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知其性——《師父》之趙國沛

好的導演，是用視覺影像操縱觀眾心理，而觀眾不自知的。

看過電影《師父》的人，多有讚賞演員宋佳，一時興起，瀏覽了各種談論宋佳在該片中優異表現的內容，發現表自己主觀感受之情緒結果者眾多，真能講出道理者寥寥。

沒有聲音的好電影有，默片；沒有演員的好電影有，動物片；沒有真實場景的好電影有，動畫片；但沒有畫面的電影，絕沒有。人獲取信息的總量，視覺佔80%左右，然後才是聽覺、觸覺、嗅覺等等。而好的電影傳遞給觀眾的信息，是按照最高效傳播設計的，宋佳所有出場的有限數秒內，如何把人物立起來，是個技術活。

宋佳出場第一句話「我見不得佔便宜沒夠的男人」，這句話是導演對人物性格的集中而又簡潔有力塑造，一個餐廳侍者（因為誤解）以添水為掩護，做出了超越自己身份職責的行為，「指責客人」，而且強調了自己的好惡評判，瞬間在觀眾意識中造成「這個女人不一般」的感覺，令人側目，讓人肅然起敬。

這是可見（直觀的視與聽）層面的塑造。對於一個具備影像視覺修養的導演，自然接下來得把狀況交代清楚，把戲做足：畫面上男主人公打量了宋佳，（畫面）目送宋佳回到待侍位置，然後接了一個表意鏡頭：從一個現實不可能的視點，一個高空機位俯拍，拍宋佳在背景一片隆起的山牆樣的暗紅色壁飾前站定。

幾千年來，傳統戲劇無論是集大成者的京劇，還是各種民間地方戲，造型上都是共通的，都是在現實中提煉出一套抽象概括的符號。

無論用現當代西方的心理學、符號學、社會學、人類學、視知學還是戲劇理論來過篩子，都稱得上真金不怕火煉，經得起檢驗。

傳統戲舞台上的英雄將軍造型，都在背上紮上四面三角型小旗，俗稱「護背旗」，專業術語叫「靠旗」，戲班日常簡稱「靠」，不是當下社會上罵人或口語的語氣助詞！解釋有好幾種，一說代表背後千軍萬馬，有道理；一說代表武將發令的令旗，有道理。

概括來說就是掌控了無論兵馬、戰功、權利、地位的社會各種資源，將這種資源可視化，增大上半身造型空間層次、範圍，和色彩花式、內容，在視覺上增加人物的威儀氣勢！讓觀者從潛意識上，甚至是生理上，肅然起敬！雄獅濃密的鬃毛、印第安人頭上的裝飾一個道理。

所以導演怎麼讓觀眾體會宋佳演的趙國卉，此刻吸引了陳識的注意力，和在心中的產生的震動，以及那種肅然起敬，在潛意識層面轉嫁到觀眾心理上、甚至說作用在觀眾生理上？

「宋佳走位站定的位置，背後牆面木作暗紅色牆飾！」導演說。那是導演給趙國卉背上紮上的「靠旗」！「鏡頭微向左傾，畫面重心自然靠右，演員放到視覺中心。」導演說。這是導演和攝影師，帶著觀眾和主人公的靈魂附體到攝影機上，歪著腦袋意味深長的打量啊。

短短几秒，三幾個鏡頭，外加一句台詞，便將宋佳的光輝刻印在了觀眾心底。這就是影像的視覺思維，俗稱導演魔術的把戲。這種創作者用影像視覺思維完成的效果，大多觀眾只能感受效果，談及感受，也都是不求究竟的誤解。

烏，本是專指一種黑色的鳥，是說這種鳥黑的連眼睛都分不清、看不見。字用久了，引申為黑色。往後的往後，那些不是對文字有認知的普羅大眾，就只以為「烏」就是黑的意思，姑且不論哪種黑的鳥覺得冤不冤，造這個字的創作者，以及根本的原有動機和邏輯，都要被不求甚解者誤解掉了。宋佳忽然美麗，但你們感覺的那個宋佳，是導演用視覺魔術變出來的。認得樹上的烏，我們談談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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