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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鄉下到上海

從鄉下到上海

蕭樓

父親說,46年,他從鄉下來上海,是春節左右的時間。我鈍慢的掐指一算,父親當時是22歲。

父親說,他跟著同鄉的萬榮、興貴從村莊往泰興方向走,住了一夜的客棧,後來在常州附近的一個小火車站爬上了火車箱頂上,火車要到蘇州附近,同行的人說,前面有天橋,人要俯下身體,父親說,當時也沒有見過天橋,也不知道什麼叫天橋,叫俯下身就俯下身了。

萬榮、興貴我都見過,他們後來分別住在12棉工房的四弄第一間的後房間和後灶間。萬榮我稱他姑父,他有很多兒女,我們感情都很好,他最小的女兒叫小琴,與我同歲,大人曾有許配我的想法。小琴屬於清秀形的,皮膚不是很白,我們的感情很好,更像家人。我們都知道大人們曾有過的意思,我們心照不宣,依舊親切。工作後不久,小琴在控江路敦化路口的食品店工作,我偶爾路過去看她,她很是歡喜。我與小琴正兒八經約過一次會,是在隆昌公寓旁的弄堂里。小琴的大哥去了外地,大姐在上海,大姐結婚的時候,特別帶著我去參加婚禮,我成了重要的小客人。文革中,萬榮受衝擊,他本沒有工作,在里弄里掃大街,屬於四類分子,我看他掃完街,就坐在朝北臨窗的方桌前通讀《毛選》,我估計他不止讀了一遍。

我在讀小學前,有一次傍晚在萬榮家,是一個冬夜,大人圍著方桌談話,我在一旁弄翻了一瓶開著蓋的菱形的墨水瓶,墨水灑在了一本厚厚的小說書上,(大概是電力學院的書,他的大兒子在電力學院讀書,後來去了四川)他家的孩子有些大驚小怪,可能是借來的書,母親狠狠的打了我,又將他們大人請到我們家,用油棗(大金果)招待他們,大概是一斤油棗,是母親放在鋁製的飯盒中準備過年的。我現在看到油棗就會想起這件往事,也是我不情願與小琴戀愛的情感內在的糾結潛在吧。當時母親賠了許多不是,答應賠償,又當著他們的面,狠狠的教訓了他溺愛著的兒子。

昨日父親在對我敘說往事的時候,飯桌後的柜子上有油棗,我問父親要不要吃些油棗,父親現在是咬不動了。父親大概不記得這個故事了,我也沒有提及。

萬榮不是父親同一村莊的,興貴是父親莊上的,萬榮是興貴的姐夫,我們叫興貴舅舅,興貴沒有生育,一直沒有孩子。奶奶家當時不住在莊上,住在庄前的野里,是獨立住的。奶奶生有五虎將,奶奶很厲害,一般人不敢欺負她。

從港西走到長江邊是有很長一段路的,聽著父親講述,心裡就覺得父親當時的辛苦,尤其是火車一節,是我從不知道的。

父親說,他們到了上海火車站,又從車站往楊樹浦走,到了齊齊哈爾路十五廠,他與興貴等在廠門外,萬榮進去問熟人,要不要人。後得知不要人,就又往十二廠工房走,工房不能進,要熟人出來領,工房是日本人造的。有一位叫蔣老五的出來領著他們才得以進去。我問父親,工房是不是現在的工房,父親說,是的。

父親說,他就住在現在五弄王秀全住的這個家,幫蔣老五燒飯,每天去臨青路買米,二三十斤,每天去買,途徑的海州路的碎煤屑路,一下雨只能赤腳走,腳很疼,我問父親有沒有鞋,父親說,有雙布鞋,不捨得穿,雨天穿一次,就沒用了。海州路後來改成石塊路,是種不平整的鵝卵石樣的,我上中學的時候,每天也經過海州路,已經是柏油馬路了。

父親在蔣老五家負責燒火,洗菜淘米,公共水池是在工房後面的少年之家,有幾排水龍頭。少年之家這個地方我很熟,小時候一直在那裡玩耍。父親敘說的時候,我感到很親切。

我們家與萬榮興貴家關係一直很好,我一直不知,萬榮類似於是父親的包工頭,帶工老闆。在進紗廠前,父親一直幫著蔣老五家燒飯,萬榮姓王,我搞不清萬榮與蔣老五的關係,父親進廠以後,起先幾年只有飯吃,沒有工資,工資都是帶工的拿去了。有些事情我也不便多問父親。那時,吃包飯,每天是捲心菜還是什麼,後來聽母親說,父親看到這種菜就倒胃口。

我這些天腰腿不好,父親前兩天電話里說,要不要他來看我。昨天上午父親來了,我留他午飯,他匆匆走了,不想麻煩我。午後父親又來了,給我送來了藥酒,他說,這瓶酒是用上好的高粱酒浸泡著靈芝等藥材,原來是給我母親飲用的,母親不會酒,所以就留存到現在。父親說,用他搽捈疼痛的地方,會有效果。父親要坐十多站的公交車來我這裡,昨日下午看電視的時候,父親就在躺椅上睡熟了。這個躺椅是父親年輕時自己做的,也是我現在唯一留存的老屋的物品。

母親離開以後,我一直有意迴避與父親談起母親。父親昨日與我談起母親,說母親原來的家鄉在野馬口,是夏庄的前面,現在大概叫曹野村,這是我第一次知道的。說夏庄是我奶奶的婆婆的家,奶奶有兄妹六人,三兄弟三姐妹,有個兄弟是保長,父親說,保長如現在的村長。我聽二嬸說起過奶奶,說奶奶厲害。但奶奶在我的心目中她是一位可愛的重男輕女的矮小老太。

父親解放前來上海,一直過了二三十年的解放以後才回家鄉,那一年,我與父親一起回鄉,我當時並不能夠體會到父親的心境,也許現在依舊不能。

父親昨晚很晚離開,窗外已經大黑,我不能送父親去公交車站,給了父親一百元錢,囑咐父親坐出租回家,父親不願。父親知道我這兩年的遭際,不想給我增加負擔。

小時候,我們與父親沒有言語,父親也從不會與我們主動談心。昨日下午,父親卻對我說了很多。2011-04-27 0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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