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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是個網管(一)

大學畢業後,沒拿到畢業證的林默只得在一間網吧打工。本文根據他做網管的經歷寫成,部分細節有加工。這是真實故事計劃首次嘗試半虛構作品。

巴西世界盃,德國戰車加時絕殺潘帕斯雄鷹,格策飛身墊球破門,打破了僵局,全場歡呼,而我也沒能再支撐住我的困意,倒頭在早已收起被褥只鋪著一張涼席的床上昏昏睡去,任由打翻的啤酒在我的胸膛上肆意流淌。

我本應該在四天前就離開校園,但是在其他同學都拿著自己的畢業證書和學位證書,歡樂地投向社會,用自己在大學所學的知識為社會主義建設努力添磚加瓦的時候,我卻由於還有一門功課沒有通過,而不能順利畢業,只得到了一本結業證書。

我所有的求情都於事無補。我去求線代的老師通融,他卻拿來我那張40分不到的補考卷子給我講解錯的地方。

「這幾題是課本上的原題,我講解了好多遍你還是不會做,你這次不通過,不是老師狠心,是你的態度問題。」

態度問題?我這會兒正笑得跟他媽一朵花似的你說我態度有問題?

老師告訴我需要在下個學期開始後補考,通過以後才能將我的證書還給我。

我愕然,學長當初說過學校不會為難畢業生,原來只是個謊言。

我憤憤地離開他的辦公室,用力關上辦公室的門,用力程度足以用摔來形容。

很久以後,我才回憶起甩頭走的時候,老師那一聲輕輕的嘆息。

我和室友們在宿舍里最後一次合影,我倒掛在床上,誇張地沖鏡頭比中指。

我們在對方的紀念冊上簽字,寫些奇奇怪怪的話。

晚上喝酒的時候我強忍著淚水說,沒想到和你們一起進來,卻沒能和你們一起畢業。

寢室長拍拍我的肩膀,一句話沒有說。

「珍重。」我下鋪的兄弟說。

我再也沒能忍住,當著他們的面,嚎啕大哭起來。

我一一將他們送走,在動車站入口和他們揮手告別,然後恬不知恥地繼續留在宿舍。

宿管阿姨知道我的事情,通融地讓我多住了幾天。到了7月15號,阿姨敲敲我宿舍的門,看著滿地的泡麵桶和汽水罐,面無表情地告訴我,暑假了,要閉校了,你走吧。

我走?我能去哪呢?

我的行李倒是早就托快遞寄回家了,可是我人不能回去,因為我爸媽根本不知道這件事,要是他們知道了,不知道會受到多大的打擊。

上個學期大四的課程就基本結束了,找工作的找工作,考研的考研,我當時不想工作,就回家了。

我媽讓我去找工作的時候我還勸她,現在去找工作就是廉價勞動力,還不如等畢業證學位證到手了再去。

現在倒好,我連證書都拿不到了,我又怎麼好意思回去呢?

我倒不怕我爸揍我,他揍我越用力越好,興許這還能讓我好受點,至少不那麼愧疚。

但是我最怕看到我媽那失望的眼神,和她在廚房無聲的嘆息,那會叫我生不如死的。

我在宿舍認認真真地洗了最後一個澡,好好地把宿舍打掃了一遍,背著裝有幾件換洗短袖的書包離開了。離開之前我回頭最後看了一眼這間縱容了我四年的大學宿舍,和室友的歡聲笑語、吵吵鬧鬧的情景彷彿就在眼前,可一眨眼,一切煙消雲散,眼前就只剩下一個冷漠的房間。

我把門輕輕帶上,把鑰匙交給宿管阿姨,感謝她四年以來的照顧。

圖 | 我在大四聖誕前夕寫下"畢業感言"

我離開學校毫無目的地亂走,心裡一團亂麻,不知不覺走到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地方,天色漸暗,等我注意到的時候已經天黑了。

我挑了一家看起來有些破舊古老的網吧,準備湊合一晚上。

這家網吧有多古老呢?它的門口居然還貼著一張魔獸世界的海報,血精靈法師搓起的火球里漂浮著「可口可樂,要爽由自己」幾個大字。值得一提的是,這家網吧的名字叫新概念網吧,也許它在初開之時確實引領了當地網吧潮流,但是如今再看這名字卻頗具嘲諷意味。

