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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響中國法治的歷史事件之劉邦建漢

公元202年,劉邦建漢。劉邦開創了中國歷史的一個先例,一個沒有任何貴族血統的流氓無賴居然做了皇帝,在此之前,中國的君主都是貴族。

傳說大禹破壞了禪讓傳統,把首領的位置給了他兒子啟。啟建立了夏朝,當年擁戴他的那些氏族、部落首領們都被分封到各地做了諸侯王。夏朝君主世襲,各諸侯王也是世襲的,這就是貴族血統。傳說世襲到夏桀時候,諸侯王中的一個叫商湯的,看夏桀實在不像話,就聯合其他諸侯王造反,推翻了夏桀,自己當了國君,建立商朝。擁戴商湯的各諸侯王繼續世襲,商湯也把自己的兒子、侄子、外甥等,以及造反有功之人,也分封到各地做諸侯王。新老貴族共聚一堂,其樂融融。接下來的歷史與前代出奇的相似,武王伐紂,建立周朝。周以前的事情由於文獻太少,連孔子、司馬遷也說不清,往往是連傳說帶瞎蒙。上世紀末國家下大力氣搞了個「夏商周斷代工程」,同樣說不清。比較靠譜的記載是,周朝分封的貴族有了公、侯、伯、子、男的等級,大家所熟知的齊桓公、晉文公、魏文侯等,就分屬不同等級的貴族,他們之上是最高級別的貴族——周天子。然後呢,西周、東周,周天子控制不了全局,原先還其樂融融的貴族們為了地盤打得你死我活。這裡頭還有個插曲,諸侯國里有個晉國,晉國國君封了三個貴族,授予的稱號是卿。這三個卿坐大了,直接廢了晉國國君,三分了晉國,周天子一看,既成事實,還不如送個順水人情,乾脆封這三家為韓侯、趙侯、魏侯。這裡大概能得出個結論,天子封的貴族名頭最響,諸侯王在自己地盤內封的貴族差點,但都世襲。

戰國七雄,經過慘烈廝殺,最終秦國笑到了最後,昔日周天子封的秦王嬴政當了皇帝。秦末天下大亂,首先起來造反的是倆泥腿子陳勝、吳廣。這倆人知道自己沒號召力,於是便拉大旗作虎皮,搬出來兩個貴族,頭一個是秦始皇的大公子扶蘇,另一個是昔日楚國貴族項燕。其實這倆人早就死了,民間只是傳說還活著。陳勝吳廣沒折騰幾下就死了,但他倆的帶頭作用,激起了六國貴族的復國夢。楚國貴族的後代項羽頗具號召力,江東父老八千子弟一番征戰,真的就干翻了秦朝。項羽沒忘了祖先的封號,自稱西楚霸王,他還封了一個叫劉邦的小混混為漢王。接下來就是楚漢相爭,這是中國歷史上最後一次貴族與流氓的對決。貴族是講道義講原則的,逮住了劉邦的老爸、妻兒不忍下手,鴻門宴上還不忍下手。而流氓是無底線的,各種陰招損招無所不用其極,項羽最終敗了,他本來可以退回老家去東山再起,但想起八千子弟,無顏見江東父老,他自殺了,以貴族的方式做了了斷。貴族時代結束了,從此中國再無貴族。

劉邦這個下三濫的貨色,做了皇帝,他怕大夥不信服,就和幾個御用寫手編了個神話。說他當年猶豫不決,造反時被一條大白蛇給擋了道,劉邦和白蛇大戰三百合,最終斬斷了白蛇。沒走多遠就見一個老太太在路邊哭,一問為啥哭呢,說是她的兒子是白帝子,被赤帝子給斬了,大夥一看劉邦那天正穿了一件環衛工人的紅色馬甲,就信天助劉邦。

描述這段歷史並非本意。劉邦建漢顛覆了貴族血統方可稱王的傳統,從此任何人都可以稱王稱帝,只要你有足夠的兵馬。「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兵強馬壯者為之」,誰都敢說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於是中國歷史上頻繁的改朝換代,最不濟的也割據一方,這在全世界都很罕見。

