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不了大昭寺的聖石,我留在了布達拉宮
都說,西藏是離天堂最近的地方,不可不去,也不可再去。
而我,終於孤身一人去了,幻想過高反,幻想過深夜裡睡過去再也起不來,但幸運的是我一切如常。
(1)
凌晨五點半,夜幕依然低垂,日喀則的街上偶爾走過幾個趕去轉經的藏民時,我們已經坐上了前往珠峰大本營的車。
沒有喜悅,沒有激動,唯有一顆嗜睡的心。
毯子蓋腿上,帶上手套,往後一靠,兩眼一閉,又睡過去了。
再次醒來,太陽已冉冉升起,廣闊的高原上還帶著一層神秘的朦朧感,偶爾看到沿途的石頭上畫著稀稀落落的白色梯子,很是好奇,不禁問司機師傅這些石頭怎麼了。
司機師傅解釋道,人死後,西藏會有天葬、水葬、樹葬等幾種方式,而石頭上畫的梯子則與水葬有關。水葬的人家,為了幫助過世的人成功升入天堂,就會在石頭上畫梯子,代表進入天堂的道路,也就是天梯。
西藏是佛教聖地,而西藏的天葬,聲名在外,甚至有人還專門去尋找天葬台想一睹究竟,比如同行的一位來自浙江的團友,他說他前幾天專門到了色拉寺尋找天葬台的位置,最終一無所獲。
其實,色拉寺後山去往天葬台的路異常難走,即使費九牛二虎之力爬上去,也有可能被禁止進入。
我們對天葬台的關注和好奇,不外乎是對生命臨終的疑惑和好奇罷了。
王小波在《黑鐵時代》里有這麼一句話:死亡並不是真的死亡,死亡只是生命這一段的終結,但是我們還會用別的方式繼續下去。
它,只是這一章的結束。
但是,它又是新一章的開始。
當一個人只剩下軀殼的時候,塵歸塵土歸土,只是藏族崇尚天葬,布施自然生物,所以把人體切塊餵養禿鷲,甚至把人骨砸碎讓它們吃乾淨,以示福佑,最終讓某種東西得以延續下去。
只有目睹過天葬的人,才會對生命充滿更多敬畏和思考:浮躁的社會和躁動的人心,讓我們賦予了生活太多的意義,要做什麼樣的工作,買什麼樣的房子,過什麼樣的日子,卻不曾想空手而來到這世上,卻因心事過重而難以咽下最後一口氣,最終抱憾而去。
在經過七個多小時,數個安檢站,還有幾十個彎道的艱難行駛之後,我們終於到了珠峰大本營。
乾淨的天空,冰封的河流,冷峻的雪山,飄揚的風馬旗,還有滿地零零散散的大小石塊,第一次感覺離天空那麼近。
站在5200米的海拔高地上,小夥伴們顧不上稀薄的空氣,手舞足蹈起來,手機相機咔咔咔一陣狂拍。
偶有幾處小石堆,我停下來觀看,卻不敢輕易觸摸。
這就是所謂的瑪尼堆吧,據說在西藏的山區、河流、江畔、路口等,都會有藏民用大小不一的石塊、石板抑或卵石壘成的祭壇,也稱為神堆。
上面的瑪尼石一般會刻有六字真言、神像或各種五顏六色的圖案。
曾聽說過,任何人不能隨意去拿走任何一塊瑪尼石,即使這塊瑪尼石漂亮非凡抑或稀奇罕有。因為每一塊都蘊含著別人的美好願望,一旦拿走,別人的願望就會落空,而自己也會遭遇不幸。
正當我和團友美女拍照之際,走過來一個面色黝黑的藏民,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向我們推銷風馬旗,大的100元,小的50元。
我問,這個我們也可以掛嗎?
可以的,你把你想祝福和保佑的人的名字寫上去,然後掛起來就可以了。藏民一邊說一邊指著不遠處:「你看,你朋友正在掛呢」。
果然,一個男生爬在梯子上掛風馬旗,另一個扶著他,山上的風吹著色彩斑斕的風馬旗呼呼響。
我想,所有的祝福,都會隨這風、這山、這雪惠及大眾吧。
(2)
在我們前往羊卓雍措的路上,有個男生說要下水好好挑幾塊小石子,然後如何如何。
正說到興奮之處,司機師傅插了一句話:撿撿普通石子就好了,若看到太漂亮的石子甚至首飾珠寶之類的不要撿。
男生一臉愕然地問為什麼啊?
