語言寫的小說,更甚者可以說是詩歌語言的繪畫、剪紙、浮雕。

首先,關於詩歌標題的隨想。「老村,倒影之素描」標題用了兩個名詞和一個動詞。名詞特點是充滿了畫面感,老村率先躍入眼帘。讀者不由得腦海檢索記憶中許多相關的畫面:舊屋,老牆,一行疏籬……用讀者熟悉的意象建構詩歌整體意境這是多麼聰明的落筆。「倒影」,是一個唯美意象。曾經聽馬主席講過著名作家、畫家馮秋子老師的事。她說在青海詩歌節與秋子老師相逢,外出活動的時候發現秋子老師與眾人的不同:她的相機總會對著水中的倒影,並發出感嘆:多美啊!足見倒影的魅力對作家畫家的魅惑。音樂繪畫攝影作品,以倒影為抒情記錄對象也是司空見慣,倒影統一了大多數人的審美。的確,水光瀲灧中的人、物倒影帶給我們的視覺衝擊和美的享受無以言喻。而詩題用倒影還有比喻、引申、特意虛化,拉開文本與現實距離的作用。我還以為標題還起到規避了詩歌正文塑造人物推出故事而產生不必要的麻煩的作用。「老村」是泛指,「倒影」畢竟不是實景實物,「素描」也是藝術表現手法。熟悉作者的讀者就不會對詩中人物對號入座。作者巧妙所在。

素描本就是繪畫的一個方式,把一首詩的創作基點用素描來比喻,就不由得想到素描本身細膩雕琢的能力。而那個不用畫筆卻要實現栩栩如生的人就是詩歌作者。他將用詩歌的語言稟賦實現對老村的刻畫。讀到最後,你會發現這素描又像工筆畫前的線描,工藝美術中的浮雕。作者把素描、線描、浮雕等工藝都發力為詩歌創作手法,這首詩的特點就明晰了。整體就呈現出雕琢的姿態,而不是雕飾。因為所有被雕琢的都是作者瞭然於心的,這裡呈現的是作者的用力與用心。

如果說兩個名詞開宗明義闡明了創作的對象、背景,營造了「枯藤老樹昏鴉」的藝術效果,那麼動詞就是對寫作對象的表達方式的確定明示。

關於詩歌開篇隨想。「當炊煙熏白了清晨的山崗|老耿頭的牛群|已在翠綠的山腰間,拉成了|一串兒蠕動的黃芪」。提筆,彷彿畫家潤足了水墨,在鋪好的泛著歲月底色的宣紙上來一幅潑墨寫意。每一個詞語都是飽浸的墨汁,於是就特別想知道落筆之後會是什麼。小說懸疑伏筆的作用一下就出來了。不由得想起一個特別擅長此藝的山西著名小說家葛水平。《喊山》這樣開頭:十里嶺坐落在山坡上,幾院石板屋,兩處石頭壘起的院壩,一眼老槐樹下的石井,一排楊樹遮掩下的雞欄豬舍,山頂上是一片鬱鬱蔥蔥的松柞混交林,責任田錯落有致地散落在村莊周圍的坡地上,構成了一幅靜謐邃遠的農家樂生圖……她的小說開頭都像是攝影家用長焦對準某個區域,從輪廓到形象明朗起來。而全軍詩中這樣的表達無時不在,他像是熟諳剪紙技藝,上下左右翻飛,人物故事躍然紙上。

關於詩歌結構的隨想。這首長詩一共分成九部分,每部分是相對獨立的篇章。這些篇章有意無意中勾連,全部為老村過去時的倒影。像是講一個故事,分成了九幅畫。連起來就成了故事連環畫。諸如小說的要素:人物、情節、環境在長詩里比比皆是。每個部分如似小說的九個章回。我粗略統計,這首長詩提到的人物十五個之多。比如:老耿頭、村長虎子、謝老蔫兒、栓子、媽媽、奶奶、小叔、半仙徐老羊倌、大伯、老師、楊家人(老楊及三個兒子三個女兒),儒爺等。從頭讀到尾,像是穿越到蕭紅筆下的呼蘭河。故事裡的人物次第出場,然後就消失了。比如開始出現的老耿頭,以為他會是貫穿始終的一個線索人物,但是從第三部分開始他就不再出現了,最後也未知結果,留下懸念。讀罷,不由得哀傷的雲飄過心頭。

