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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散板:王家大山

「亂山深處,杜鵑聲里。」我喜歡這樣的詞意。

剛來黃桷坪住的時候,美院背後的山還在,出美院操場邊的小門,沿巷子往鐵路中學方向走,可以隱隱見到山。當地老住戶告訴我,叫王家大山。想是往昔山上住過王姓的人家,不過現在都未可知了。

城市生活,常不知如何是好,就去山上閒蕩。山上人家已經不多了,三兩戶散落平曠山野,看起來更敞陽開闊。從山上看山下城市,沿江從下游伸過來,高房子密密麻麻的增多。大都市在膨脹,也有生機。突然覺得問題想明白了,也沒有明白,但舒舒地一口氣,總還輕鬆許多。

又聞野花野草的香,和斑鳩,杜鵑的啼鳴,心裡明亮寂寞,神志漸清。

然後又下去存活,混混茫茫又過經旬。濃愁再上心時,又去爬王家大山。行在田疇里,思前想後,不得要領。乾脆不想了,一味看風光。

春時,油菜花開得金黃。最是山腰坡坎盡頭一株李樹,白花簇擁,春事極靜。與金黃的菜花相映,愈發相安相好,世象繁華有序。

油菜花田的四周,又零星種上豌豆、胡豆等豆類植物,都漸次開花,間也有野草蔓生,野花相雜。山上人家大約也明白,這樣的耕種正逐步式微,所以用心不多。偶爾路過人家門前,斜陽映紅門檐,人都閑坐打牌,任由山下江水漲落無意。

至夏時,包穀長到人高,毛豆一片青森,南瓜藤沿山坡起勁瘋長,黃瓜,絲瓜也上了架,就要開花結果了。人從土路上走過,路上長滿青蒿,摘一嫩葉在手裡搓揉,我喜歡聞這種味道。

有一年,我突然開始喜歡昆蟲。從驚蟄開始,拿了照相機往王家大山跑,尋找瓢蟲、蜜蜂、螳螂和蝴蝶,常落日如金而忘歸。春天和夏天,浸在尋覓和追逐的歡愉中,白日的喜悅也到夢中,整個夜晚都有蝶在飛翔。才覺得人和蝶都好,有亮光和色彩,世道人心敞亮韻致。

即使歲在深秋,也能在草叢裡找到正在凄鳴的螽斯和蟋蟀。是時秋日殘陽,水平天遠,人世也變得空茫飄渺,正是「一襟幽事,砌蟲能說。」

那時,王家大山四時有序,四時花開花落,雖是田野有喜,也有世道映照,人間不貧瘠。

綠葉成蔭,子滿枝頭。在尋尋覓覓中,人近晌午,業雖不能,然有家有室有子。我仍如往昔,帶孩子們山上閒蕩。

山上的三兩戶人家也都搬走,莊稼早就不種了。有人圈了一塊地,做成臨時的苗圃,到也不錯。種了些從別處移栽來的黃桷樹,小葉榕之類,樹下又有盆栽不知名的熱帶植物,周圍有月季、鳳仙、鳶尾花草等。我帶孩子進去過幾次,指認些認得的花草,滿足孩子天生的好奇和好玩。

除了苗圃,四周都是等待開發成住房的荒地,雜草叢生,斷垣殘壁。望山下沿江一帶,城市建設方興未艾,意氣揚揚,透著新鮮。一草知春意,突然有了「醉里忘卻興亡」的意思。

我和孩子在野地里玩泥巴,嘻戲說鬧,沿山坡亂跑。就發現一小小的水塘,塘里有蝌蚪迴旋遊動。孩子高興,我也高興了,用空飲料瓶去撈蝌蚪。家有稚子也天真,即使討生計,志在溫飽,小小的野水塘也可使光陰徘徊,喜氣重生。

在水塘的邊上,還生長兩株高大的桑樹。桑葚熟的時候,隨手摘幾顆放嘴裡,世道的俗氣,狼狽也有了麻桑風日,秦氏有好女的詩意。

後來孩子養桑蠶,大清早爬山來這裡採桑葉,又讓人想麻桑機杼的艱難。所謂人間滋味,大抵也是寒來暑去,活過綿長的一生,才自知的。

孩子漸長,自己生命力逐漸枯萎,盛世的浮沫掩蓋了長江清澈的水。王家大山慢慢地幾近移為平地,拔地而起的是生機昂昂的公寓和洋房。苗圃和野水塘變成了公寓里的行道樹和電動噴泉。芙蓉城裡芙蓉盡,山城城頭山盡平,世界是全新的,王家大山在地圖和人們的閑談中徹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廣廈城」。

我也帶孩子到廣廈城玩過,長桑樹的地方用水泥沙石鋪平了,兩邊用木桶栽一排樹,然後掛上牌子,牌子上曰「森林公園」。我是不想笑,因為知道這幾年來,臉上惟剩犬儒的嘲諷皺紋。

當然沒了瓢蟲,蜜蜂和蝴蝶,更沒有了我喜歡聞的青蒿味道。孩子玩得也無趣。

人大約不僅生於現在,也有對過去的戀和對未來的想往,所謂三生石上舊精靈,這世界才是熱鬧綿長的。不知道她們長大以後會不會憶起,那個清晨爬山採桑的女子。王家大山消失了,惟祈望不要過兩年「森林公園」也剷平了,建遊樂園或科技館,那會更讓人覺得世界的短暫和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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