這家網吧里的機子如同它的門面一樣老舊,在絕大多數網吧改朝換代升級成環境優雅的網咖的大潮流前,這家網吧保留了它最後的尊嚴,這實在難能可貴。更可喜的是,價格也很優惠,一小時兩塊,包夜只要十塊錢,這讓我大喜過望,除去車費,我身上的錢可以在這裡再混好幾天。

能晚一天回家,就晚一天回家。這是我當時全部的想法。

這天夜裡,我媽給我打了一個電話,撒謊說自己順道去上海同學家裡玩兩天。她沒懷疑,只是囑咐我早點回去,就掛掉電話睡去。

我選了一個角落,縮在沙發里。這張沙發破洞百出,露出裡面的黃色海綿墊,滑鼠滾軸是壞的,我瀏覽新聞,有一條新聞標題是《格策拯救了德國!救了世界盃!》,我看著標題,忍不住嘆了口氣。

不知道誰能來拯救一下我?

我縮著身體睡了一晚上,醒來感覺胸口彷彿被人用力捶過幾拳,異常酸痛,我起來伸了個懶腰才緩過來。

我環顧四周,網吧只剩下三四個人,其中有一個正在津津有味地看黃片,我想起昨天晚上他好像就在看,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小時他居然依舊神采奕奕,我發自內心地佩服他的精力。

有一個看起來歲數比我稍長几歲的女孩正在打掃網吧,我有些口渴,又不想起來,使勁按電腦屏幕旁邊那個紅色的吧台按鈕。

那個女孩瞥了我一眼,說你別按了,那玩意兒沒用,而且這網吧除了網管就只有我一個人,網管這會兒正在看片呢(說著朝剛才那個人努了努嘴),你有什麼事就跟我說吧。

我說能給我泡碗面嗎?順便給我拿瓶礦泉水。

女孩說自己去前台泡去,沒看我正在忙呢么,說完只管自己埋頭掃地。

我只好起身走到前台,拿起水喝了一大口。看了看櫃面,我朝那個女孩喊:「怎麼就香辣牛肉麵啊?有清淡點的嗎,鮮蝦魚板什麼的?」

那女孩聽了愣了愣,然後噗嗤笑了。

我也反應過來泡麵還有什麼清淡不清淡,填飽肚子就成了。我開了泡麵添了開水,等泡麵開的時候洗了把臉,清爽多了。

我坐在吧台裡面呼哧呼哧吃泡麵的時候,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他看到坐在吧台里的我愣了愣,問我是誰。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那個女孩倒是先開口了,客人,拿泡麵的。

男人有些生氣,你怎麼讓客人進吧台了。

言下之意十分明顯,我聳聳肩膀,拿泡麵走了出來。

「老闆,這裡就兩個人,我又前台又清潔又得給客人泡麵我忙得過來么?」女孩也不太高興。

老闆說陳東呢?陳東哪去了?

「陳東說了,他是網管,干技術活,服務員的事情不歸他管。」女孩朝那個人努努嘴。

老闆這次沉默了。

女孩說老闆你也招個人唄,小張走了以後你就一直不招人了。

老闆說媽的我招得起我能不招么?這網吧都不盈利了,我哪有閑錢招人啊?一個月頂多給一千塊錢,誰要干啊。

我吸溜了一口泡麵,默默舉起了我的小手。

老闆和女網管都愣住了。

我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我真的會成為一個網管,坦白說高中那會兒我挺羨慕網管的,能沒日沒夜玩個痛快,但是自打大學沒日沒夜玩遊戲以後,我基本對「玩遊戲」這件事失去了興趣。

這家網吧老闆給我的待遇是一個月一千二,包吃住。女網管燒什麼我吃什麼,想吃泡麵也可以,住就住吧台裡面,想好好休息,裡面有張一米余寬的床墊。

老闆姓陳,早些年就開了這家網吧,那時候生意特別好,天天滿座,來的都是附近的學生或者工人,後來慢慢的學生不來了,工地少了工人也不怎麼來了。裝修網吧的事情拖了好幾年,現在準備轉行做餐飲。