靈異奇詭不可知的人物命運既是本詩一個顯著特點,同時又使得詩歌更加具有故事性,可讀性,每個人物出場後的命運都刺激了讀者閱讀慾望。

生活在老村的人、許多人的命運就像是河水飛濺的浪花倉促短暫,能夠閃亮的最後也必匯入河水流走,沒有誰可以停留。村長虎子被自己殺牛的刀誤傷而斃命,而老耿頭又給新出生的小牛起名虎子,是刻意還是無意並不重要,單就是牛群每每路過屠殺老耕牛的古槐下,那震天的哀嚎就氤氳成了老村的色調,讀者不禁像牛兒們一樣潸然淚下。奶奶吃了被小叔折斷脖頸的白色野鴿子,罹患癌症去世。以我的生活經驗,野鴿子幾乎沒有白色,作者在詩中強調白色,分明是對小叔無視生命橫加殺戮的血腥行為加上一個底襯,令人扼腕唏噓。沒有書寫那隻鴿子的眼神,卻讓我在讀到老村星夜星光的時候,心驀地痛了。

陷入魔咒(我理解應該是遺傳病)的楊家人,為逃脫命運的咒語是不得不「借種」(我猜接連的橫禍,不會有人願意與這家女主人偷情)。不難想像老楊一家的隱忍,在借種這件事上一定歷經煉獄。而蒙受最深傷害與屈辱的是未出現的人物老楊的老婆。接連的喪子啊,對於一個母親就是天塌了,天又塌了,天還在塌……於是有了小芳小菲得到儒爺「你們姐倆都沒事」答覆後,跪地長呼。另一個死亡魔咒落在栓子一家。命運多舛,無可厚非。但是從文學創作角度來看,我以為有重複或刻意之嫌,不如刪掉或者改變方向。

「老村」是人物活動空間,也是故事發生的背景,舞台拉開的幕布。村人的故事也成了老村躍動的音符構成的樂章。不是人物的人物也很多。比如:牛群、名字叫虎子的小牛犢、燕子、地牛、夜貓子、野鴿子(白色的)、馬群、蟒蛇等。無疑人和這些物也組成老村不可或缺的倒影,是人物更鮮活靈動的因。煙火氣撲面而來。

「溪水靜靜地淌著|叮咚叮咚的聲音|就像一支眠歌|馬群安然地做著夢|只是儒爺|常會在叮咚的流水聲中|聽到一些過去的聲音…… 詩這樣小說式的結尾。我發現《老村,倒影之素描》中的人物並沒有隨著詩歌的結尾而退場,相反人物命運讓心不寧。有擔心,有恐懼,有無奈。不覺回味。「老村」很遠,因為都已被經歷。「老村」很近,因為無論過多久,走多遠,一切都是我們無法抹去的記憶。它的疼痛是美好,因為它不再。它的美好也是疼痛,因為長在骨頭裡無法剔除。

說了這麼多,好像生生地讓我把《老村,倒影之素描》一首敘事詩解讀成了小說。我必須說這是一首詩,一首好詩。好就好在他成功巧妙運用小說抓人的要素,統領了全詩。詩中隨手能拾妙句:老耿頭的牛群|已在翠綠的山腰間|拉成了 一串兒蠕動的黃芪;山窪窪里的黑土地,抖動成|落葉繽紛的黃昏;震天的哀嚎聲|染紅天邊後|又拉黑了村莊(拉黑一詞用得絕妙,明暗交匯);黑黝黝的土地上|砸出一條殘缺的省略號……這些一定是詩人對老村素描中的點睛之筆。

詩中語言還有推敲的餘地。比如在老村倒影的大背景下,人物的稱謂接近老舊的感覺會更貼切。「媽媽、爸爸」換作「娘,爹」。「是楊家兩位小姐」一句中「小姐」的稱謂不妥,換作「是楊家兩個閨女」妥帖些。當然這些都是吹毛求疵,並不影響表達和閱讀。

拉雜隨感到此止筆。此時,園藝工人正在樓下花園為碧桃、櫻樹、欒樹修剪枝條。而垂柳手臂柔軟,隨時為一陣春風的到來準備起舞。再讀李全軍的詩歌,不由得深深呼吸,不由得思緒綿延。似是流水聲中聽到一些過去的聲音。

2018年3月15日

古都詩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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