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的押井守」特集（一）《機動警察Patlabor》回顧：押井守的「復仇戰」

圖片來源：《機動警察Patlabor the Movie》

3月24日~25日，WOWOW電視台將一口氣連放7部電影：以實拍真人與CG相結合的《Garm Wars》為首，《空中殺手 The Sky Crawlers》《GHOST IN THE SHELL／攻殼機動隊》《INNOCENCE》（無罪）、《機動警察Patlabor 劇場版》《機動警察Patlabor2 the Movie》及最新作《THE NEXT GENERATION -PATLABOR 首都決戰 導演剪輯版》——這些就是在動畫和實拍電影中，沒有人可以模仿得來、構建出獨自的作品世界，國際派的鬼才導演——押井守的電影作品。配合這些電影的播出，WOWOW電視台的官網也連續3周對押井守進行獨家專訪，談及自己的這些電影作品。本文為第一彈的摘要。

《機動警察Patlabor》系列是押井守的影像生涯中非常重要的作品，OVA、TV動畫、實拍影視劇、動畫電影，這些幾乎佔據了押井守這輩子絕大部分的工作。當在剛開始的時候誰也沒想到，竟然能會是一部影響了自己一生的長篇系列。非常輕鬆愉快地便開始了這份工作，「做一部誰也沒看過的機器人作品吧。」隨處可見的日常，滿載生活瑣事的現實世界，就在這樣的世界，搭建起屬於自己的機器人作品。哪怕不讓它在這世界中活躍，就只是有著機器人的日常世界。這在過去是不被贊助商所看好的題材，然而到了開始利用錄像帶來賣動畫的時期，這樣的題材行得通。

雖說做起來其實和TV動畫沒有區別，但押井沒能預料到，這項目一做起來就是20年。押井守至今還記得，當時擔當機械設計的出淵裕對他說，「我為Patlabor工作10年。就意味著，我要靠Patlabor吃10年飯。」當時的押井沒想那麼多，「你想什麼呢？怎麼可能做10年。」萬萬沒想到，竟被出淵裕一言中的，別說10年了，這都做了20多年（雖然是斷斷續續的）。從錄像帶（OVA）開始到TV系列、劇場版拍了3部、實拍電視劇電影也都拍了。期間還有漫畫、小說，押井守自己也寫了2本小說，系列腳本伊藤和典也寫了小說，總之做了大量的工作。

押井守親自執筆的劇場版第2作「和平保衛戰」小說版《TOKYO WAR》，增加了不少電影中被剪輯掉的部分。

「雖然做了大量的工作，但有其中塑料模型和遊戲還是賣不出去。」這是押井在拿高達對比，說出的話。但是，押井並不想拿高達作為目標，倒不如說是想打倒高達。所以在《機動警察Patlabor》中，他不希望用上大篇幅來談正義，而是塞入更多無聊瑣屑的日常。結果成了像高達一樣的長篇系列，也做了這麼長的時間。

雖然系列這麼多，但對押井守來說，最重要的還是《機動警察Patlabor2 the Movie》。這也是他個人認為能夠在人前自信地說出的代表作。在做劇場版1的時候，已經是筋疲力盡了。當時的Production I.G還是家年輕的工作室，大家也都沒什麼電影方面的經驗，甚至連電影的長寬比都不知道。在現在看來16：9已經是習以為常的比例了，但對當時這群年輕的動畫人來說相當陌生。所以在做動畫電影之前，大家先一起學「如何在16：9的畫面上製作影像」。如果連這都不會的話，還做什麼電影啊，更何況還是自己的電影。所以在劇場版1的時候，押井守等人每天都是忙得要死。基本就是從零開始。

16：9的高寬比是誰決定的？押井查了許多資料也查不出個所以然，總之當他知道電影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尺寸。那時也沒有16：9的概念，而是叫Vista Size，有各種Vista Size。而I.G的製作現場只有標準紙，沒有劇場版動畫的作畫用紙，就沒法做，該去哪拿？沒辦法了，押井自己做。所以最初劇場版的工作就是從製作16：9的作畫用紙開始，作畫用紙的鑽孔鞏固總也是押井守親自下手。