「指不定什麼時候就關了呢。」叮噹說。

女網管姓丁,死活不讓我知道她全名,說別人都管她叫叮噹,讓我也這麼喊她。

看黃片那位陳東是這裡的網管,早些年跟師傅學過家電維修,負責維修網吧里的電腦硬體。他估摸比我大兩三歲,高中畢業,跟老闆有點親戚關係,人蠻熱情,看到我就遞煙。

網吧平時也就三四十個客人,包夜的就五六個,我入職後就沒看到網吧坐滿過,挺清閑的,在這裡隨便混混日子還挺舒坦。

我在這裡裝模作樣當了幾天網管,給我媽打了個電話,說我找到工作了。

「是一家互聯網公司,」我回頭看了一眼煙霧繚繞的網吧,「實習生待遇不怎麼樣,過了實習期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不需要被褥嗎?」我媽相信了我的謊言,這讓我有些難過。

「不需要,公司包吃住。」我寒暄了兩句,掛斷了電話。

正在胡思亂想呢,有個客人沖我喊:「網管,來瓶綠茶!」

我嘆了口氣,俯身去找綠茶。

我來了以後叮噹明顯輕鬆多了,她和我約定白天十點到晚上六點兩個人一起上夜班,夜班平分為上半夜和下半夜,兩人輪流休息。我說不行,你工資比我拿得多,憑什麼我跟你做一樣多的量。

她愣了愣,說也是哦,然後夜班多分了自己兩小時。我笑了,好歹她也算比我早入社會,怎麼會這麼老實?

坦白說網管的工作挺無聊的,何況是這麼一家日薄西山的網吧。

我觀察過,網吧的常客基本上是附近工地的民工和一些未成年的高中生,老闆不知道從哪裡搞了好些張身份證,每次高中生來了就刷一張身份證。

「公安局要備案,不刷身份證開不了機。」叮噹這麼和我解釋。

「萬一公安來查呢?」

「沒人來的,這邊算城鄉結合部了,誰大老遠來查這個。」

「而且,」叮噹神神秘秘地湊近我,「我們老闆後頭有人!」

叮噹的表情彷彿告訴了我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但是我心裡琢磨,要是後台有人,怎麼能經營如此慘淡呢?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誰電腦不好使了,我過去修修。

通常是鍵盤給摳了,或者哪兒耳機壞了,要麼就是屏幕黑了(基本上是扯耳機線不小心把電腦給碰了),我的處理辦法無非是拆東牆補西牆,把另一台鍵盤的鍵摳下來給他安上去,久而久之,我摳鍵盤的本領大有長進,指力估計和武俠小說里的大力金剛指相當。

倘若遇上實在不好解決的問題,比如說莫名其妙藍屏自動關機,要是重啟沒用,我就裝模作樣拍拍電腦,點幾下F5,告訴他這台機子中病毒了,你換台機子吧。

有時候也會遇上難說話的主,認定一台不肯換,我就只能好說歹說,或者自行給他加一小時。

上網的工人手頭都不富裕,可是有個習慣,喜歡管自己的工友叫老闆。

張老闆,李老闆,周老闆,最近在哪裡發財?喊的那位帶著點戲謔,應的那位帶著點歡喜。

在我看來這樣的稱呼有點黑色幽默的味道。

我認識了一個挺有趣的「鄭老闆」,他是附近一家汽車維修廠的員工,頭髮染成一撮綠一撮紅一撮黃,跟不小心一頭扎進顏料桶似的。我看他大概二十七八歲的模樣,也可能是做活太多,被汽車尾氣熏得顯老。每逢周三他都會來通宵,他說周四休息,可不得好好玩一趟。

每次加錢的時候他都跟我抱怨:「我在你們這裡玩的錢都夠自己買台電腦啦!」

我反問他:「那你咋不買電腦,來我們這兒上網。」

「小娃娃不懂事,」他說,「一次性掏幾千塊錢,還是老心疼咧」

作者/朱侃侃

編輯/朱侃侃

文章來源|朱侃侃,一間治癒心病的房子,有溫度的文字,治癒每個流浪的心靈,傾聽你的每一個故事。公眾號:朱侃侃(id:zjmaz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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