你去跟日本人講,天皇輪流做,明年到我家,估計日本人都認為你是瘋了。天皇是貴族血統,天神的後代,萬世一系,你幕府將軍可以把天皇架空,做個傀儡,但你別想著當天皇。

你去跟俄國人講,沙皇輪流做,明年到我家,估計戰鬥民族會揍得你滿地找牙,人家俄國人自沙皇彼得一世起,一直擁戴羅曼諾夫家族,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全家被列寧處決後,沙皇的忠實擁戴者還拼殺了很長時間。前不久,俄羅斯政府正式給沙皇一家平反。

你去跟英國人講,英王輪流做,明年到我家,英國人肯定會說,你乾脆說上帝輪流做,明年到你家得了。

西方的君王說白了就是一大貴族,領著一群小貴族,類似於大哥帶著小弟們去搶地盤,他們事先有個約定,事成之後,大哥吃肉,小弟喝湯,論功行賞,各自分得領地。君主罩著小貴族,小貴族逢年過節的送點貢品,表表心意,表明我還擁戴你。如果君主違反了約定,侵犯小貴族利益,小弟們就不幹了,他們會聯合起來,把大哥給趕下台。注意,這裡西方不同於中國的改朝換代,他們沒想著自己稱王,而是從君主家族裡挑選一位看著順眼的人來做新主子。這些小弟們有點一根筋,要遵循最初的約定,就認個死理,永遠擁戴大哥家的人稱王,這在西方人眼裡叫「契約精神」。西方國王不像中國皇帝三宮六院,人家遵照聖經一夫一妻,萬一碰上不孕不育、夭折什麼的,所以冷不丁就斷了香火。大哥家最好父傳子、子傳孫,萬一斷了沒有兒子了,女兒也是傳後人,外孫也行,小弟們照樣擁戴,只要翻翻家譜,你們有血緣關係就行。你看看英國歷史,雖然一長串的諾曼王朝、金雀花王朝、蘭開斯特王朝、約克王朝、都鐸王朝,亂七八糟的,但人家那不叫改朝換代,換來換去還是人家一家人。接下來有個插曲,有個叫查理一世的當了英王,這傢伙實在不像話,把小弟們逼的沒法活了,被小弟們砍了腦袋,此後十幾年英國沒有英王。大夥很不適應沒有英王的生活,就像沒了主心骨一樣,於是又立英王,一番折騰之後,最終他們請來了老英王的女兒瑪麗和女婿威廉,威廉當了英王,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不管怎麼說,還屬於人家的家務事。再後來英王又沒了繼承人,大家翻了翻家譜族譜,乾脆就把德國漢諾威公爵喬治請回來當英王,這喬治連英語都不說不利索,為什麼選他呢,就因為他有英王的血統。喬治不會英語,有個大臣叫羅伯特,會點德文,於是倆人連比劃帶蒙的湊合著可以交流,大夥一看有啥事就直接找羅伯特,這人就成了英國的第一任首相。羅嗦了半天,只是想說明一個道理,西方的君主那是要靠血統的,他不用擔心外人篡位,所以政治生態就相對開明、寬鬆,專**製程度要遠遠低於中國。

再說咱中國,劉邦很清楚,他靠什麼搶得天下。他承認,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他不如張良;帶兵打仗,攻城略地,他不如韓信;籌措糧草,搞好後勤,他不如蕭何。這些人能幫他搶得天下,同樣也能把天下從他手裡搶走。於是狡兔死走狗烹,劉邦開始殺功臣,殺了臧荼、韓信、彭越、英布等人。

這裡頭也有明白人,張良就很高明,他跟劉邦說,他有先心病,瓣膜關閉不全,他喜歡修道成仙,逍遙自在,高官厚祿非我願,張良扔下田產金銀,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他歸隱了,落個善終。其實張良身體很棒,他練過鉛球,早年曾在博浪沙,就是現在的河南原陽縣,伏擊過秦始皇,他從三十米外擲出鉛球,擊中嬴政的座駕,有個典故叫「誤中副車」,說的就是這件事。