當時的製作現場還年輕，和之後《GHOST IN THE SHELL／攻殼機動隊》相比，要年輕多了。大家都有幹勁。劇場版1的工作中給押井守印象的只有黃瀨和哉。黃瀨作為作畫監督幾乎包攬了所有的作畫修正。和黃瀨一起共事，也讓押井騰出了不少時間去發現其他的事情。雖然很忙，工作量很大，卻是很高興的工作。回首當年，除了給人下指令以外，幾乎沒做什麼。預算也不夠，日程還緊張，但還是儘力而為。雖然是一份有「重量感」的工作。但完全多虧了黃瀨和哉這位作畫監督的力量，以及川井憲次的音樂，二者缺一不可。押井也再次意識到，自己是擁有足夠強運的監督。

劇場版2對押井守來說，與其說是延長戰到不如說是「敗者復活」。就像是《福星小子2 綺麗夢中人》一樣，劇場版2是對劇場版1的「復仇」。劇場版1是這部作品的電影，劇場版2就是自己的電影，這就是押井守的想法。押井還記得，在劇場版上映當天，來參加舞台見面會的觀眾，在售票處，有個女孩當場哭了起來。押井守就問她，「你為什麼哭啊？」這並不是感動的淚水，她感到了這是一種「背叛」。她喜歡的游馬和野明完全沒有戲份，只在開場和結束的時候出場，「完全就是老頭和老太的電影！」

雖然押井守早就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但當面聽到觀眾這麼說，內心還是有些難受。「這絕對會激怒原作觀眾的！」雖然在《綺麗夢中人》的時候他也有這樣的覺悟，「喜歡《Patlabor》的觀眾也一定會怒氣衝天吧。」但他還是下了覺悟，決不讓步。不過另一方面，劇場版2和《綺麗夢中人》一樣，只要看過的人都一定會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而且在評價方面也一直都是2的評價要比其他都高出許多。

「這雖然很諷刺，但憑著這20多年來的經驗，電影監督一定是在第2作上一決勝負。」

對押井守來說，第2作就是對第1作的「復仇」，因此想法、信念也更加強烈。為此在製作劇場版2的時候，幾乎又是從頭開始學習如何拍電影。先查資料，實地取材，總之現場所需要的素材儘可能地準備好，之後才是layout的工作。押井守的layout系統基本就是在劇場版2的時候完成的。

押井守認為這套layout系統可以說是自己在動畫工作中的最高成就，留給動畫業界最高的遺產。同樣，layout在現在看來已經沒有當年那麼花時間了，押井守還清楚記得光是layout就用了將近5個月的時間，實際的作畫期間則為3個月。在當時，劇場版2被人說是「不會動的動畫」，這都是因為押井守的layout實力高過了作畫本身。正因為要再現這樣的layout，所以不希望有太多的動作，押井守這是將動畫的方法論反過來運用。不過押井守不敢說自己做的有多好，但作為一套方法來說絕對說得上成功。

※ 有想要了解押井守在《機動警察Patlabor the Movie2》中layout系統的朋友可以去購買《Methods——押井守「Patlabor2」演出筆記》，而另一本演出筆記的相關內容，已在Anitama過去的系列文章《無罪 METHODS 押井守演出筆記》（http://www.anitama.cn/series/253）內容介紹中有了非常詳細的解說。

如果上述的「動畫電影第2作是第1作的『復仇』」，那麼實拍電影就是對所有電影的「復仇」，故實拍版電影《THE NEXT GENERATION -PATLABOR- 首都決戰》對押井守來說就是對動畫上成功的劇場版2的總復仇。這也正是為什麼把實拍版的主題定位「第三代的逆襲」的原因之一，只能是這個主題，所以捨棄了「機動警察」這個前綴改為《THE NEXT GENERATION》（次世代）。