司機師傅慢慢說道,羊卓雍措是西藏的聖湖,是藏民心中的女神,所以經常有藏民獻禮。
藏民祭拜甚至轉湖的時候,他們會把自己最貴重的東西投入湖中,所以湖裡會有金器銀器首飾珠寶之類。
有些遊客撿到了,會帶走,但有些東西說不清楚,帶走了人們獻給聖湖的禮物,若撿的人氣場不夠強大,壓不過的話會不吉利。
我們面面相覷,瞬間安靜了。
都說古玩市場假貨多,但是西藏的古玩市場淘一淘還是有真貨的,一般是從天葬台流出來的東西,這些東西也許能遇上有緣人,庇護新主人一生,但也有可能適得其反。
這讓我想起了一件事:我曾經心大到想購買一個陪葬過的玉鐲,因為沒有途徑,只好上網搜索,陸陸續續看到一些信息說陪葬的東西如果不是自己家人所有,儘管不要拿回來或者買回來私人攜帶,道理就跟天葬台遺留下來的東西一樣。
當然,這都是傳言或者傳說,信則有不信則無,與封建迷信無關。
後來,看到羊卓雍措的一霎那,我們完全相信了,真的是聖湖,人間仙境。
峰巒疊起,雪山映白,白雲縈繞,像一團團大棉花飄在天空中,湖面波光粼粼,清澈見底,真是一個大美人!
想來是淡季,湖邊沒有幾個人。
我走在湖邊,俯下身用手揚起一把水花,又抓起水裡兩顆拇指大小的乳白色石子,把玩著。
一個團友見狀,走過來說你撿的不好看,然後往我手裡又放了幾顆。
我握在手裡轉動,冰涼的石子發出碰撞的吱吱聲,彷彿在述說幾千年的滄海桑田。
(3)
傍晚回到拉薩,住進酒店407號房的那一刻,我心裡突然異常難受,不是高反,沒有頭疼,也不是疲倦,更像是一種所謂的女生第六感。
尤其是看到酒店床頭上掛著一副相框裱著的藏民老婦人的畫像,畫中老人搖著轉經筒,我彷彿聽到了那些念念有詞的誦經聲,趕緊取下來放到柜子里,然後去跟酒店交涉畫像的事。
你可以取下來放角落裡,酒店前台漫不經心地說。
但我希望你們把它拿出房間,我堅持道。
最後,他們在疑慮中讓步了。
許久,朋友說你生活中是不是忌諱很多東西?
我笑笑,我反而沒什麼忌諱,而是能容忍很多東西。
可是那副老人畫像,你到底在害怕什麼?
我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遺像,我害怕畫上的老人不在了,我不想晚上睡在一張遺像的下面,而我對那個人一無所知。
也許她還活著呢?
我希望她活得健健康康的,但是從我看到這幅畫,心裡就莫名難受,所以只能選擇不見為好。
有時候,你就是會沒有緣由的難受,也許是像我一樣因為一副老人畫像,也許是因為一個眼神,抑或就是心裡難受,沒有任何原因。
我待在這個所謂的觀景房裡,站在窗前,看著眼前巍然的布達拉宮,在陽光籠罩下讓人肅穆。
此刻,我與布達拉宮只有一街之隔,卻感覺分外遙遠。
(4)
第二天清晨,我從酒店後門出去,隨著人流一起轉經。
一臉虔誠的藏民,做著長磕頭,五體投地,和大地親密接觸。
突然想起《岡仁波齊》影片里2500多公里的朝聖之路,從一個小村莊,一直磕到布達拉宮,再磕到崗仁波齊,路上有孩子出生,也有老人去世,彷彿經歷了一個輪迴,他們卻依然在路上。
即使寒風下雪,道路積水險阻,也沒有妨礙他們前進的步伐。
每一跪,每一磕,都是信仰的力量,無不讓人動容。
信仰,希望,美好——這是藏民身上所有的體現。
然而,我們所謂的現代人卻帶著一種鄙夷的態度去評價那些長途跋涉磕長頭的人們,自以為是的否定他們的生活方式,抨擊他們落後、愚昧,自詡活在一個現代文明社會裡,有網路、有外賣、有高鐵。
殊不知,他們活的比我們大多數人更純碎和幸福。
我伸手去轉動一個個轉經筒,感受著指尖輪迴的風雲變幻,那一刻我明白了,西藏聖地,這裡的一切都是聖物,珠峰的石頭,羊卓雍措的石子,它們都是聖石,它們屬於這片土地,而不是我,抑或你和他。
我奔回酒店,裝好所有的石頭,然後朝大昭寺走去。
結果在八廓街安檢的時候,一個年輕女警打開我的包包,慢慢掏出東西,問:這是什麼,自拍桿?
我點點頭。
這個呢?她又問。
口紅充電器。
這是石頭,帶進來做什麼?她一臉的嚴肅。
以防沒收,我趕緊解釋說珠峰和羊湖撿的,純粹是用來做紀念。
她猶豫了一下,告訴我不能帶進去,也就是我想把石頭放到大昭寺里的念頭泡湯了。
我只好默默收拾好,悻悻走了。
也許,只有布達拉宮能接受它們!
那天,我又揣著沉甸甸的石頭去布達拉宮轉經。
走過正門,走過白塔,走過轉經道,撫摸著凹凸不平的牆面,我一臉茫然:它們屬於這裡,可是我不能隨意丟於某個角落。
當一圈即將走完時,抬頭望見裊裊升煙的小房子,轉經筒,瑪尼石,我知道就是這裡了。
我輕輕地放上去,就好像那是所有美好的願望一樣。
然後,我坐上了去往機場的大巴。
進不了大昭寺的聖石,我留在了布達拉宮。
也許,等我再回來時,你們依然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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