另一位功臣蕭何,得到了張良的暗示。蕭何開始自輕自賤自污,他老是向劉邦訴苦,說自己工資太低,待遇太低,錢不夠花。他搶鄰居的田產,弄得大家都不願跟他做鄰居,他踢寡婦門,刨絕戶墳,弄得怨聲載道罵聲一片;他在劉邦接待外賓的國宴上喝的語無倫次酩酊大醉,尿了一褲子,整個一胸無大志的享樂之徒。人生如戲,全靠演技,蕭何演的很成功,劉邦放過了他。

中國歷史上大凡強盜土匪出身的人,一旦搶得天下,就要誅殺功臣。明太祖朱元璋就是個明證。

朱元璋出身貧寒,爹娘死了,都無力下葬,他要過飯,當過和尚,快餓死了,才跟人造反。等當了皇帝,他睡不著覺了,這些暴發戶出身的人,吃盡了苦,突然享受到如此的榮華富貴,就想著能傳至萬代。他羅織罪名,興起胡藍之獄,殺了丞相胡惟庸、李善長,大將軍藍玉,株連親信部下幾萬人。大將軍徐達背生癰疽,朱元璋送「發物」蒸鵝,徐達含淚吃了鵝肉,毒發病重而死。我倒不信這事,鵝肉是好東西,絕對無毒,但我信朱元璋肯定要殺了徐達。太子朱標厚道仁慈,還勸他爹,朱元璋遞給朱標一根荊棘,長滿了刺,朱標不敢接,怕扎手,朱元璋拿刀把荊棘上的刺給削平了,再遞給朱標,說這下你可以舒舒服服的拿著了吧。很傳神吧!

肯定有人會質疑,為什麼唐朝不殺功臣?李淵能稱帝,秦瓊啊、徐茂公、程咬金、羅成、尉遲敬德可是立了大功。估計大夥是看了太多的《隋唐演義》,這撥人其實都很平庸,也沒立多大的功勞,犯不著殺了他們。關鍵人家李淵一家可不是土匪強盜出身,人家屬於世代權貴,李淵他爺爺李虎、他爹爹李昞在西魏、北周都是一頂一的勛貴。李昞跟隋文帝楊堅還都是權臣獨孤信的女婿,兩人是連襟的親戚。李淵世襲的唐國公,所以才建國號為唐。

土匪強盜稱帝殺功臣,唐朝跟那不沾邊。

相反,那些篡位的人當了皇帝,倒少有誅殺功臣的。曹丕篡漢、司馬炎篡魏,倒是對大夥客客氣氣的。其實細想就明白了,能篡位者,都是厚積薄發水到渠成的,父兄多年的積累,已經把前朝的擁躉搜了根,勸進者不過是投機而已,也談不上是功臣。不是你幫我打的江山,你也沒能力把我推翻,所以我就不屑誅殺你。

同樣,發動陳橋兵變的趙匡胤,人家祖上在唐末、五代時候就位居高位底蘊深厚,並非暴發戶當了皇帝。本來就位極人臣,啥好的都享受過,所以趙匡胤是個內心陽光、宅心仁厚的人。他給後世子孫定下個規矩,優待前朝皇帝柴家,不殺文臣,不殺言官。擁戴他稱帝的那波軍中大佬怎麼辦呢?他「杯酒釋兵權」,巧妙的做了君臣兩安。這個典故雖然經上世紀宋史研究第一人鄧廣銘先生考證純屬虛構,倒也符合趙匡胤的風格。

接下來,言歸正傳。劉邦建漢,開了流氓無賴土匪強盜稱帝的先例,所以一部中國歷史,就是一部改朝換代史,要麼強盜明搶,要麼陰謀政變,事前琢磨著怎樣搶別人天下,事後琢磨著怎樣不讓別人搶了自家天下。正因為人人都敢覬覦帝位,殺功臣只是燃眉之急,要想長久保住帝位,就要從制度上進行頂層設計了。一部中國歷史,就是一部專**制制度的建設史,從秦漢開始,一直到明清,達到專制頂峰。這些專**制制度是歷代皇帝們親自設計的嗎?有些是,更多的是奴才們幫皇帝想出的陰招損招。怪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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