為什麼不以第二代為主題，那是因為第二代開始就失敗了，而且往往以第二代為主題的作品都是失敗的，所以要以「第三代來一決勝負」。因為知道第二代是廢物的一代，所以第三代對初代也有著抵觸。所以只能是「第三時代的特車二課」，別無選擇。押井守就是抱著這樣的信念開始了實拍版的製作，所以在實拍版中能看到各種過去作品的影子。「HEAD GEAR」（※ 《機動警察Patlabor》的主要製作團隊）的成員們沒有一位認為這會有趣。所以打一開始，押井就抱著一人單幹的覺悟，所以才說，這是對動畫版的「總復仇」：押井守對HEAD GEAR、第三世代對初代。

那麼第三代的主題是什麼呢？押井守的心中早已明確。拍攝現場大家嬉笑打鬧，非常愉快，押井守表示在他的工作生涯中沒有拍實拍版的《Patlabor》要來得更加有趣的了。當然某些地方也玩過頭了。所以，要說難，自然還是有難度的，特別是到當地取材的時候。

熱海是押井守最喜歡的地方，同時也是他現在的居住地。於是當要選擇外景的時候，押井守的腦中立馬就浮現出了熱海的場景。到了熱海就要拍怪獸，於是就拍出了那段短篇，但這段要直接用在本篇中是不可能的，作為電影監督，押井守又有著自己的執念，要他捨去也不可能。所以就以特車二課自個兒拍攝的短篇的形式放在了劇中。

對於實拍電影，押井守認為最珍貴的經驗就是在現場直接與演員進行交流，長則幾個月短則一周，有的甚至可能說不上是交流，但押井守表示自己一定要親臨現場。在實拍版《Patlabor》的現場，畢竟要拍系列12回、還有電影版，不少演員和他都來往了1年以上，這對他來說是非常有趣的經驗。和做動畫不同，有些要素，例如槍械的握法、乘坐的飛機，在拍攝的時候會根據演員的體形、性格來變更。很多事情不是從角色出發，而是從演員本身，根據演員來為他/她量身打造，這樣的做法也是押井守在拍戲時親身感受到的經驗。

至今他也認為過去的那些影片中的角色，都不能用「懷念」來形容，而是作為「記憶」殘留了下來。即使是實拍影片中的角色，那也是原本不存在的角色，僅在電影中才能遇見，動畫也是如此。

在本次WOWOW電視台的特輯中，還將首次在電視上公開《THE NEXT GENERATION -PATLABOR- 首都決戰 導演剪輯版》，押井守為此表示感激，這部影片對他來說更是前所未有的經驗。劇場的上映版，足足剪掉了30分鐘，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忍痛割愛的舉動，只有完整版才是屬於自己的電影，押井認為，「被剪掉了30分鐘，責任在我，被說太長了或者是無聊那也是我的工作，我也絲毫不認為那太長了或者是無聊。」

雖然電影在票房上失敗了，但從未在票房上有過成功的押井並不覺得這代表著失敗，甚至就是這樣還能在這業界摸爬滾打了40年。這不正式業界的稀缺嗎？雖說保留這30分鐘還是剪去30分鐘，在結果上並不會有什麼變化，但對他而言就跟割了他的血肉一般疼痛。除去動畫之外的日本電影世界中就很少有機器人，押井守也認為如果是完全的機器人電影，也不會提高觀眾的動員數。所以才希望這樣的世界裡，自然而然地存在著機器人，就像鐵人28號那樣。並非是拯救世界的題材，而是完完全全描寫日常的作品。

「在虛擬的世界中，日本是機器人大國。而在現實世界中別說機器人大國，完全就是落後的國家。即使在日本電影中，機器人依然是舶來品。所以電影才不可思議，在一位電影導演中能有各種各樣的形式。然而這些形式卻不一定被世間所認可。每個世界也有每個時代才能看到的電影，這很狹窄。如果說當今時代只有年輕人去看高中生的電影的話，那不就意味著這個世界只有高中生了嗎。但這就是電影。」

在押井守看來，一位電影監督最幸福的就是有人需要自己的作品，自己的作品能被人看到，別無他想。成功與否都不重要，電影監督最渴望的，是自己的作品被人珍惜、在自己還或者的時候被人看到。

【參考資料】

WOWOW：押井守監督が自身の作品について語る！3週連続単獨インタビュー　第一弾　～パトレイバーシリー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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